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二的生意經

農貿市場從早到晚熱鬧非凡，就在轉角處，有一家“小小點心店”。你還別看店面小，名字也不響亮，可是品種不少：“芙蓉海棠糕”、“水晶梅花包”、“白糖板油餅”、“緊酵肉饅頭”……件件點心做工獨到，色味兼備。加上店主王小二為人活絡，會做生意，所以“小小點心店”名聲卻是大大的。

小店生意興隆，人手不夠，小二就把高中剛畢業沒考上大學的外甥劉小明拉來做了幫手。

劉小明虛齡十七，稚氣未脫，一副頑皮相，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透出一股機靈；心靈手巧，學起生意來蠻靈。不過在王小二看來，外甥到底是太嫩，看不出做生意的風云氣色。因此，只要有空王小二就開導外甥說：“學生意，學生意，主要學的是生意經。做生意要賺票子，還要看清面子。該賺的要賺，該放的要放……”

說到這里，恰巧有人走進小店，王小二一看，急忙剎住話頭，滿臉堆笑地迎上去，點頭哈腰地說：“專管員難得到這里來。快，快，里面坐，里面坐。”他一邊遞煙點火，一邊手腳利索地從案板底下端出特意留的饅頭餡，飛快地做出幾個薄殼包，擱上蒸籠說：“稍坐片刻，嘗嘗我的手藝。”不大工夫，饅頭出籠。王小二拿張荷葉包住饅頭送到專管員面前。那荷葉的清香滲透在蒸騰的熱氣中，不由得叫人口水直滴。

專管員手掂饅頭輕輕咬破薄薄的皮子，用嘴一吮，那滿殼的鹵汁鮮美異常。臨走，專管員掏錢算賬，外甥伸手就接。小二見狀，急忙插過身來對外甥眼睛一彈，奪過鈔票轉身塞還專管員，一邊說：“你看，你看，自家人還見外。你到我這里來，是看得起我，講啥鈔票。”一邊拿過一張荷葉，把余下的幾件點心一并包好往拎袋里一塞。專管員假意推讓了一番，揚長而去。

王小二長嘆一聲：“唉！做人難吶。”正想教訓小明幾句，恰巧兩位油漆匠來到店里，王小二趕緊張去羅油漆門面了，無心再和外甥磨唇費舌。這里的風俗，二月初二要吃“撐腰糕”，是點心店一年一度的大生意。王小二要趕在頭里把小店粉飾一新，招徠顧客。

二月初一早市一落，王小二跑得不見了影蹤，直到傍晚，才挑著兩只濕淋淋的麻袋回到店里，隨身掏出一瓶“洋河”說：“明朝二月二，先來提提神。”外甥按住酒瓶，不放心地問道：“赤豆沒見一粒，明朝方糕拿啥做？”

王小二哈哈大笑說：“小赤佬到底還嫩著哩，好好跟我學點乖。”說著打開麻袋，“全在這里。”

外甥朝麻袋里一看，白糊糊的全是剝了殼的蠶豆瓣。王小二笑嘻嘻地說道：“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等一歇你就認不出它。”王小二門檻精，用蠶豆代替赤豆成本可以減少一半。等到人聲一靜，他忙開了，先把蠶豆瓣加堿燒爛研細，加水調薄，然后用文火燒滾，加山芋粉勾芡。一會兒，大鐵鍋里的蠶豆沙變得又滑又細膩；最后加進香料，頓時芳香撲鼻。要不是親眼看見，外甥簡直不敢相信是由蠶豆做成的。

不過孫悟空七十二變總變不掉個尾巴。蠶豆沙加進不少食用色素，那顏色總不能像赤豆那樣紫紅。外甥在一旁嘀咕，王小二小眼睛一瞇罵道：“用得著你瞎嘰咕，快回家去把柜子里的幾包色素拿來。”小明無奈只好答應。

外甥剛走，王小二上前關門，突然瞥見店門口新漆的招牌，紫褐锃亮，幽幽發光，心里一動。等到小明拿著食用色素趕回小店，呆住了：只見蠶豆沙已經變得褐紫暗紅，晶瑩誘人。娘舅這一手，外甥從心底里佩服，這種過門關子無論如何得學學。他纏著姑舅問訣竅，王小二兩手一攤說：“多燒了一歇歇辰光，這顏色就變得深了，有啥訣竅不訣竅。”外甥一聽，肚里明白，過門關子娘舅不肯教，那么得想個辦法，非讓他自己講出來不可。

第二天一大早，啟明星還掛在東天，劉小明就起床干活兒了。他忙得正起勁，忽然把圍兜一脫，拍干凈雙手對小二說：“娘舅，我不高興做了，要回家！”王小二一聽急了，今朝少個幫手生意要少做不少。他急忙拉住外甥說：“十七八歲人，還耍小孩脾氣。”外甥眨巴眨巴眼睛說：“自家人還要防一手，待下去還有啥滋味！”王小二小眼睛一轉，不大情愿地從身邊摸出個紙包往臺上一放，說：“放了一點點這個名堂，你當瞞了啥個訣竅！”外甥拿起紙包仔細一看，鼻子一聞，驚駭地叫了起來：“娘舅，這是漆匠用的化學色素，有毒啊。”王小二滿不在乎地說：“有啥大驚小怪，一大鍋豆沙就放了那么一點點，關你屁事。”說完就去開門做生意了，外甥想阻攔都來不及。

店門口已經等了幾位要買“撐腰糕”的顧客。方糕出鍋，熱騰騰，香噴噴，白如雪。王小二興奮地吆喝一聲：“赤豆板油熱方糕，吃到嘴里甜到心。”雙手往冷水里一浸，扳起方糕正要往外遞，忽然聽見里屋一聲尖叫：“娘舅，不好了。”只見外甥氣急敗壞地跑出來，手里高高地拎著個黑乎乎的東西朝著曹小二大喊：“豆沙餡里有只死老鼠。”

“啊！”聽得喊聲，店內外霎時一靜。“死老鼠，豆沙里有一只死老鼠。”消息傳開，等著買糕的人群頓時散得精光。

王小二像觸電似的跳過來，一掌打落外甥手里的死老鼠，小眼睛瞪得像雞蛋，指著外甥：“你你……”罵不出一句話來。死老鼠落地，王小二狠狠地一腳踢去。“哎喲”一聲，他雙手捧住腳尖直吸冷氣。啊！哪里是什么死老鼠，原來是一個小秤砣。他霎時明白過來，火冒三丈，大叫一聲：“喪門星！”掄起秤砣就往外甥頭上甩去，外甥嚇得拔腳就逃。幸好秤砣還未脫手，王小二突然想起什么，馬上高高拎起秤砣朝門外大喊：“不是死老鼠，是個秤砣；不是死老鼠，是個秤砣。”他喊得額頭上青筋暴突，竭力想拉回生意，可是沒有一個人理他。大家聽說豆沙里有一只死老鼠，胃口全倒光，還有啥人再愿吃他的方糕。王小二一看情況不妙，連忙采取緊急措施。只見他拿起方糕就往嘴里塞，一邊咽一邊喊：“我吃給你們看，真的不是死老鼠，不礙事！”

正在這時，只見外甥急匆匆跑了回來，瞪圓兩只眼睛，著急地喊道：“吃不得，真的吃不得。”王小二火上加油，咬牙切齒地罵道：“打死你這個喪門星，我情愿抵命！”小明一看娘舅翻臉不認人，要跟他拼命，只好又躲到一邊去了。

日上三竿，“小小點心店”仍沒有顧客光顧。眼看生意已經無望，王小二火急攻心，恨不得抓住外甥抽他的筋，扒他的皮。他一抬頭看見小明又回到了小店附近，正探頭探腦地朝他這邊張望，便躥起來直向外甥撲去。剛出門口，他突然站定，雙手抓住門框，身子向下蹲去，只覺得肚皮里賽過刀絞，眼前發黑，額頭上滲出了黃豆大的冷汗。小明見狀急忙跑了過來，打開手里捏著的小紙包，把里面的藥末倒進娘舅嘴里，一邊焦急地叫娘舅快快就著開水咽下去，說：“這是我剛找來的解藥，先救救急。”一邊央求眾人幫忙送娘舅上醫院。

王小二躺在病床上眼望著掛液一滴一滴地流入自己的靜脈，才真正醒悟過來。他感激地望著坐在床頭的外甥說：“小明，真虧你一聲‘死老鼠’救了我。否則，我傾家蕩產還得坐班房。”小明眼睛一眨，調皮地說：“娘舅，你這次是出了學費學習商業道德，這才是真正的生意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