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接中幡廟會顯身手
兩伙兒叫花子在街上打起了群架,這時瞎子也不瞎了,瘸子也不瘸了,棒子板磚一齊上,很快就有人見了血。
勝負事關飯碗,花子們個個奮勇,不大的工夫,假瞎子就真瞎了,假瘸子也真瘸了,往后再討錢就不用偽裝了。
王巡長吹著警笛,帶著十幾個巡警跑來,掄起警棍就打,花子們眨眼間就被打得頭破血流。在后面督戰的雙方花子頭兒,一個是南市的花子頭兒“鞋拔子”,一個是鼓樓的花子頭兒“三邦子”,急忙跑過來央求王巡長收兵。王巡長大喝:“混賬!你們怎么敢在大街上鬧事?”鞋拔子叫道:“他的人越界!”三邦子叫道:“是你的人越界!”王巡長罵道:“混賬!你們的腦袋讓驢踢了?把那個越界的找來不就知道了!”
花子們打架的工夫,那個越界的花子早就趁亂逃跑了,打了半天架不知道禍頭是誰,兩個花子頭兒都傻眼了。氣得王巡長大罵:“混賬王八蛋!你們想砸我飯碗是不是?”
鞋拔子三邦子趕緊打躬作揖,連連賠不是,王巡長喝道:“賠不是有個屁用!這個月的孝敬錢加倍!”兩個花子頭兒眼巴巴地看著王巡長揚長而去。
割了肉還不敢叫疼,一定要抓住那個越界的花子出口惡氣!兩個花子頭把各自徒兒叫過來一問,才認定這家伙是根“獨棍兒”。花子們沒有正經才藝,都曉得拉幫結伙才能生存,若是沒有大伙兒幫襯,一個人根本混不下去,可是這根獨棍兒卻有正經才藝:他會變戲法。
據鞋拔子的大徒兒“狗頭”說,獨棍兒討錢不說討錢,只稱給商鋪招財。他沖著掌柜的兩手一拍一分,手里變出了一幅紅紙,上寫四個金字“生意興隆”。再接著把紅紙一抖,四個字又變成了“財源茂盛”。掌柜的掏出一角錢剛要拋過去,獨棍兒雙手又是一拍,手里的紅紙又變成了財神像。掌柜的大喜,一家伙就賞了一元錢!
狗頭看得又眼熱又生氣,帶著人一擁而上就搶他的錢,獨棍兒按著口袋死不放手,花子們揮拳就打。那獨棍兒看起來不像練家子,身段卻極為靈活,他在包圍中閃轉騰挪,幾個來回就甩下了花子們,跑進了三邦子的地盤。狗頭急忙帶人去追,恰好撞上了三邦子的大徒兒“猩猩”。猩猩是個暴脾氣,見狗頭竟敢在自家地盤橫沖直撞,二話不說攔住就打,于是就爆發了這場混戰。
誤會鬧清了,三邦子可就有了新主意:把這根獨棍兒收服,讓他拿手藝給咱掙錢!三邦子便命令徒兒們全體出動,一定要把獨棍兒生擒活捉!
三邦子帶著狗頭他們直奔最熱鬧的鼓樓。鼓樓今天正逢廟會,討錢要趁熱鬧,獨棍兒肯定就在那里。
鼓樓人流如鯽,正街上的人們讓出一條通道,耍中幡的前邊引路,踩高蹺的隨后跟進,鑼鼓嗩吶震耳欲聾,熱火朝天魚貫而來。這是廟會的主打節目,玩得精彩才會有豪門大戶解囊放賞。精彩不精彩全要看前邊引路的中幡。那中幡可是幾十斤重的大竹竿啊,耍起來不但有技巧還要有力氣,耍中幡的是個壯漢,把個中幡耍得上下翻飛如影隨形,贏得人們一片喝彩。
三邦子他們跟著中幡一路尋找著獨棍兒,中幡來到十字路口的時候,突然一陣側風襲來,此時中幡正拋到半空,幡蓋被風一兜,忽地傾倒,壯漢猝不及防,一把抓了個空,中幡直向街邊的一個洋裝少年頭頂砸去。砸到腦袋肯定一命嗚呼,那少年卻被嚇得呆住了!
在人們的驚叫聲中,一個小伙子飛快地從人堆里躥出來,迎向傾倒的中幡,雙手一舉接住了中幡的半腰,同時一側腦袋讓中幡落在了肩上,重力加上沖擊,一下子把他砸了個屁股蹲!說時遲,那時快,等人們緩過神兒來要去幫忙,就聽小伙子喉嚨里一聲低吼,腰腿同時發力,竟然扛著中幡慢慢地站了起來。人們拍起巴掌齊聲叫好!
狗頭定睛一看,不禁大叫一聲:“獨棍兒!”
出意外有幸遇貴人
壯漢接過獨棍兒手里的中幡,一個勁兒地作揖,主持廟會的會首跑來了,拉著獨棍兒的手連聲道謝。獨棍兒笑道:“謝有啥用,來點兒實惠的嘛!”會首也笑起來,摸出幾塊大洋塞給獨棍兒。獨棍兒還想找那個西裝少年討賞,順著大街一路追尋。
這根獨棍兒真是塊好材料啊!三邦子叫道:“快跟住他!”
獨棍兒沿著大街一路走一路東張西望,走到利順德大飯店門前的時候,獨棍兒站住了。大街上不好下手,三邦子他們只好站在馬路對面等機會。
利順德大飯店名聞天下,豪華舒適房價不菲,住在這里的不光是達官貴人,所有來天津的洋人也只認利順德。
獨棍兒不認得門上的金字招牌,也不知道這里是官府還是豪門,只是看著飯店門口的兩個人發愣。獨棍兒不知道這倆人是門童,見他們穿著鑲金邊的紅制服,頭頂鑲金邊的筒子帽,穿皮鞋戴手套。打扮倒是挺體面,可是說官服不像官服,說軍裝不像軍裝,就算是給官府站崗,好歹也該扛上桿搶呀!
兩個門童看獨棍兒一身短打扮,衣服雖不襤褸也絕非有身份的人,便朝著獨棍兒揮揮手:“看看就得了,別擋著路,當心讓車撞著!”
正說著,一輛黑轎車疾駛而來,突然一聲喇叭響,擦著獨棍兒的身子掠過,獨棍兒猛吃一驚,急忙向旁邊一跳,正好踩在大門臺階上,“啪嘰”摔了個大馬趴。轎車停在利順德門前,車門開了,一個穿長袍戴禮帽的黑漢子走下來,拿文明棍指著獨棍兒喝道:“作死呢?好狗不擋道!”揚起棍子剛要打,車里突然伸出一只胳膊拉住了黑漢子。車里的人把黑漢子拉到車窗前,不知說了句什么,黑漢子“哈”了一聲,揮揮手讓汽車開走,對著前來迎接的門童說了句什么,這才大搖大擺地進了飯店。
門童朝著獨棍兒招招手:“跟我進來吧!”獨棍兒琢磨:我不過擋了路,你們就差點兒把我撞死,還能把我怎么樣?別看黑漢子兇惡,倒是很聽車里人的話,估摸車里不是他的太太就是老娘,看我受了驚要他賞點兒錢吧?進去就進去!
看到獨棍兒進了利順德,三邦子實在忍不住好奇,可是等到晚飯也不見獨棍兒出來,只好悻悻而去。
幾個家伙剛走,獨棍兒打著飽嗝出來了……
轉天下午,王巡長把三邦子和鞋拔子叫到了巡警隊。王巡長開門見山:“你們也別各管一攤打架惹事了,我給你們派個總頭兒!”兩個人大吃一驚:巡警隊要派人當總頭兒?王巡長是不是發昏了?要知道多大的花子頭兒也是花子,放著威風八面的巡警不當,帶著花子們滿大街討錢好玩呀?
鞋拔子壯起膽子問:“你們哪位當巡警當膩了?”王巡長喝道:“放你的狗屁!你們回頭看看!”兩個人一回頭,身后站著的竟是獨棍兒!
大驚過后,三邦子朝著王巡長一拱手:“巡長大人是鬧著玩吧?三百六十行,行行有行規,誰敢動祖師爺定下的規矩?當年,花子們的祖師爺拿一罐子剩飯救了明太祖朱元璋,后來是奉旨當了花子頭兒!花子頭兒可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下面不服必生內亂,街面上不就跟著亂了嘛!”
王巡長點點頭:“我能不知道嗎?還用你們廢話,可是可是……”獨棍兒接過來:“你們給我劃個道吧,怎樣才能讓大伙兒心服口服?”三邦子笑道:“我們的道兒就是討錢嘛!你就到我們都不敢去的地方試試,不管你用啥辦法,只要能把錢討出來,我們大伙就認你這個總頭兒了!”王巡長嘬嘬牙花子:“那是啥地方呀?”鞋拔子笑道:“比如你們警察署。”花子們一齊哈哈大笑,那不是去找揍嗎!
獨棍兒卻滿不在乎:“咱們走著瞧吧,出水才見兩腿泥!”
闖禁地鎮服眾花子
獨棍兒心里明白,得失成敗在此一舉,如果敗了,不光這兩幫花子要收拾自己,就是王巡長也要拿自己出氣。看看王巡長懷疑的眼神兒,兩個花子頭幸災樂禍的模樣兒,獨棍兒一招手:“你們等不得了?好,跟我走!”這些人都以為獨棍兒要去警察署,王巡長生怕他惹出禍來牽連自己,也跟在后面要看個究竟。獨棍兒走上大街,快走到警察署的時候,王巡長正要把他拉住,獨棍兒拐上了另一條大街。王巡長剛松了口氣,抬眼往前一看,大街對面竟是督軍府!
督軍名義上服從中央,其實就是獨霸一方的軍閥,雖然無權管轄地方政府,可槍桿子撐著腰桿子,想干啥就打個招呼,政府不敢不買賬,就是連招呼都不打,政府也不敢干預。比如政府抓人要通過警察,槍斃判刑要通過法院,可是民國的法律管不了督軍,督軍只消一句話,殺人就像踩螞蟻!
督軍府面對大道,洋樓居高臨下,登上十幾級臺階才能進大門,臺階上站著兩個荷槍實彈的衛兵,老百姓經過都要繞道走。沒等王巡長和花子們鬧明白他想干啥,獨棍兒已經穿過大道,徑直走向督軍府。王巡長他們哪敢近前,隔著大道站住了。
獨棍兒快走到臺階的時候,兩個衛兵警覺起來,摘下槍剛要吆喝,獨棍兒搶先吆喝起來:“督軍大人賞飯吃呀!”
兩個衛兵又驚又怒:“真他媽的作死!”一個衛兵跑下臺階,掄起槍托照頭打來,獨棍兒突然一縮頭,槍托從頭頂滑過,同時猴子般地從衛兵腋下鉆過去,反而跳上了臺階,朝著大門叫喊:“督軍大人賞飯吃呀!”另一個衛兵急了,迎上來又是一槍托,獨棍兒又是一縮頭跳到他身后,“噔噔噔”躥上十幾級臺階,一邊叫喊一邊朝大門里邊跑。
這還得了!兩個衛兵嘩啦推上子彈,端起來就要開槍,可又怕子彈打進督軍府。就這么一猶豫的工夫,獨棍兒快如閃電,三躥兩躥已經沖進了大門!
是瘋子還是刺客?衛兵嚇壞了,撒開腿跟著追了進去,外邊的花子們也都驚呆了。王巡長發了一陣子呆,扭頭瞪了鞋拔子一眼:“都是你他媽出的損招兒,他死了變鬼也饒不了你!”三邦子替鞋拔子說話:“這是他自己作死嘛,又不是我們把他綁來的。”鞋拔子嘆了口氣:“現在說啥也晚了,等著給他收尸吧!”
鞋拔子說的沒錯,不管是政府還是督軍槍斃人,有親屬的由親屬收尸,沒親屬的就由管區巡警雇人掩埋,這活兒從來都是花子們包下的。獨棍兒連個姓名都沒有,督軍府一帶又是王巡長的管區,死了自然也是雇這些花子們收尸。花子們商量商量,索性就在這里等著獨棍兒,念在同行的份上,給他買副薄皮棺材,抬到亂葬崗一埋拉倒。
花子們有經驗,督軍府斃了人都是從后門抬出來,大伙兒剛剛轉身去后門,就聽腦后有人拍巴掌,扭頭一看:獨棍兒從督軍府出來了!
獨棍兒不是被人抬出來的,是自己走著出來的,身邊還跟著一個挎匣子槍的值日官!值日官嘻嘻笑著,不知跟獨棍兒說了些啥,獨棍兒點了點頭,沖著他拱手作個揖,值日官轉身回府,獨棍兒穿過大街走了過來。
王巡長和花子們不知道說啥才好,愣愣怔怔地看著獨棍兒。獨棍兒走到他們身邊,抬手拍拍鼓鼓囊囊的衣袋,里面嘩啦嘩啦直響,獨棍兒掏出一塊大洋,使勁兒吹了一下,送到鞋拔子耳邊,鞋拔子叫起來:“嗡兒嗡兒響,正經袁大頭,我們服了,服了!”
施巧計進住利順德
三邦子鞋拔子帶頭,花子們呼啦啦跪下來,磕著頭連叫總頭兒,獨棍兒擺擺手:“起來起來,往后咱們就是一家子了,以前該干啥還干啥,就是不許打架!”鞋拔子問:“您要收多少孝敬錢?”獨棍兒朝著前面不遠的利順德努努嘴:“不多要,你們替我交住店的錢就行了。”兩個人一愣:媽呀,還不多要?比孝敬王巡長的還多呢!
獨棍兒朝著利順德走了,花子們才想起該問問總頭兒,他怎么就能從督軍府討出錢來?獨棍兒也明白花子們想知道謎底兒,可是這底兒不能露,得讓花子們把頭兒當神敬!
獨棍兒來到利順德,門童換了班,這兩個不認得獨棍兒,一看他那身短打扮趕緊攔住:“先生有何貴干?”獨棍兒說:“住店!”門童差點兒笑出來:“住店?您看看客人們穿的都是啥?就算您不怕人家笑話,也不能把我們這兒當大車店呀!”獨棍兒生氣了:“老子就愛穿這樣兒的衣裳!”
不管獨棍兒生不生氣,門童就是擋住不讓進。獨棍兒本想玩兒闖督軍府那一套,一眼看到花子們正在馬路對面往這邊看,心里頓時有了主意。
獨棍兒哼了一聲轉身走了,門童看著他過了馬路,跟那邊的花子們說起話來,才知道他也是個花子!門童不禁有些后怕,幸虧沒把他放進來,不然飯碗準砸!
門童接著迎來送往,忽見好多花子聚了過來,圍在利順德門前的大街上,看到客人的汽車洋車過來,就扯開嗓子叫喚討錢。幾個客人在一片亂叫中進了大門,沖著門童大發脾氣。經理聞聲跑來,朝著大門外邊一看也急了,趕緊給巡警打電話。不大工夫,王巡長帶著幾個巡警跑來了,花子們遠遠地看到巡警,頓時一哄而散。
經理跑來道辛苦,求王巡長派巡警在這里巡邏。王巡長說沒有這個職責,巡警可不是給飯店站崗的。巡警不能白使喚,經理趕緊塞給王巡長一個紅包。王巡長顛顛挺有分量,看在錢的份兒上,留下兩個巡警在附近巡邏。
過了一會兒,兩個巡警巡到馬路東邊,看見幾個花子在扒頭探腦,便沖他們揮揮警棍,幾個花子縮了回去。兩個巡警再巡到馬路西面,又見幾個花子扒頭探腦,巡警火了,竟敢拿大爺們不當回事!揮著警棍追了上去,巡警追得快,花子們就跑得快,巡警累了歇口氣,花子們也跟著站下來,氣得巡警一路臭罵著又追了上去。
看到巡警跑遠,東面的花子們一窩蜂地跑過來,利順德門前又熱鬧了。
王巡長又接到經理的電話,帶著巡警趕跑了花子們,經理求王巡長多派幾個巡警,王巡長笑道:“把全隊拉來也沒用,我們能整天給你看家護院嗎?”經理撓起了腦袋,王巡長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們是不是招惹他們了?”
站在旁邊的門童一下子想了起來,把他們趕走獨棍兒的經過一說,王巡長和經理都明白了:得罪花子頭兒了!
經理唉聲嘆氣:“這下可麻煩了!”王巡長嘿嘿一笑:“我倒是能幫你疏通疏通,不過嘛……”經理馬上就明白了,下面就要討價還價了,朝著大門一伸手:“來來,咱們里邊談。”
盼解救花子鬧監
第二天,獨棍兒穿長袍戴禮帽,堂而皇之地住進了利順德。幾天下來,獨棍兒沒惹是生非,也沒花子來找他,經理這就知足了,哪里敢找他要房錢。
這天,王巡長穿了西裝,來請獨棍兒喝咖啡。獨棍兒皺著眉頭說:“我才不喝這種中藥湯子呢,有話你就說吧!”王巡長看看四周,咬著耳朵說了幾句,獨棍兒又皺起了眉頭,王巡長趕忙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檔案袋,獨棍兒掀開袋口看了一眼,緊皺的眉頭舒展了:“我試試吧。”幾天之后,王巡長升任巡警處長,屎殼郎變知了—一步登天了!
腰包鼓了,獨棍兒消失了半個月,等他再回來,三邦子鞋拔子都找不到了,徒弟們也沒影兒了,街面上只剩下幾個零散的小花子!獨棍兒急忙來到巡警處,沒等他開口,王處長先埋怨起來:“前些日子有位部長來視察,我讓三邦子鞋拔子他們到郊區躲幾天,可這倆小子仗著有你撐腰,就是他媽的不走。結果把署長惹火了,下令把他們抓了起來,你看這事兒……”
獨棍兒不高興了:“啥這事兒那事兒?部長不是走了嗎?把他們放出來不就完事了!”王處長嘬起了牙花子:“要是我抓的還用你說?這是署長下令抓的,沒有他的命令誰敢私自放人?前幾天我去請示署長,一句話沒說完就讓他給趕出來了!”獨棍兒急了:“署長干嗎跟花子過不去?我讓大官給他發句話,看他敢不放人!”
王處長搖搖頭:“官越大越要面子,怎么能替花子說話?花子是他的親戚還是朋友?傳出去豈不成了笑話!依我說還是先等署長消了氣,我再去說情就好辦了。”
獨棍兒答應先等幾天,可是三邦子鞋拔子他們卻等不及了,吃的是豬狗食睡的是硬板地,關十多天還是沒人理,是不是獨棍兒只顧在利順德享福,根本不知道弟兄們正在受難呢?三邦子鞋拔子決定鬧出點兒大動靜來,獨棍兒聽說了肯定來救人。
中午開飯了,抬來的還是黑窩頭爛菜湯,三邦子一個眼色,幾十個花子一齊發作,黑窩頭雨點般地朝著鐵柵外的看守砸去。看守們沒防備,有的窩頭在臉上開花,有的連帽子也給砸飛了。十幾個警衛持槍跑來,裝上刺刀沖過來鎮壓,不料又是一陣爛菜湯迎面潑來,一個個變成了落湯雞。
拘留所長趕到了,喝令警衛們:“把他們抓出來,都給我關進地窖里去,先餓他們三天再說!”一個看守打開牢門,警衛們就往里沖,不料剛沖進來兩個,花子們一擁而上頂住了牢門,其他人奪下兩個警衛的槍,把他倆壓在了身下。
遇到犯人爆獄,所長是可以下令開槍的,可是花子們不是犯人,只屬于臨時拘留,更難辦的是被他們抓了人質,如果警衛有了傷亡,他這個所長可就擔待不起了。
現在只好談判了,所長問:“你們到底想干什么?”三邦子答:“把我們都放出去!”所長攤開手:“沒有署長的命令,我敢私自放人嗎?”鞋拔子指指三邦子:“那你就先把他放了,讓他找門路把我們救出去。”所長恨不得讓這幫窮花子趕快滾蛋,先放出去一個讓他找找門路也好,如果上面過問,就說這個花子病重,怕他死在牢里就是了。
所長放了三邦子,花子們也放了警衛。
救兄弟再闖督軍府
三邦子找到了獨棍兒,哭咧咧地講了事情的經過。其實獨棍兒可沒在利順德享清福,而是到海河沿岸考察了一番,選中了幾個熱鬧的縣城鄉鎮,打算回來調動弟兄們開辟新地盤。地盤越大來錢越多,沒了這些弟兄靠誰去擴大地盤?
現在花子們鬧了監房,再這么拖下去只怕要出大事了。現如今只能雙管齊下,一是逼王處長再去求署長,二是去求大官,雖然王處長說去了也是白費勁兒,可不去試一試總是不死心,只能去求督軍!
王處長去求署長,獨棍兒直奔督軍府。看著獨棍兒穿著體面,衛兵沒有趕他滾蛋,聽說獨棍兒要見督軍,衛兵叫來了值日官。值日官一見獨棍兒就瞪著眼珠子罵起來:“媽拉個巴子!你咋又來了?督軍有令,你再來搗亂格殺勿論!”
獨棍兒趕緊賠笑道:“不搗亂不搗亂,讓我見見督軍公子還不行嗎?”值日官口氣緩和了:“你接住中幡救了公子,公子也沒虧待你,利順德門口免了你一頓打,又讓王巡長關照你當了花子頭兒。你闖進督軍府是死罪知道不?也是公子救的你,還賞了你一百袁大頭。你要給王巡長升官,又是公子求督軍給辦的,你怎么還不知足?公子已經出國留洋了,沒人能幫你了!督軍可是一方諸侯,憑你這個身份就不該得寸進尺,督軍早就不耐煩了,你再敢硬闖就要吃槍子兒了!”
吃槍子兒可不好玩兒,獨棍兒只好往回走,可是他不信公子出了國,多半兒也是不耐煩了。怎么才能見到公子呢?獨棍兒讓三邦子找了幾個沒抓進去的小花子,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
督軍府的兩個門崗站累了,正在倚著墻偷懶,忽聽“嗖”的一聲,一個人的大蓋帽飛了出去。另一個嚇了一跳,剛要問問怎么回事,又聽“嗖”地一聲,自己的大蓋帽也飛了。兩個人四處一看,只見大門右邊的花壇里有幾個人探頭探腦,看那破衣臟臉就是那些小花子,其中一個正在拿著彈弓朝他們瞄準!
吃了豹子膽了,竟敢太歲頭上動土!兩個門崗大怒,“嘩啦”一聲推上了子彈。小花子趕緊又是一彈弓,門崗急忙一閃,正打在身后的窗子上,玻璃“嘩啦”一聲粉碎,小花子跳起來撒丫子就跑。兩個門崗氣得發昏,端著槍追了上去。
獨棍兒從大門左邊的花壇里鉆出來,一溜煙兒跑進了督軍府……
就在此時,王處長來到了警察署,見了署長敬禮報告:“拘留所剛來了電話,部長來時關的那幫花子鬧監了。”署長拍拍腦袋:“啊,你上次好像提過這事兒,我當時正心煩,一生氣把你趕走了……啊,你也是個榆木腦袋!誰沒有個心煩的時候?啊?過后你為啥不提了?拘留所是專門養花子的嗎?啊?!”
“這……這……”王處長無話可說。署長火了:“這個屁!還不快把他們放了,啊?關著他們還要管飯!”
本以為天大的難事兒,原來就是署長一時心煩!
花子們放了出來,卻到處找不到獨棍兒。三邦子帶著幾個小花子跑來告訴他們:獨棍兒又闖進了督軍府!花子們沒有太著急,但愿還是有驚無險,可是要做兩手準備。大家來到了督軍府,三邦子守在前門,鞋拔子守后門,眼巴巴守了一天一夜,只有府里人和汽車出出進進。一個大活人吶,怎么會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轉天晚上,三邦子和鞋拔子來到酒館喝酒消愁,一進門就看見了督軍府的值日官。值日官喝得醉醺醺的,眨了半天眼才認出他倆:“你們……找不到頭兒了吧?別、別找了,這回可沒有公子救他了,督軍氣急了,命令我們把他打昏……裝進麻袋塞到車里,昨天半夜給、給扔進海河了……唉,別看當了這么多年兵,這可是、可是老子頭一回殺人吶!”
頭兒為救手下喪了命,恩重如山呀!一眾花子趕到河邊,齊刷刷地跪下來,朝著滔滔河水燒紙磕頭。王處長匆匆跑來了:“先別燒了,我也找值日官打聽了,他們把獨棍兒打昏裝進麻袋,沒捆手腳就扔進了海河,涼水一激他很可能醒過來。你們想啊,就憑獨棍兒的本事,只要他醒過來,哪兒那么容易就淹死了?”
生要見人死要見尸,三邦子和鞋拔子帶著花子們沿河而下,一路討錢一路尋找。他們相信獨棍兒的本事,只要跟著他日子就好過。他們也知道獨棍兒肯定不會回天津了,每到人多熱鬧的地方就留下兩個人,一邊討錢一邊尋找,說不定啥時候,那里就會冒出一個會變戲法兒的花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