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鋒
2016年是中國落實“十三五”規劃開局之年,更是推進結構性改革的攻堅之年。
3月5日,李克強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指出,今年經濟增長預期目標6.5%~7%,這是綜合考慮了銜接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目標、推進結構性改革的需要以及穩定和引導市場的預期。
面對中國經濟的轉型升級,在深度調整期,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應該順應市場經濟規律的要求,合理解決周期性和結構調整低谷階段的突出矛盾,推動經濟慢慢走向下一個宏觀經濟增長階段。
去年經濟深度下滑,為此,我去一些省份實地觀察和調研,試圖尋找中國經濟下滑的原因以及解決之策。
對 “十三五”時期的宏觀經濟走向,我的判斷是,宏觀經濟經過一段時間調整之后,還會出現下一輪增長。目前經濟調整低谷期,整個市場會比較困難,“十三五”時期經濟增速可能會呈現前低后高走勢。
我認為,“十三五”期間,平均經濟增長率應有能力達到6.5%以上。從周期的角度來看,中國正處于第四個下行的經濟周期。只要我們能解決當下的周期和結構調整問題,后續實現一段時期7%~8%的增長是完全可能的。
現在是經濟比較困難的時期,中國遇到了內外發展環境、金融和實體經濟、增長和通縮等問題,同時我們也處于結構調整的關鍵期。目前,中央出臺政策強調結構性改革和穩增長,而不是大規模的刺激,這就意味著我們要直面困難,而不是掩蓋問題。
不過困難時期也出現了相對有利的發展條件。首先是人民的就業環境以及生活水平有所提高。反映經濟生活的不同數據都在支撐這一點,比如去年國慶假日的消費總額、今年春節期間的鐵路運輸人數以及電影票房收入等。
其次是貿易條件的改善。有顯著證據證明,經濟如果過熱,貿易條件可能相對差一些;如果堅持調整,貿易條件會改善一些。改善貿易條件有利于我們作為一個進口資源大國的持續發展。
第三是中西部地區發展速度顯著高于全國中位數省份水平。如果把31個省份按經濟增長率排序以后,排在第16位的省份就是中位數省份。過去在下行周期,排在中位數省份以上的大多是東部省份,以下是中西部省份。而現在排名前16的省份中有12到14個都是中西部省份。
之所以出現這種現象的原因是,現在東部一些地區人均收入已達到或接近發達經濟體水平,它們經濟增速低一點符合規律。這說明中國正在平衡區域發展的差距。現在東部地區產業結構調整,增速變緩,人力、地價等成本提高,有一些產業要轉移出去。在轉移的過程中,我們就有機會在各區域間重新配置生產結構。
經濟研究不是算命,其實難以精準預測調整期結束時間。我個人認為,如果目前結構性調整政策得到較好落實,今年經濟運行很可能探底,并積聚向新一輪經濟景氣增長的力量。
從改革開放幾輪周期調整來看,最困難的時候也就預示著調整期的結束。現在股市、匯率等諸多因素疊加在一起,市場有較多擔憂情緒可以理解。然而經濟運行有其規律,新舊力量消長最終會帶動經濟走出目前低谷,因而觀察形勢也不應過于悲觀。
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對宏觀經濟的影響應該回到中國經濟階段性特征角度加以認識。
目前中國處于經濟周期和結構調整關鍵階段,無論是南部沿海地區傳統加工貿易產業主導地區,還是北部資源密集省份和地區,在調結構過程中難免有一些企業要退出。周期性調整也類似,在周期運行的低谷也有一些企業要退出。
針對經濟階段性的特點,不能人為地用一個政策把所有問題都抹平,讓企業都解套,把它們都送到下一個周期,這是不符合規律的。
我們需要面對現實,在結構改革過程中設計政策幫助一些企業平穩退出。所以我認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更多是順應了市場經濟規律要求,來應對周期和結構調整的低谷階段的突出矛盾,推動經濟逐步向下一個宏觀經濟增長階段轉變。
觀察宏觀經濟數據,無論是產業結構、貿易結構還是技術結構,過去20年其實發生了普遍深刻的演變。認為中國經濟結構調整根本沒有推進看法可能也不符合實際情況。
在經濟高速增長過程中,經濟結構必然也發生動態調整。人均不到1000美元收入與人均8000美元經濟體,如果說經濟結構沒有明顯變化是不符合規律的,也是令人難以理解的。但是結構調整是持續過程,經濟發展永遠有一個調結構問題,政策也有如何積極推動結構調整問題,特別是中國轉型階段由于體制和政策調整滯后,結構調整進程還面臨諸多不利因素,在這個意義上強調調結構有現實意義。
問題在于誰來調結構?如何調結構?有兩種手段與機制選擇。一是通過市場看不見的手調結構,二是通過政府看得見的手調結構。從現代經濟學與國際比較經驗看,二者各有必要并相互補充,然而市場機制對推動經濟結構持續動態調整具有基礎性作用,政府干預之手直接調結構發揮輔配性作用。
在2015年11月10日,中央財經領導小組第十一次會議上提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其中包含調結構含義,然而又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調結構,而是力求用市場化手段化解經濟周期與結構調整攻堅階段矛盾和問題。
現在逆周期調控,政府需要通過一些政策工具和措施讓整個周期波動性平緩下來,負面沖擊小一點。這當中包含穩健靈活的貨幣政策。然而不宜采用大規模刺激經濟手段。經濟擴張時期積聚的產能過剩、過量庫存、金融風險客觀存在,無法通過大規模刺激得到根本治理和化解。
關于財政赤字,3%就是一個線,實際上它是總的周期中赤字率保持的一個范圍,而不是每一個時間點上都保持在這個線上。目前處于經濟周期運行比較困難的時候,發揮積極財政政策作用,赤字率可以略高一點。關鍵是等到經濟進入景氣成長階段,赤字率應當適時降低從而保持整個周期具有可持續性的較低赤字率。
供給側改革過程中,對于如何清退“僵尸企業”應該加以重視。我理解所謂“僵尸企業”是在市場競爭環境下缺乏生存能力和不可持續的企業。現在周期到最低點,結構也在調整,有些企業就需要退出。然而在我國轉型環境下,企業退出會遇到一些不利于退出的力量作用。
比如地方政府可能會考慮就業方面問題,采用一些方法不讓企業退出。其次,有些政府官員可能從GDP、增長率等角度考慮,他們給本來應該退出的企業輸血,使這些企業難以退出。另外,基層調研可以發現,有時企業債權方也不愿意企業退出,這里的債權方不僅包括銀行也包含給私營企業提供融資的國有企業。
政府實施去產能政策,關鍵是要地方政府部門不要再給確實失去競爭力的企業“打吊水”和“輸氧氣”勉強維持,也就是撤除不符合市場規律的不合理補貼。然而也不一定要由政府決定哪些企業應該退出,也不一定要認為物理消除才算退出。總之要采用市場方法讓企業優存劣退。此外,企業按照競爭原則和法定程序退出后,企業原來的利用資源可以釋放出來用作其他用途,從而改善資源利用效率。
企業退出要重視員工安置問題。老國企老員工在企業退出時面臨歷史遺留問題,需要結合國企改革議程統籌考慮。一些新世紀建立的民營企業歷史遺留問題較少,然而企業退出清償時要補發拖欠工人的工資并保證工人其他合法權益得到保障。中央財政安排1000億元專項資金,應重點用于職工分流安置。
(作者系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教授、中國宏觀經濟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