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平
不知不覺間,2016年年中將至,暗流涌動下,全球主要經濟體均倍感時不我待,各自發力。隨著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在2016年2月正式簽字,美歐之間的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伙伴(TTIP)、亞太16國參加的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RCEP)、日歐雙邊的經濟一體化協議(EIA)等數個“超級自由貿易協定”都紛紛畢其功于一役,將2016年年底作為結束談判的撞線之時。撥開紛繁復雜的變局和亂象,全球貿易的潛在風險和根本矛盾均圍繞著三個核心內容:貿易規則制定的主體、方式和內容。換句話說,究竟該由誰來制定,如何制定,制定怎樣的貿易規則?
誰來制定?
我們不妨把TPP等新型自由貿易協定看作是國際經貿規則制定中出現的一種新的“意愿聯盟”。世界貿易組織內部原來也有“凱恩斯集團” “棉花之友”等形形色色的中小聯盟,幾個或幾十個國家在特定議題上立場相近,“志同道合”。盡管大國在事實上起到了引領乃至主導作用,但重大決策畢竟還需求得一百幾十個成員的協商一致。或許也正因如此,多哈回合的多邊貿易談判才逡巡不前,行將就木。TPP等另起爐灶的“意愿聯盟”則追求“道不同不相為謀”,與其說它們“威逼利誘”其他成員加入,不如說通過其集團行為彰顯了某種“置身之外”的規則成本與制度后果。
在這一過程中,發展中國家的無力乃至缺位日益成為隱患。金融危機之后,發展中國家的貿易本就舉步維艱。2015年,發展中國家的貿易增速第一次低于發達國家。眼下隨著TPP等跨區域“超級自由貿易協定”的出現,有可能帶來巨大的貿易轉移效應,對其原先享有的特殊和差別待遇也是一種蠶食。
當宏觀經濟政策對經濟增長的拉動作用日漸乏力時,貿易自由化的作用理應得到更大重視。特別是對于低收入國家而言,關稅減讓和貿易便利化等傳統的自由化措施仍至關重要。低收入國家在全球價值鏈中的比例已從6%上升至11%,但其代表性和參與度仍有待提高。毋庸諱言,南亞、非洲、南美等處于全球價值鏈和附加值貿易相對邊緣地位的地區有望從自身的進一步全球化中惠人惠己。而對中國、東南亞國家等已經高度參與這一分工的國家和地區而言,則將面臨國際生產關系和經貿規則的新一輪重組。
如何制定?
以圍繞TPP、TTIP談判過程的爭論為代表,國際經貿規則、議事日程、規制體系的透明度、問責性和民主化越來越遭到質疑。1995年世界貿易組織成立之后,隨著多邊貿易體制所涉議題的拓展和國際社會民主化的推進,越來越多的超國家、次國家、非國家行為體開始以不同方式參與到全球貿易政策的協商和決策中,包括跨國公司、市民社會在內,在貿易議程中有著切身利益的各種群體不斷融入這一體系。但由于跨國公司等行為體的作用日益增強,這一進程正在面臨新的挑戰。近來頻頻見諸報端的“投資者-東道國爭端解決機制”就具有突出意義。在TPP談判中,這一條款甚至在發達國家之間和美國的同盟伙伴內部也引起了巨大爭議,并最終留有例外。
制定什么?
曾幾何時,“經濟學帝國主義”的說法形象地描繪了經濟學研究方法對其他學科的滲透和侵蝕。近年來,某種“貿易政策的帝國主義”初現端倪。貿易議題日益泛化,以近乎包羅萬象之勢把諸多原先與貿易不乏聯系但又存在明顯分野的領域也納入其中。越來越多的貿易協定涉及勞工、環境、健康、消費者權益等國內公共政策領域,以及金融、貨幣、投資、競爭等其他經貿政策。例如在TPP中,除了傳統自由貿易協定所涉及的貨物貿易市場準入(關稅削減和撤銷)和服務貿易之外,在談判和最終協定中還納入了大量“邊境后”規則以及諸多新興領域。
平心而論,這一趨勢本無可厚非,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經濟全球化和區域合作業已進入了“更深一體化”的階段。一方面,無論是多哈回合還是世界貿易組織本身,都不僅僅是減少保護、交換承諾的平臺,同樣也是制定規則、監控執行的機制,加入新的議題對于多邊談判“向前看” “朝前走”不無裨益。另一方面,從全球治理的角度而言,也有必要清晰界定貿易政策的合理邊界,防止各種議題的“泛貿易化”。這也在根本上有助于各個層次貿易談判的順利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