一只被溫柔以待的繡花枕頭

小妖寂寂

表妹永美出嫁的這年，我讀大二。那天，媽媽打來電話說，永美要嫁人啦！我下意識就反問：哪個永美呀？媽媽氣笑了，你認識幾個永美，不就你那個傻表妹！

啊啊啊，那個傻姑娘居然要出嫁了，我趕緊買了車票回家去。

永美是真的傻，她六歲才學說話，十歲才開始上學，十二歲的時候被老師送回了家，據說她常常在上課的時候跑到操場去玩拋石子，而她考試卷子上的字跡是顛倒的。輟學后的永美從此就呆在家里，左鄰右舍甚至家中的親人都不怎么待見她，除了她的媽媽，也就是我的舅媽。舅媽經常說，如果不是因為嬰兒時發的那場高燒，永美也會是個聰明的孩子。

我只比永美年長一歲，但每見永美一次，我就會為她擔憂一次。我總是想，她以后的人生要怎么辦，她這輩子都要跟著父母生活嗎？

我本以為永美的婚禮大概只是簡單的親友聚餐，畢竟她從小就不曾被重視。但是我驚訝地發現，那天的永美還穿了婚紗化了妝，酒席也預備了十幾桌。我來不及細思其中，就聽說新郎率著兄弟團馬上要殺過來了，永美在房間里慌亂地指揮著送嫁的姐妹，叮囑各人一會兒要記得幫她帶上什么。我一扭頭，就被她塞過來一個袋子，仔細一看，竟是個似曾相識的繡花枕頭。再一抬頭，永美趁機一個熊抱過來，她嘿嘿地笑著，很是傻氣。永美說：“姐你還記得不，好多年前你送我的枕頭，我說過要帶著它出嫁的！”

我把套著枕頭的布袋子一扯，這哎呀呀，還真是我送她的。在我出縣城念高中之前，我三天兩頭地愛往外婆家跑，因為我在學校的成績好，大人們總拿我給孩子們做榜樣，而讀不成書的永美更是把我當成了偶像。

但其實那時候的我和別的孩子一樣，也不喜歡永美，嫌她傻嫌她笨，嫌她不會打扮自己嫌她說話偶爾帶點結巴。可我是老師心里的好學生長輩眼里的好孩子啊，為了我的好形象著想，在沒有人理永美時，我總違心地朝永美招手，讓她過來一起玩。我還常常把自己一些不要了的小玩具送給永美，看著她先是如獲至寶的驚喜樣，然后又是幫我洗衣服又是替我捶背地報答我，我更是樂得做這樣的順水人情。

繡花枕頭就是這樣被我送給永美的。那年的我十五歲，用剛學會的十字繡在一個新的枕頭套上繡了一幅花的圖案，再填入枕芯，然后送給我喜歡的那個男生。但是我送出去的禮物被退了回來，拉不下臉的我順手就把繡花枕頭塞給了永美。我還記得，受寵若驚的永美當即表示，這是她收到的最漂亮的禮物，她要一直帶著，嫁人了也要帶著！我哪里想到，真的有這么一天永美會帶著這個枕頭出嫁。如今看懷里這個繡花枕頭，雖然它經歷了漫長的歲月，卻依然嶄新如初，想必是被永美年年月月地細心愛護著呀！

在我為回憶起的往事而感動時，永美的新郎官出現了。我再一次感到驚訝，表妹夫既不是我想象中的老頭兒，也沒有瘸腿歪嘴，看起來是個很精神的年輕人，除了身材瘦小一點，還挺英俊呢。莫非他和永美一樣腦子也有點問題？帶著疑問，我參加完了整個婚禮，然而表妹夫并沒什么異常。婚禮很是熱鬧和喜慶，永美笑起來時仍然會讓人看出她與常人有那么一點不同，但是她笑容里的幸福卻也是那么真實。

后來我才知道，原來永美這些年在舅媽的悉心教育下，雖然依舊認不了多少個字，算數也不好，但是她勤勞能干熱情善良，慢慢地贏得了周圍人的認可。大家越來越喜歡她，最后就連丘比特都朝她射出了愛情之箭。

嗯，那么溫柔對待一只繡花枕頭的永美，也是應該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的。

編輯/苗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