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日良 給老鼠避孕造福世界

文 紅樹 阿友

趙日良 給老鼠避孕造福世界

Zhao Riliang Give the mouse a Contraception and Benefit to the World

文 紅樹 阿友

繁殖能力極強的老鼠傳播疾病、啃食作物嚴重危害人類，對付鼠害的傳統方式有化學殺滅、器械與人工捕鼠等，其中化學滅鼠，對環境污染、人畜安全與生態鏈影響較大，且鼠害猖獗無法根治。2016上半年，在國內各大展會上，一款被譽為 “老鼠避孕藥”的植物型鼠用不育劑頻頻亮相，徹底顛覆了人類傳統除鼠方式。與普通鼠藥不同的是，鼠用不育劑只會導致老鼠不育，對卵生動物如蛇、鳥類等鼠類天敵無害，同時大、中型植食性動物很難采食到起效的藥劑量，大為減少生物鏈上的二次污染和傷害，從而維持了農、林、牧區的生態平衡，保護了生物多樣性。“老鼠避孕藥”的發明人之一是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趙日良老先生。他長年在東北林場從事防鼠滅鼠工作，見證了化學藥劑對生態的毀滅性破壞。從1984年起，他在觸目驚心的老鼠世界里潛心研究多年，發現利用姜科植物莪術為原料，提取加工的莪術醇能導致鼠類不育，終于破譯了老鼠生育密碼，為國家挽回直接經濟損失1．3個億，是訖今為止世界上第一個用植物不育劑成功對老鼠實施避孕的奇人。

碩鼠啃禿一座山

1941年，趙日良出生在浙江省玉環縣，父母都是商人。趙家有5個孩子，趙日良是老幺。1962年，21歲的趙日良從溫州市工學院畢業后響應國家號召，來到冰天雪地的長白山腹地，在吉林省敦化市黃泥河林業局禿頂子林場當了名工人。由于趙日良做事細心專一，1973年林業局成立森林病蟲害防治站，他被調去專門研究鼠害，防鼠滅鼠。想到從此要整天同令人惡心的老鼠打交道，趙日良愁得吃不下飯。可在1973年，黃泥河林業局發生的一場罕見的森林鼠害，讓趙日良受到極大震撼。

那年整個冬季里，成千上萬只老鼠像蝗蟲一般密集地鼠躥于大片幼齡樟子松林里，“喀哧喀哧”地嚙咬著樟子松的樹皮，滿山遍野都是被咬得裸露出白花花樹干的幼松和細碎的赤褐色樹皮。春天來了，被老鼠咬過的樟子松林不再是一片墨綠，而是一片蒼黃，大片的幼松枯死了，山林受害面積達80%。為保護幼松，全林業局的工人都上山了，挑抬著攪拌好的石灰和廢機油，一棵一棵的抹石灰與廢機油，期望有層石灰和廢機油保護樹木不再受害。可是餓急的山鼠哪在乎這玩意，它們越過抹石灰、廢機油的部位，伏在樹干上、樹枝上瘋狂嚙咬，沒辦法，林業局只好采用藥物滅鼠。大量投放鼠藥后，山鼠橫尸遍野，鼠害是控制住了，可是大量的山林鳥也被藥死了，接著食鼠動物黃鼬、銀鼠、貓頭鷹等也橫尸山林，同時不斷有山民投訴耕牛被藥死，林業局一次次被告上法庭。這還不算完，春天幾場春雨過后，山上殘留的鼠藥被雨水沖進小溪，又被小溪帶進河流，河里的魚蝦全被毒死漂在水面上，白花花的一片蕩來蕩去。那景象，慘不忍睹，觸目驚心。

哪來的這么多老鼠呢？老鼠為何沒命地嚙咬樹皮呢？ 面對令人扼腕的山林和被荼毒的生態，趙日良下決心研究老鼠。

從那年開始，趙日良和他的伙伴們整天轉悠在山上投放食物，觀察老鼠的生活習慣、食性特點、布放鐵鋏子，捕捉老鼠解剖，夜里在燈下不停地查找資料，經過一段時間研究，一個令人觸目驚心的老鼠世界展現在他面前。在黃泥河林業局的山上，生存著棕背平、背平、大靈姬鼠、黑線姬鼠、東方田鼠、東北鼢鼠等10多種山鼠。這些山鼠中，棕背平、紅背平數量最多，危害山林最嚴重。絕大多數老鼠生活在朝陽的山腳下，這些山鼠不像農田鼠那樣，深洞里有講究的臥室、餐廳、糧倉、廁所。山鼠就像山賊一樣居無定所，隨便棲息于斷樹樁、樹枝丫及亂草叢中，從不儲存食物。割開山鼠肚皮可發現，這些山鼠除了吃植物的種籽外，還吃螞蟻、哈蟆、金龜子、瓢蟲等。當冬天來臨，螞蟻、蛤蟆、昆蟲絕跡，植物的種籽也被山鼠們吃光時，饑餓的山鼠就開始瘋狂地嚙咬樹皮了。老鼠牙齒尖利，喜歡吃甜而硬的食物，襲擊的樹種依次是：樟子松、黑松、赤松、紅松、落葉松、闊葉樹等。老鼠先是把樹的硬皮咬掉，專吃樹皮和樹桿中間那層薄薄的韌皮部，韌皮部里含有淀粉、蛋白質、游離糖，是山鼠理想的替代食物。山鼠的繁殖能力非常驚人，一對山鼠一年春秋各生一窩仔鼠，每窩16只，非常對稱地8雄8雌。更令人吃驚的是，仔鼠出生僅半月就性成熟可產仔。這樣，一對山鼠僅春天一季產下仔鼠，仔鼠再各產一窩仔鼠就是100多只，到秋天，再各自產仔就達1000多只。山鼠如此驚人的繁殖力，一旦鼠害發生時，怎能不漫山遍野都是老鼠呢？

活山鼠

閉關17載造出良藥

山林鼠害，一般4年為一個周期。黃泥河林業局1973年、1976年、1980年、1984年都發生過鼠害，毀掉大片山林，給國家造成慘重經濟損失。從1973年到1984年11年間，趙日良和他的伙伴們一日也沒停止過探究如何滅殺老鼠，但在控制鼠群密度上收效甚微。

1984年春天，東北師范大學動物專家程榮海老師應邀來黃泥河林業局和趙日良一起調查老鼠的天敵動物。調查中，兩人提出了給老鼠避孕的課題。于是，兩個人白天上山觀察黃鼬、銀鼠等老鼠天敵動物的生活習性，夜里就在一起查資料。后來，趙日良又到東北師范大學圖書館、吉林大學圖書館查資料，了解到20世紀中期以來國內外有關滅殺老鼠和給老鼠避孕的一些訊息。早在60年代末，美國加里福尼亞州兩所大學曾研究過用化學不育劑氯乙醇給老鼠避孕，但投放成本太高無法推廣。與此同時，前蘇聯也曾在西伯利亞用微生物培養傷寒菌讓老鼠染上傷寒，老鼠是大批死掉了，但險些引起傷寒病流行，因此前蘇聯的研究也胎死腹中。中國科學院西寧高原生物研究所曾在新疆無人區進行病毒培養，讓老鼠染上他們培養的病毒后爛腳達到滅殺目的，但10年未果。看了這些資料后，趙日良心情沉重起來，他感到了同老鼠斗爭的難度：自從有人類以來，老鼠就以它驚人的繁殖力和生存能力同人類抗爭著，自已一個工科生，能成功地給老鼠避孕控制住鼠群嗎？

那年春天，在程榮海老師幫助下，趙日良在上馬廠林場建起了實驗室，從解放軍農牧大學運來小白鼠啟動老鼠不育試驗。他把人用的一號、二號避孕藥拌到玉米粉里喂小白鼠吃，每天投一次藥食，喂到5天后把小白鼠殺掉，取出精子在顯微鏡下觀察發現，大量老鼠精子死掉了，避孕效果很理想，但采用人用避孕藥成本太高，一克藥就要100多元，而且原料廠家不供給。為了搞到人用避孕藥的原料，1985年整整一年里，趙日良多次跑到原料廠討要但都無功而返，試驗只好終止了。 ·

次年，趙日良又開始試驗用中藥給老鼠避孕。他翻遍了中藥書，知道了中草藥天花粉、莪術、七葉一枝花和植物提取物棉酚都具有避孕效果。特別是棉酚，避孕效果更好。剛開始試驗用植物制劑給老鼠避孕時，趙日良首先把目光定在棉酚上，但棉酚只對雄鼠避孕有效。趙日良只好改用天花粉、七葉一枝花制成不育劑做老鼠避孕試驗。那些日子里，趙日良和他的伙伴們，每天都要背著10多只老鼠籠子上山捕捉活鼠背回來，按照老鼠的種類、大小，分不同劑量、不同天數喂不育劑，最后得出結論，給老鼠喂不育劑3天就起效。趙日良和他的伙伴們一只只地解剖老鼠，做老鼠子宮和睪丸切片，做氨基酸測定，在吉林大學幫助下，他們終于測定出用植物不育劑可使60%的老鼠不孕。但中藥制劑只對雌鼠有效，不能給雄鼠避孕是趙日良一大遺憾。

1988年春天，原國家林業部森防總站趙青山教授給趙日良提供了一條極其寶貴的信息，他用棉酚搞昆蟲不育，使用的棉酚是無錫輕工業學院糧油系從棉籽里提煉出來的，一克才7．5元。趙日良馬上趕往無錫買回大量棉酚，用中藥和棉酚制成了不同配方的A型、B型不育劑，經試驗效果特別明顯。1989年至1990年，趙日良把他的試驗拿到了野外，他在都嶺、青溝子、小白三個林場規劃500公頃林地試驗點。同時劃出三塊與實驗地面積相同的對照區，投放不育劑之前用鐵鋏子調查一下捕獲率，然后在實驗區里放不育劑，在對照區里放餌料不加不育劑。此項實驗從當年4月份開始到10月份結束，再用鐵鋏子調查發現，實驗區里鼠害減少70%。1990年10月，吉林省林業廳組織專家進駐黃泥河林業局，專家們進入趙日良的實驗區和對照區，親手放鐵鋏子捕鼠，結果發現實驗區鼠害減少70%。隨后，趙日良用植物不育劑給老鼠避孕技術通過了專家鑒定，填補了國內外空白。1991年，趙日良和他的伙伴們發明的植物不育劑獲原國家林業部科技進步獎，1992年被原國家科委列入星火計劃項目向全國推廣。

老鼠標本

生態鼠藥造福人類

1994年，趙日良又和原國家林業部森防總站合作，在原有植物不育劑配方加上了莪術提取物莪術醇，大大增強了不育劑的抗生育效果：雄鼠精子、雌鼠卵子被大量殺死，60%老鼠無法懷孕，剩下的40%懷孕了，也有相當一部分雌鼠因子宮充血、水腫而流產，既使僥幸產下仔鼠，數量也大大下降，由以前的每窩16只下降到每窩3只左右。老鼠繁殖雌性是主要的，趙日良在原有不育劑配方上加上莪術，有效地控制住了仔鼠性別，使老鼠生下的仔鼠雌性率減少了50%，現在每窩生下4只仔鼠，大多只有1只是雌的。1994年以前，趙日良研究的不育劑，主要用于棕背平、大靈姬鼠。1994年以后，又推廣用于東方田鼠、東北鼢鼠、紅背平、莫氏田鼠、黑線姬鼠，效果顯著堪稱“廣譜通殺”。

自此，升任黃泥河森防站站長兼植物不育劑加工廠廠長的趙日良，每年都要生產15噸不育劑，每噸不育劑可用于400公頃林地鼠害防治。這些不育劑被不斷運往黑龍江的大興安嶺、北安、吉林省敦化市的金溝林場等地，有效地控制了鼠害。有關部門粗略地算了下，1993年以來，趙日良研制出的不育劑防治了24萬多公頃山林，為國家挽回損失約1．3個億。

從1973年進入森防站研究老鼠算起至今，和老鼠打了40多年交道的趙日良捕獲過數萬只老鼠，解剖過數千只老鼠，已成為名副其實的鼠專家、鼠大王了，居然練就這樣的一身本領：來到一座山上，只須觀察下山勢看下雜草，再嗅一嗅氣味，就知道山上有多少老鼠。有一次，趙日良到兄弟林場去，人家一見鼠大王來了有意考考他：老趙，你看我們這山上有多少老鼠啊？他看了看聞了聞后說：老鼠挺多，捕獲率至少30%。兄弟林場的同行立即布上100只鐵鋏子，一晝夜果然捕獲了37只老鼠！

趙日良1966年自由戀愛結婚，愛人辛國圓是林場家屬隊會計，他們共生育3個女兒。幾十年來，趙日良絕大多數時間住在山上很少回家，愛人早巳習慣了他不在家。孩子們從小就怕他，不是怕這個慈眉善目爸爸，而是怕他身上那種老鼠味道和老鼠的臟。趙日良清晰記得第一次給老鼠解剖，割開老鼠肚皮，他惡心得“嘩嘩”吐了一地，幾天吃不下飯。山區有一種很厲害的傳染病叫出血熱，一旦染上這種病治療不及時，10個人就要死9個，而傳染源就是黑線姬鼠。黑線姬鼠身上有一種類似狗身上跳蚤樣的螨，螨蹦跳到人身上咬了人，人就得出血熱了。有一年，黃泥河林業局山上出現出血熱，林業設計隊也有人得病，趙日良家的鄰居也染上了。辛國圓放心不下丈夫幾次上山，勸丈夫不要碰黑線姬鼠。可辛國圓一下山，趙日良就把黑線姬鼠放進廣口瓶里用乙醚悶一下，照常解剖不誤。

趙日良研究老鼠的那份投入與狂熱堪稱癡迷。1994年以前主要是防治、研究老鼠的食性與生理特點，因此那時每天上山下山，趙日良身前身后背的是數十只乃至上百只鐵鋏子和死老鼠。1994年以后，研究老鼠避孕要活老鼠，上山下山時，趙日良身上背的就是捕鼠器、鼠籠和活老鼠了。1998年、1999年大規模捕捉活老鼠做試驗時，他先用的是從江西貴溪縣買回的圓形捕鼠器，用段時間后覺得不好使，趙日良就和林場工人研制出方形捕鼠器。為提高捕獲率，趙日良常常在半夜里上山，把各種食物撒在樹根下，然后像老鼠一樣趴在草叢中，觀察老鼠喜歡吃哪種食物，最后知道了8月以前用烤焦的白瓜子做餌誘捕老鼠最好，過了8月用烤焦的蠶蛹做餌最佳。林鼠是山野動物，本以為在家里會很好養。可是，剛養上一兩天就有一批鼠死掉了。為找出原因，趙日良日夜住在滿是老鼠的屋中細心觀察，發現老鼠熱不得渴不得還有雜食的習性。因此，趙日良想辦法讓老鼠室溫保持在5℃左右。在給老鼠喂玉米面的同時加喂白菜，還在250升的點滴瓶上插個吸管喂老鼠水喝。一番調理，老鼠不再無端死亡了。如今趙日良的三個女兒早已大學畢業成家了，她們不再厭煩爸爸身上那股老鼠味，她們為擁有一個一生潛心研究老鼠的爸爸而驕傲，因為爸爸研究老鼠獲得了很多榮譽——1992年起趙日良作為林保專家貢獻突出被批準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1993年獲國家發明獎，1996年被吉林省政府評為有特殊貢獻的專家……

中國鼠類防治學科主要奠基人汪誠信(左2)與趙日良(左3)出席鼠藥新品展會

花香蝶自來。1995年5月，日本北海道林業技術考察團專程來東北考察植物不育劑，給予很高評價。1997年至2005年，德國、澳大利亞、加拿大等國專家相繼鉆進山林拜訪趙日良，讓這個老鼠避孕專家名揚世界。2007年，國內一家企業與退休的趙日良合作，將他的植物不育劑投入批量生產。產品上市10年來，在林業、草原、農田等鼠害防治領域廣泛應用，由于這款產品改變了傳統化學滅鼠劑的反復投放方式，顯著降低農戶防治負擔。尤其在養殖場和城市衛生消殺領域應用，安全高效綜合性價比更高，老鼠不育劑由此獲得“2015 Agrow最佳新生物農藥獎”提名。目前這款生態型鼠藥已挺進中東、歐美市場，正進入為期2年多的效能測定等登記流程，即將造福更多的人類。

（責編：劉倩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