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格蘭迪森的偽裝

摘 要：《越界的格蘭迪森》是非洲裔小說家查爾斯·W·切斯納特的代表性作品，小說主人公格蘭迪森通過偽裝帶領家人獲得了人身自由。這種偽裝表現出的軍事戰略思想與中國古代兵法《三十六計》中的“假癡不顛”和“苦肉計”等計策不謀而合。通過這兩個計策的有效應用，格蘭迪森實現了在美國奴隸制文化中的成功逃脫，從而顛覆了黑人刻板形象。

關鍵詞：《越界的格蘭迪森》 黑人刻板形象 《三十六計》 假癡不顛 苦肉計

查爾斯·W·切斯納特是美國文學史上第一位非洲裔作家，短篇小說《越界的格蘭迪森》是切斯納特的標志性作品。該作品真實地再現了19世紀末期的種族壓迫和歧視。目前，有關《越界的格蘭迪森》的研究已有不少，但這些研究主要著眼于奴隸敘事和惡作劇精靈，尚未有人從軍事謀略的角度對小說主人公格蘭迪森的行為進行分析。本文試通過中國古代兵法《三十六計》中的相關策略，解讀黑奴格蘭迪森如何智斗白人奴隸主，成功顛覆黑人刻板形象。

一、《越界的格蘭迪森》中的黑人刻板形象

懶惰，感恩，卑賤，無責任感，怯懦，彈著班卓琴，卑躬屈膝，咧嘴笑，目瞪口呆，唯命是從，依賴他人，愚鈍，幽默，喜歡小孩子，孩子氣，愛偷西瓜，會唱圣歌，無可非難地與人私通，隨俗浮沉，推崇享樂主義，并且是忠誠的黑人奴隸，有時可能會出人意料地發表蘊含民間智慧的言語，或將傳家寶隱藏起來以防美國佬下毒手。

這些詞語是對黑人刻板形象的概括。“順從的奴隸”是奴隸制造成的刻板印象，這種刻板形象是“美國文化的永恒的特征”。“奴隸文化要求奴隸無條件地服從于奴隸主階級”，雖然有大膽反抗的黑奴，但結果往往是被處死。因此，黑人奴隸通常會建構自己的行為來成為典型化的傻子奴隸。

奴隸制下的美國白人，早已習慣了黑人奴隸的順從、懶惰和貪婪。倘若有黑人表現得與刻板形象不符合，那么這個黑人肯定會引起白人的注意，并因此對這個黑人保持警惕。“為了擺脫限制，為了生存，格蘭迪森帶著奴隸主也想看到刻板黑人的假面具”，“格蘭迪森言行一致”，全部符合黑人奴隸應該有的奉承奴隸主的言語和行為。因此，白人對黑人奴隸的刻板印象是格蘭迪森偽裝的對象及依據。

二、格蘭迪森的偽裝策略

格蘭迪森的偽裝行為體現了一定的軍事謀略，可以用中國古代兵法《三十六計》中的“假癡不顛”和“苦肉計”得以解釋。

（一）假癡不顛

“假癡不顛”是《三十六計》中的第二十七計。假癡不顛，重點在一個“假”字，意思是偽裝。在形勢不利于自己的時候，需要在表面裝聾作啞，給人以碌碌無為的假象，掩飾自己的才能。三國時候，司馬懿在曹爽咄咄逼人之時，假裝重病，使得曹爽對自己放松警惕，從而抓住時機，突然出擊，除掉了曹爽。

小說《越界的格蘭迪森》中提到，1850年美國聯邦會議通過《逃奴法案》，規定任何人不得收留逃奴，自由州的居民如協助逃奴，將受到法律的制裁。一個來自俄亥俄州的年輕白人試圖幫助一個奴隸逃脫，但被識破，因此被判偷盜奴隸罪，在監獄服刑，期間感染霍亂死亡。在這種情形下，《越界的格蘭迪森》的主人公格蘭迪森若是明目張膽地逃走是不切實際的。假如有人協助，幫助他的人也會受到懲罰。因此，當時的社會環境不利于格蘭迪森的自由之路。格蘭迪森在這場與奴隸主的戰爭中處于劣勢地位，但為了追求人身自由，為了保護自己、保護家人，格蘭迪森采取了“假癡不顛”這個計策。格蘭迪森偽裝成一個白人眼中典型的好吃、膽小的黑奴，只要有好酒好菜，就可以心滿意足，無論干多苦多累的活都愿意，在奴隸主家他就是一個順從、勤勞的黑奴，并不起眼。

在小說第二部分，奴隸主向兒子迪克推薦隨行的奴隸時，提到了格蘭迪森，推薦理由是“他很好用，并值得相信，沉溺于享受好菜好酒，不愿意因冒險而失去這種享受”。同時格蘭迪森也表示“他比那些沒有主人保護的卑鄙的自由黑人好”，這樣充滿感激的肺腑之言讓奴隸主頗為感動。所以格蘭迪森通過平時的表現已經讓白人奴隸主相信他是典型的黑人奴隸，膽小怕事，不會像其他黑奴一樣會逃跑。當然，識時務者為俊杰，格蘭迪森一直在偽裝，目的是可以在時機成熟的時候逃跑。皇天不負有心人，奴隸主家的少爺竟然要到北方去旅游散心，這給格蘭迪森創造了絕佳的機會，終于可以逃離了。但格蘭迪森非常沉得住氣，當奴隸主警告格蘭迪森要小心那些可恨的廢奴者時，格蘭迪森竟這樣說：“我不會讓那些遭上天詛咒的、低賤的主張廢除奴隸制的伙計靠近我。主人，我——我可以揍他們嗎？”一個奴隸竟然能說出要揍廢奴主義者的話，難道奴隸真的在奴隸主家過的是天堂般的生活嗎？竟如此讓人戀戀不舍！在我們現代人看來，格蘭迪森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偽裝者，可以昧著良心說出這樣的話，但是在白人奴隸主看來，格蘭迪森可是一個知恩圖報的忠誠的奴隸。面對這樣的阿諛奉承，白人奴隸主怎么可能不開心，不放心？就這樣，一個滿足于被奴役生活，害怕廢奴主義者的格蘭迪森和迪克少爺啟程了。

踏出奴隸主家門的時候，對于格蘭迪森來說，這相當于踏上了自由之路。但格蘭迪森并沒有貿然行動，原因有二：其一，格蘭迪森剛開始并不清楚迪克少爺去北方旅游的真實目的；其二，格蘭迪森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他不想自己一個人享受自由——他還有更偉大的目標，要走就帶家人朋友一起走。

北行之路第一站是紐約。迪克少爺故意選了一家南方人的專用酒店，那里的侍者是黑人。迪克少爺心想格蘭迪森可以和這些自由的黑人打得火熱，從而趁機逃跑。但謹慎的格蘭迪森卻按兵不動，思考著迪克少爺的真實目的，為什么要給他零花錢？為什么讓他自由支配時間？直到有一天，迪克少爺問格蘭迪森有沒有和黑人交朋友，并說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格蘭迪森立刻表示他“對他們不感興趣”，并認為“他們自認為是自由的人，其實他們的日子遠不如南方的黑人”。格蘭迪森依然在偽裝，時時刻刻表現出對南方被奴役生活的滿意，不過這次格蘭迪森似乎認識到迪克少爺來北方并沒有旅游這么簡單，似乎有意要放他走。

這個想法在到達波士頓的時候得到了驗證。迪克通過寫信的方式讓波士頓當地的廢奴主義者知道了格蘭迪森的身份及住處，目的是讓他們把格蘭迪森救走，所以迪克故意派格蘭迪森外出執行各種任務。敏感的格蘭迪森感覺到有人在跟蹤他，當他們在迪克的視線中消失后，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或者像格蘭迪森之前保證的那樣，堅決不搭理跟蹤他的人，或者格蘭迪森與廢奴主義者交流談話了。至于格蘭迪森為什么安然無恙地回到了酒店，可能是為了進一步證明他是忠誠的。不過試想，在這樣一個自由的地方，格蘭迪森怎么可能真的錯過與廢奴主義者接觸的機會呢？所以第二天，格蘭迪森確確實實與一個牧師在交談，當發現迪克少爺后，格蘭迪森臉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這個欣慰的表情以及后來的格蘭迪森一家在地下交通網的幫助下成功逃跑的結局告訴我們，這唯一一次和牧師的交談就是格蘭迪森與廢奴主義者共商逃離大計的重要談話。不過，機智的格蘭迪森卻這么對迪克少爺說：“這些廢奴分子每天纏住我不放，要我逃跑。我懶得理他們。……總有一天我恐怕會揍他們。……迪克少爺，我們很快就回家了嗎？”違心的忠誠與害怕讓迪克很無奈，“這個愚蠢的奴隸，可以逃走卻不走”。這恰恰說明格蘭迪森的“假癡不顛”取得了顯著效果，他愚蠢忠誠的黑奴形象已經深入白人奴隸主的心，同時也讓格蘭迪森有了勝利的把握。接下來迪克少爺的離開，以及留給格蘭迪森的一百美元讓格蘭迪森真的相信了自己的判斷。醉翁之意不在酒，迪克少爺不是真的來休息的，而是想要放走作為黑奴的格蘭迪森。但格蘭迪森真的會趁機逃跑嗎？不會的，因為他還要帶家人一起逃走。

（二）苦肉計

明確迪克少爺的目的后，格蘭迪森繼續偽裝，為下一步的行動做準備。為了帶家人一起逃跑，格蘭迪森肯定還要再回南方白人奴隸主家。可是要以何種方式回去，又要以何種方式帶家人逃跑呢？繼“假癡不顛”后，足智多謀的格蘭迪森又用了“苦肉計”。

苦肉計是《三十六計》中的第三十四計。最著名的案例莫過于“周瑜打黃蓋”。周瑜、黃蓋二人事先商量好，假戲真做，自家人打自家人，騙過曹操，詐降成功，火燒曹操八十三萬大軍。

格蘭迪森和迪克少爺北行的最后一站是加拿大的尼亞加拉大瀑布。這一次，迪克少爺明說了他的意圖，“你的同伴們逃離主人家的時候都逃到這里來。格蘭迪森，如果你愿意，你可以馬上離開我，而我不可以把你抓回來。”這樣明確地讓奴隸逃走，讓格蘭迪森有些尷尬。但格蘭迪森明白，迪克少爺肯定是忍不住了才會向他挑明此次北行的真正目的。所以格蘭迪森有意向在這個地方逃離，因為迪克少爺的明示相當于一張逃跑令牌。再加上他們在加拿大這個自由的國度，所以格蘭迪森可以看準時機溜走。不過格蘭迪森的偽裝仍在繼續：“迪克少爺，我怕萬一我在這里跟你走散了，我就沒有主人了，那就再也回不了家了……迪克少爺，這附近有沒有狗娘養的廢奴分子啊？”格蘭迪森的忠誠度上升到了極點，同時也讓迪克少爺失望到了極點。迪克少爺為了取得夏綠蒂的歡心，一定要甩掉格蘭迪森。于是這次迪克自己走進了一家酒店，在暗處觀察格蘭迪森的動態。當然，格蘭迪森也在偷偷觀察迪克。他知道，時機已到，可以采取行動了。于是趁著迪克少爺偷瞄女侍者的時候，格蘭迪森偷偷溜走了。

如果你以為格蘭迪森真的逃跑了，那就太小瞧他了。心中裝滿家人的他，帶著傷殘的身體以及一個感人的故事又回到了那個奴役他的地方。格蘭迪森心里明白，若是人完好地回到奴隸主家，肯定會讓人以為是之前自己想要逃跑的，并會因為不知感恩而遭到奴隸主的毒打。最重要的是之前的偽裝都就白費了，不利于他偉大計劃的實施。于是，格蘭迪森故意打斷自己的一條腿，衣衫襤褸地回到奴隸主家。這樣就可以用身體為自己說話，“所以廢奴騙子和逃跑黑奴的游說都未能令他動心”，為自己博得奴隸主的同情。對此，格蘭迪森編造了一個故事，說當時消失是廢奴主義者將他帶走的，對他進行虐待，不給他飯吃，還經常遭到毒打。身體上的殘疾為他故事的真實性做了保證。所有人都相信格蘭迪森是想念奴隸生活、報答奴隸主才重新回到了南方。但事實上，格蘭迪森瞅準時機自己主動暫時消失，然后再徒步回到南方奴隸主家，自己下狠手將腿打斷，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進一步取得敵人——白人奴隸主的信任。格蘭迪森成功地再次打入了敵人內部，并得到白人奴隸主的優待，吃了肥牛，還住上了自己的房間。

戰爭的勝利屬于格蘭迪森。在所有人都覺得日子過得平靜的時候，格蘭迪森在地下交通網的幫助下，成功逃離了這個奴役他和家人的地方，給了這個自認為是很善良的白人奴隸主重重一擊。

三、結論

回過頭來看格蘭迪森與白人奴隸主的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我們完全可以看出格蘭迪森的足智多謀。格蘭迪森先后用了“假癡不顛”“苦肉計”這兩個計策，先偽裝成刻板的黑人奴隸，取得奴隸主的信任，后打入敵人內部，給敵人重重一擊，最終在地下交通網的幫助下取得勝利。

《三十六計》是中國古人總結的兵法，格蘭迪森當然沒有讀過中國的這部兵書。但有趣的是，格蘭迪森的實際行動卻恰恰和這些計策相符。這說明，不管是什么樣的膚色、種族，當面對同樣的生存壓力、自由缺失的時候，人類的聰明才智都是一樣的。黑人也有謀略，也有智慧，并不是白人所謂的愚蠢、膽小、邋遢的形象。自由是所有人向往的，格蘭迪森用實際行動顛覆了黑人刻板形象，告訴我們人人生而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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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傅美玲，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

編 輯：郭子君 E-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