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驗也許是這個時代最無用的東西

葉克飛

《喬布斯傳》里曾經提到，喬布斯從不請咨詢師。比如蘋果零售店的鋪設，成本極高，一度被咨詢師嗤之以鼻，認為注定失敗，但事實給了咨詢師一記耳光。

其實咨詢師的判斷也并非無的放矢，而是“經驗之談”。市場營銷顧問戈爾茨坦根據整個PC零售行業的毛利率估算，認為蘋果零售店一年得實現1200萬美元的銷售額才能支持場地成本，而當時業內最高的單店銷售額僅僅800萬美元，這當然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他忽視了時代的變化和創新的魔力，蘋果提供了全新的客戶體驗，堪稱一場革命。這使蘋果得以拋開電器零售賣場，并實現了零售額的奇跡增長。如果喬布斯屈從于咨詢師和所謂的“經驗”，那么就不會有后來如日中天的蘋果。

蘋果并非孤例。前幾天的一次飯局中，一個小老板發出了這樣的感慨：“我們已經跟不上了。”這是因為他愕然發現，自己的經驗不管用了。早年進城務工，騎著腳踏車四處拉貨，后來開公司，坐著火車到處跑業務。這些年也早早順應了網絡大潮，先是公司網頁，后來在淘寶上也搞了網店，微博微信都沒落下。但按照他的說法就是，“每一步都在人家后面，天知道下一個又是什么，以前那一套經驗幾乎都不管用了！”

其實他應該感到慶幸，因為他所說的困境僅僅是形式上的，是平臺方面的滯后。真正讓“經驗”二字完全失效的是那些新行業，而且這種“新”往往是全方位的，不僅僅是行業和項目本身。比如你畢業后若是進入一家清一色二十多歲年輕人、連CEO都是85后的網絡公司，那么父輩教給你的那套黨政機關辦公室人際哲學不但無法幫助你，甚至還會讓你淪為笑柄。這并不是說年輕人的世界里沒有人際關系問題或是辦公室政治，但它的表現形式會完全不同。而且，越是新行業，對實際能力的要求也越高，以至于與中國傳統的處世哲學出現一定程度的相悖。

有人曾說，在大數據時代，你只需要兩樣東西，一是數據，二是忘掉你的經驗。

在人類歷史上，“經驗”甚至一度是最重要的東西。那時，人類的生活半徑狹小，許多人終其一生都未去過100公里以外的地方，那時，人類的社會關系基本固定，局限于村落和宗族；那時，人類獲取資訊的渠道僅僅是口耳相傳，識字的人也很少……在簡單而節奏緩慢的小農時代生活中，大多數事情都是重復為之，大多數生活經驗也無可取代，可以說，你的經驗是唯一可以傳于后人的東西。可現在呢，一個人一天所獲取的資訊甚至多于中世紀時代一個人一輩子的信息量。

我認識一個老司機，他有一項當年特別管用的技能——認路。但如今，將他擊敗的不僅僅是城市的大拆大建，更有電子導航。當一個外來游客都能憑借手機導航在這個城市里穿梭自如時，他花了幾十年積累的經驗壓根不值得拿出來炫耀。

更何況，許多經驗早已被證明是錯誤的，最典型的當然是“坐月子”。如今盛行的逼婚，還有“女人過了三十就沒人要”“不生孩子人生就不完整”之類的論調，說到底也是小農社會的固有經驗作祟。在當下社會，這種傳統經驗不但失效，甚至會成為對個體的壓制與戕害。

近代以來，人類文明進程飛速前行，以至于人類一旦重拾經驗主義，往往就意味著倒退。如果文明即真理，那么理想、創意、情感、信仰和技術，它們的重要性都位列經驗之前，甚至將之遠遠拋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