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年初,在電視節目《北京喜劇幽默大賽》中,不少觀眾被一個名為《量子力學和廣義相對論在相聲表演與創作中的指導及應用》的相聲驚呆了。在這段相聲里,演員董建春、李丁腦洞大開,利用四維空間的結構設置玩了一把穿越,讓觀眾驚嘆:“原來相聲還可以這樣說!”
把科技內容融入相聲表演之中,聽起來是個新鮮做法,但其實,科技相聲的創造早就有人在創作,而且愛好者還不少。
相聲也“燒腦”
“最近有個詞兒特別流行。”
“什么詞兒?”
“工業4.0。”
“這哪兒流行了?我都沒聽說過。”
“那是你孤陋寡聞。現在不孤陋寡聞的人,全世界就我一個了。”
“那還叫什么孤陋寡聞啊!”
1月16日晚,在上海交通大學徐匯校區文治堂“新語春碗”相聲專場,相聲《智能制造》一開場,便引發了觀眾一陣笑聲。
這段相聲講的是關于“工業4.0”的那些事兒,主要創作者是個地地道道的工科生——新語相聲俱樂部成員、上海交通大學船舶與海洋工程專業碩士研究生郭敏。
“工業4.0”,對于普通公眾來說,這個詞可能還比較陌生,但郭敏卻很熟悉。“‘工業4.0’與我的專業密切相關,比較前沿,我覺得有內容可說。”
產生這個主題靈感后,下一步就是思考如何在相聲段子里既將“工業4.0”的概念講清楚,同時又能達到好笑的效果。郭敏和小伙伴們想了一招,那就是從“吃貨”的角度來解釋工業發展的各個階段,然后再重點介紹“工業4.0”。于是,演出現場就有了笑點特別密集的一段——
“瓦特特別愛吃包子,所以發明了蒸汽機。”
“有用蒸汽蒸包子的嗎?”
“后來,法拉第喜歡吃冷凍食品,所以發明了電動機。”
“那叫冰箱吧?”
“電動機的出現標志著工業2.0的誕生。”
“又叫電氣革命。”
“電的應用實在是太廣泛了,像什么雜貨店、鼠標墊、大雄寶殿。”
“這些全都不是一個‘dian’字。”
“再后來,英國有個叫圖靈的人,特別喜歡吃蒜泥,所以發明了‘擠蒜機’。”
“這是哪兒的方言啊?”
在郭敏看來,他們創作的科技相聲節奏快、效率高。“你要是跟不上,聽不懂別人在笑什么,可能就尷尬了。”郭敏笑著說,“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對觀眾的要求特別高。我們的觀眾常常既有中小學生,也有各行各業的社會人士。關鍵在于我們需要觀眾跟著我們一起思考,而不是追求表面上的搞笑。”
郭敏所在的團隊新語相聲俱樂部,脫胎于上海交通大學一個非常火的社團——相聲協會。這個社團另一部科技相聲的代表作就是相聲劇《綠光》。
《綠光》由上海交通大學材料學博士、新語相聲俱樂部主席李宏燁擔任導演和主演,主人公原型是留美材料學博士趙宇吉。在劇中,演員們展現了普通人與科學家的距離到底有多遠,三原色、二極管、LED、氮化鎵這些鮮為人知的高科技詞語也一一呈現。
劇中飾演男二號的王漢雄同樣是理工科專業出身。在他看來,科技相聲就是“比較燒腦”。“我們的科技相聲邏輯性很強,都是根據最前沿的內容進行原創的,而且不用低俗的內容做笑料,所以很受大家的喜愛和歡迎。”
用科研方法研究相聲
在原創科技相聲內容的同時,李宏燁還在做一件事,那就是用科學方法研究相聲。
2005年,李宏燁和團隊成員創作了相聲劇《四士同堂》,引起了不小的反響,大家都覺得已經很不錯了,可是李宏燁卻不滿足。“我們要做原創相聲,如果不能把原創能力提升上去,可能創作幾部作品之后,就做不出好東西了。從那時候起,我就開始探索相聲理論。”李宏燁說道,“原創相聲的過程中最大的難度在于寫包袱,就是創作出好笑的內容。我就想,能否研究出一種理論,讓即使沒寫過相聲的人也能利用這個理論,很快創作出高產量、高品質的包袱來。”
李宏燁的探索最終形成了兩本書——2009年出版的《校園相聲學》和2012年出版的《相聲的有限元》。2015年,李宏燁從上海交通大學材料學專業博士畢業,開始專職做相聲。
探索相聲理論的過程中,李宏燁對表演藝術作了大量的觀察,他從中歸納出兩個規律,一是“對比度”,另一個是“搞笑機理”。
他將一個相聲分為若干單元,即“有限元”,每個單元對應一個主包袱。所謂對比度,就是從單元起始到觀眾開始笑,這個時間和整個單元時間的比例。這個比例如果大于0.35,說明節奏較慢,進入包袱的時間過長,包袱抖完,觀眾沒笑夠,話題就結束了,他用工程學術語形容為“過隙”;相反,如果小于0.35,就說明笑過了,后面拖了太長還沒有結束,是為“過盈”,這時觀眾就容易產生煩躁的情緒。
“這是矢量藝術的心理節奏。”李宏燁解釋說,“所謂矢量藝術,是指有時間限制的藝術表現形式,包括音樂、電影,還有一些繪畫也有這個性質,比如沙畫。矢量藝術和標量藝術不同。標量藝術有一個黃金分割,在標量藝術中,第一秒和第二秒發生的事情是一樣的,但在矢量藝術中,前面說的話會從記憶中衰竭、消失,對于要傳播給觀眾的內容來說,前面是播種,后面才是收獲的時間。而轉折就發生在內容進行到35%的時候,這是我花費很長時間從大量的樣本中歸納出來的。在相聲表演過程中,這個轉折非常明顯,因為觀眾笑的時間是非常明確的。”
“搞笑機理”則指的是使觀眾發笑的內在機制。李宏燁最初把所有的搞笑機理都總結為“邏輯錯誤”,所有的原因都可以用邏輯上的錯誤來解釋,“但這樣寫一點價值都沒有”,于是再細化,到了《相聲的有限元》里,邏輯搞笑機理被細化為直刨、強詞奪理、欲擒故縱、虛張聲勢、意刨、邏輯錯誤等幾種。
在《相聲的有限元》里,他用對比度、搞笑機理、亮度(包袱是否明顯)等參數建立了一個模型,通過實驗數據取值,就可以計算出一段尚未上演的新相聲可以讓觀眾笑多少秒,以此判定“笑果”。
用相聲做科學傳播
對于怎么就想到用科研方法來研究相聲,李宏燁笑著說這源于他大學期間唯一不及格的一門課。
“那是關于機械制造的一門課,老師講過一個案例,我印象特別深刻。他曾經去一個工廠觀摩,問工人師傅,車床上車刀對工件的角度達到多少正合適,工人們說25°最好。老師當時嘗試后發現果然是這樣,24°或26°都不行。老師又問工人師傅這個結論有沒有理論支持,工人們都說沒有,這是經驗。老師回去后利用有限元理論做模擬實驗,將角度設置在0°~180°的范圍內,結果發現,25°確實是該角度附近最好,但45°卻比25°好一倍。他把這個結論告訴工人們,工人一開始不信,后來現場做實驗的結果和老師說的吻合,他們才大吃一驚。”李宏燁說,“這與相聲一樣。傳統相聲創作靠經驗,這當然非常有價值。但我們現在做的就是,找到這個45°,讓創作更準確,更有效率。”
李宏燁團隊的實踐驗證了理論對相聲創作效率的提高程度。“1月16日的演出一共有10段相聲、120分鐘,我們的創作只用了兩個星期。其中有個創作者是大一女生,以前根本不懂相聲,進相聲協會只有15天,她試著寫了一段,我們幫著排練出來,結果演出時非常火爆,觀眾反饋很好。我們原來有個叫《學長》的相聲專場,演出149分鐘,觀眾一共笑了913次,笑聲時間達到了40分鐘,這是科技的力量。”
用相聲的形式將最前沿的科技發展告訴觀眾,也是李宏燁創作科技相聲的一個重要原因。
“比如,‘工業4.0’似乎離老百姓很遠,但我們的相聲可以用百姓聽得懂的方式講給他們聽,讓他們了解如今工業的發展到底怎樣。”李宏燁說,“還有關于屠呦呦和青蒿素,我們專門寫過一個段子,利用《詩經》中的‘呦呦鹿鳴,食野之蒿’把屠呦呦的名字與青蒿素聯系起來,引起‘笑果’。這些都可以通過科技相聲來傳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