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利亞民眾之變：從普通人到殺人工具制造者

阿勒頗是敘利亞最大的城市，也是自2011年戰爭爆發以來雙方沖突的中心。這里的武器制造商們原來都是普通人——公司管理者、油漆工、教授。然后，敘利亞內戰爆發。現在，他們必須絞盡腦汁，發揮創造力為叛軍提供自制武器。

厭倦了阿拉維派的統治

阿勒頗的沖突，像更廣闊的敘利亞內戰一樣已經僵持了一年多。叛軍在2012年夏末挺進這座城市，在短短兩周時間里占領了近2/3的地區。此后，政府間和叛軍就陷入了緩慢的城市巷戰。阿勒頗居民的營生不得不改變———阿布·亞辛非凡的創造力也用到了戰爭上。

這位戰前的網絡工程師變成了阿勒頗大名鼎鼎的炸彈制造者，成為支撐敘利亞反叛武裝的自制武器產業的一顆螺絲。亞辛設在廢棄學校內的工廠每天要制造數百磅的炸彈，他還在不斷地研制新的殺人方法。

在這之前，亞辛一直在黎巴嫩工作，為一家貝魯特公司建造維護公司網絡。他在貝魯特的一套公寓和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的家之間來回奔波。不時回家看望妻子和兩個孩子。雖然持續了幾十年的經濟停滯給普通敘利亞人的生活帶來不小影響。亞辛的年薪接近25000美元，這意味著，他的日子過得還不錯。

他并不很關心政治。當群眾起義席卷中東，從埃及、利比亞傳播到敘利亞。軍隊開赴到大街上，亞辛不敢相信自己所目睹的一切。他蹲在貝魯特的公寓里，不眨眼地盯著半島電視臺，敘利亞街頭的混亂和阿薩德的強硬讓他驚訝不已。

即使到那時，他依然只是一個對國內局勢感興趣的觀眾，并非參與者。他繼續著自己在黎巴嫩的工作，兩地奔波。

但是，到2011年末，起義變成了武裝反叛。遜尼派穆斯林（占敘利亞總人口的75%）的反抗變得更加頑強，他們厭倦了阿拉維派的統治。雖然該派系僅占敘利亞人口的1/8，卻包括從1970年一直統治敘利亞至今的阿薩德父子。亞辛成長于阿勒頗的一個遜尼派家庭，他的兄弟和父母依然居住在這座城市。隨著殺戮升級，和朋友與親人并肩戰斗的愿望變得強烈。他辭去了工作，返回大馬士革，吻別了妻子和孩子——那是他最后一次見到他們。然后他向北駕車200英里，穿越政府軍陣地，最終來到叛軍控制的阿勒頗區域。

DIY一臺迫擊炮賣500美元

亞辛在一支叛軍的隊伍中擔任救護車司機。他的第一輛救護車在他跳車幾秒后被迫擊炮彈擊中。第二輛的油箱被擊中，最后被烈焰吞沒。與此同時，他目睹身邊的叛軍為武器匱乏付出了巨大代價。這支薩拉哈丁隊伍只有85支泵動霰彈槍、從政府軍處繳獲的36支卡拉斯尼科夫攻擊步槍。而阿薩德卻擁有一支正規軍，裝備著重型機關槍、坦克、大炮和飛機。一天，亞辛在當地叛軍總部看到一位指揮官走進來，索要彈藥。然而彈藥嚴重供不應求，這位軍官最后只領到50顆子彈。他的臉色一下子變黑了。這點彈藥等同于讓自己的人去送死。

亞辛的大腦開始高速運轉。他沒有軍事經驗。年輕時他的專業是法律，后來曾為一家商業會展公司擔任銷售。之后又重回學校學習網絡工程。現在，39歲的他決定再次改行。他和弟弟阿里離開前線，建立了一種新的生意，他們稱之為“軍事工程營”。他們沒有能力制造步槍子彈，但他們可以制造炸藥、手榴彈幫助戰士們節省子彈。憑借和其他叛軍組織建立的關系，他們得到了征用廢棄學校的許可。

亞辛和阿里用Google搜索制作雷汞、氮化鉛等普通初級炸藥的方法。然后他們占用了學校的化學實驗室進行試驗。隨著技術的成熟，亞辛的一臺迫擊炮定價為500美元左右。這已經相當便宜。在阿勒頗黑市上，一臺專業的迫擊炮至少要賣數千美元。亞辛并不打算靠這個發大財。每當掌握一種武器的制作技術后，他還會繼續琢磨更節省成本的生產方式。

在敘利亞叛軍中，亞辛絕非唯一的DIY武器制造者。和其他近年來飽受戰火荼毒的阿拉伯國家——比如伊拉克、利比亞、埃及——相比，這里的叛軍為獲得武器裝備發揮了更大的自力更生的精神。這也是因為形勢所迫（其他國家的反叛武裝擁有更好裝備），加上條件適合。

叛軍占領了大片區域，包括一些工廠，可以確保它們免于政府軍的襲擊。雖然沙特阿拉伯、卡塔爾等周邊國家一直在斷斷續續地向叛軍提供武器，美國政府也于今年6月決定啟動有限的武器運送計劃，但武器依然稀缺，叛軍不得不自己動手制造。阿勒頗周圍地區一直是敘利亞重工業聚集的地方，這里很快就變成了自制武器的沃土；叛軍占領機械商店、鋼鐵廠、發電站之后，迅速對它們進行改造，以滿足戰爭的需要。

“希望這場噩夢快點結束”

阿布·亞辛為他的兵工廠制作了一段宣傳視頻。在亞辛看來，視頻是一種銷售工具，可以展示給那些上門購買武器的叛軍指揮官們看。他為自己的成就感到驕傲。他僅靠一己之力就取得了這一切，沒有阿拉伯富商的捐助，沒有外國情報機構的支持。“沒有人能告訴我要怎么做！”一天，他坐在廢棄學校的校長辦公室解釋說。

雖然對技術充滿熱情，但偶爾從言行中不難看出這種新的致命職業讓亞辛深受困擾。他說，“這些東西是用來殺人的，每制造一枚炸彈都會讓我覺得悲哀。”他希望，最終他幫助建立一個新的敘利亞，這個美好的結果能成為他這段血腥職業的救贖。他正在計劃一個叫阿瑪（阿拉伯語，意思是“工作”）的項目，讓破敗的城市恢復生機。作為該計劃的一部分，他已經發明了一種新的面包酵母、一種快干水泥。他還計劃生產化學清潔劑。他還要修建盡量多的工廠。

“我討厭這些，”他說著掃了一眼滿屋的武器。“我們希望這場噩夢快點結束，”他說，“這是一所學校！孩子們在哪？他們在哪？”

在經過兩年流血沖突之后，這場內戰已經變成了一場殲滅戰，一方日益受到宗教極端主義的污染，雙方的人權紀錄都并非無可指責。近10萬人死亡，叛軍們很清楚，如果阿薩德政府最終勝利，他們只有死路一條。他們也曾過著普通的生活，很多人戰前屬于中產階級或是專業人士，但那樣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返。他們現在正為自己的生命和國家而戰，但阿布·亞辛同樣在為自己的救贖而戰———最終的勝利也許可以洗脫他將自己的發明天賦用于制造殺人工具這一罪行。

（呂程程薦自《讀天下》）

責編：高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