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 出
清冷的小鎮被一泡尿憋醒
秋天的院落 煤堆積如山
有女人抱緊又放手的夜晚 還沒走遠
鐵軌 在霧中伸向崇山峻嶺外的省城
因為承受和扭動 浸出細密的汗水
此時 深陷碎石的枕木比雪白的胳膊更柔順
礦燈 開始鋒利
金屬剝離黑暗的同時也在剝離泛潮的影子
咽下沉默的早晨 煤和石塊比光線更堅硬
太陽就要出來了 深深的黑
自一個個礦洞陷下去
羊群急于涌出道路 給小鎮帶來一陣紛亂的光明
阿干鎮
當我懷抱一盆爐火取暖 阿干鎮
正背靠著一堆剛從地下挖出的煤
這個對誰都掏心掏肺的鎮子
寂寞的名字 因為燃燒
被一節節破舊的火車皮拉到遠處
神情黯淡的人
更像往返于墓穴與塵世的螞蟻
深入淺出 把暗處的沉默搬到明處
眼望著 一段發燙的鐵軌
消逝在經年不息的雨水中
歲月經得起不斷地挖掘、塌方
就像阿干鎮千瘡百孔的表情
當情感的瓦斯醞釀成內心劇烈的爆炸
當最后一列火車鉆出隧洞 帶出蛛網和血絲
總有更深的黑暗把生活的陷阱填平
如今 越來越舊的阿干鎮
像我手握一粒灰燼的余生
它憂憤的眼神 仿佛
多年前游弋于地下的礦燈
枕 木
我在你的身下醒來又睡去
阿干鎮。一列列跋山涉水的火車
都喘著粗氣
一列列裝滿煤、鹽或者糧食的火車
冒著撲向心臟時的濃煙和蒸汽
離開時 大吼一聲
多么平鋪直敘的愛 披星戴月的
約定 轟轟烈烈到來的地震
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寒來暑往
有火車通過的道砟旁
野花搖曳夢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