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鬧海（下）

三

海風和暢，波光粼粼。八位游仙在浩瀚的大海上踏浪前行，早看日出，夜伴月亮，一路歡笑，一路吟詩歌舞，好不暢快。這天天氣格外晴朗，八仙一時興起，笛子、道琴、玉板奏響，何仙姑女高音，呂洞賓、漢鐘離男中音，盡興高歌合唱。就連不會唱歌的鐵拐李也扯開破鑼嗓子跟著哼哼。引來更多海鳥盤旋在他們身旁唧唧喳喳湊熱鬧，聲響入云霄，震大海。

這片海域的海底，坐落著東海龍王的龍王宮。龍宮金碧輝煌：紅珊瑚的梁柱，魚鱗裝飾的閃亮宮頂，水晶的宮墻看得見海底游弋的龜鱉魚蝦。昨天東海龍王的小兒子剛從陸地上劫來幾位美女，逼著她們為龍王歌舞了一整夜，現在龍王睡意正濃呢。海面上突然喧鬧非凡，驚醒了龍榻上酣睡的東海龍王。

龍王被吵醒，這還了得？“來人哪！快去看看是什么人如此膽大妄為，居然闖到本王的海面上又唱又笑，害得本王不得安睡！”龍王氣得吹胡子瞪眼，派蝦兵前去打探。

“報告……龍王：大事……不好，”蝦兵回來哆哆嗦嗦地說：“是八位……游仙，既沒乘船，也不踏云，居然……在我海上踩浪戲鬧！”

龍王一聽火冒三丈，立刻派遣自己的大龍子帶領一幫蝦兵蟹將前去問罪挑戰。大龍子不問青紅皂白，游上海面即開始興風作浪，耀武揚威地沖到八仙面前惡聲吼道：“哪里來的八路野仙？竟敢闖進我父東海龍王的海面歌唱嬉鬧，將我龍王吵醒！你等還不趕緊滾回蓬萊陸地？”說著一甩龍尾，頓時風急浪高，黑壓壓一群蝦兵蟹將殺了過來。

鐵拐李掄起鐵棍，何仙姑舞動荷花，韓湘子提起長笛，率先迎戰。鐵棍、荷花、長笛滿空飛舞，令人眼花繚亂。幾個回合下來，蝦兵蟹將節節敗退，眼看大龍子就要被擒，呂洞賓卻喝令停戰。

“大龍子請息怒，我們只是渡海前往對岸扶弱行善，不會在海上停留太久。適才被海上美景陶醉，小仙們一時興起，喧鬧、歌唱聲吵醒了龍王，還請龍王海涵、放行……”

驕橫的大龍子哪里肯聽？乘著呂洞賓猝不及防，舉起寶劍向呂洞賓刺殺過去，幸虧漢鐘離機敏，用大鐵扇擋住，另一只手隨即牢牢揪住了大龍子頭上的獨角，使他動彈不得。藍采和見了鼓掌稱快，呂洞賓卻又為大龍子求饒，要漢鐘離放他一馬。

“哼哼，諒你們不敢動我一根毫毛！就憑你們這幫窮野仙，敢跟我東海龍王之子作對？”大龍子依舊傲氣凌人。

漢鐘離連聲感嘆：“呂洞賓呀呂洞賓，難道你還真忘了‘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教訓？”

呂洞賓愣了，想起過去和漢鐘離為一家住戶驅除為非作歹的惡狗時，自己一時動了惻隱之心放走惡狗，沒想到惡狗逃跑時不但不感恩，還狠狠反咬了他一口，從此“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這警言流傳開來。現在幸虧漢鐘離提醒，呂洞賓警覺起來。他一劍劈去，削掉了大龍子頭頂上的龍角。

大龍子嚇得連忙伏地求饒，答應回去稟告東海龍王不再興風作浪，無條件為八仙放行。

大龍子跌跌爬爬回到龍宮。龍王看到大兒子被劈掉了龍角，氣得從龍椅上跳了起來：“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幾個小小野仙，如此放肆，闖我東海、欺我龍子！”

暴跳如雷的東海龍王立馬調來更多蝦兵蟹將，再加上一群魚、鱉、龜、蚌，命令最寵愛的小龍子為兄報仇，殺向海面。

四

海面復又平靜。碧海浩蕩，白云如絮，紅日艷艷，八仙為戰勝大龍子歡欣鼓舞，繼續歡歌踏浪前行。張果老感到小毛驢不知為何突然不安地瑟瑟發抖，讓大家停止前行，說要掐指算算兇吉。“不妙不妙！我等需做準備，再次迎戰……”

眾仙覺得張果老平時喜愛故弄玄虛，故并不理會。不料他話音剛落，一片烏云如同黑鍋般籠罩下來，天色忽然昏暗，頓時狂風呼嘯、波濤翻滾，鼓聲隆隆。

“來者不善！我等務必團結一致，各顯神通迎戰來敵！務必緊密相隨，不得掉隊！”呂洞賓拔出寶劍準備鏖戰。

這小龍子確實比他的哥哥厲害多啦，他讓魚、鱉和龜、蚌形成兩重迷魂陣，將八仙團團圍住，自己帶領蝦兵蟹將一路沖殺過去。八仙們寡不敵眾，一面抵擋，一面想突圍逃脫，卻被迷魂陣攪得團團轉。怎么辦？曹國舅想起腳下皇帝所賜的玉板可以避海開路，大聲叫道：“大家快隨我來！沖啊！”果然，他踩著玉板左繞右躲，終于破除了第一圈由大魚巨鱉組成的魚、鱉陣。

接下來的是龜、蚌陣。碩大的海蚌、海龜組成的迷魂陣像一堵堵灰色的墻，極難對付。眼看曹國舅的玉板力不從心，破不了第二道迷魂陣了，小龍子張牙舞爪氣勢洶洶殺了過來。沒有退路，只好拼殺。韓湘子機敏地跳踏到為首的巨龜將的甲背上，昂首吹響了長笛鼓舞士氣。失去了龜將，龜、鱉陣開始混亂，眾仙乘機奮戰。一時間呂洞賓劍光閃閃，鐵拐李鐵棍飛舞，漢鐘離鐵扇左擋右護，何仙姑的荷花紅光爍爍，藍采和一手用花籃招架，一手摔出一枚枚銅錢當作飛箭，張果老則用唱道情的豎琴當砍刀……英勇抗敵半個時辰，眾仙終究寡不敵眾，想殺出重圍，迷魂陣重又死死擋住出路。小龍子即將得逞，藍采和急了——怎樣才能逃脫呀？嗯，對了，你小龍子會擺迷魂陣，我藍采和為什么不想辦法“迷住”你的迷魂陣呢？他一拍腦袋，靈機一動，有啦！

只見藍采和把花籃踏到腳下，取出那副唱踏踏歌用的大玉板，一陣噼噼啪啪敲打。玉板隨即發出嘹亮的聲響，那響聲或高或低、或徐或疾，滴滴答答、叮叮咚咚，不但清脆悅耳如天籟之音，還縹縹緲緲迷人魂魄！小龍子的迷魂陣頓時亂了套：蚌兵們聽了玉板聲，一個個懶懶地合起蚌殼：龜將們聽了玉板聲，一個個瞇起眼睛縮起脖子不再動彈。張果老一揮手，只見小毛驢一抖擻，“嘚嘚嘚嘚”破了龜、鱉的迷魂陣，帶著眾仙沖殺了出去。

誰知藍采和得意忘形，只顧搖頭晃腦拍打玉板，忘了緊跟眾仙突圍。

嗯，這玉板確實厲害又好玩呢！小龍子看上了藍采和手中能打出天籟之音、又能破除迷魂陣的神奇玉板了！他一貫橫行霸道、巧取豪奪，現在當然不會放過這么好的寶貝。他張開弓放暗箭，“嗖”地擊落了藍采和的玉板。

狂笑的小龍子帶著尚未被迷住的蝦兵蟹將沖了過來，他瞪起龍眼，甩起龍尾，將藍采和攔腰纏住，搶奪了他的玉板，將他帶向龍宮。

五

沖出迷魂陣還沒來得及出口氣，何仙姑回頭一瞧：不好，小師弟不見啦！老頑童跺腳號啕大哭：“藍采和喲藍采和，你這小頑童怎么還那么淘氣不讓人省心？你為何不緊跟我們沖出來呀？啊，準是那可惡的小龍子貪戀你那玉板，把你抓起來啦！”

“哭啥？號啥？還不趕緊殺回去？”漢鐘離領著大家調頭往回跑。來到龍王宮附近，只見海底龍王宮影影綽綽。呂洞賓說我們勢單力薄，不可強攻，要想個法子把東海龍王逼出王宮，讓他吃點兒苦頭才肯交出藍采和。

何仙姑救小師弟心切，想了想說：“豁出去啦，看我的！”她雙手擎起荷花，嘴里念念有詞：“荷花美、荷花紅，救我師弟出龍宮！”邊說邊圍繞龍宮上方的海面踏浪奔波。剎那間，荷花如同火炬，噴射出熊熊烈焰，映得海面一片紅彤彤。

東海龍王正在大擺酒宴慶祝小龍子獲勝歸來。藍采和被牢牢捆綁在龍宮的柱子上動彈不得，心中直懊悔自己的粗心大意，沒有聽從呂祖教誨緊跟師兄師姐。

小龍子取出強行奪來的玉板，想在父王面前顯擺顯擺。奇怪的是，無論他怎么敲打，玉板就是發不出原先那好聽的聲響。他威逼藍采和說出打玉板的訣竅，藍采和只是仰頭哈哈大笑，哪里肯說。小龍子氣急敗壞，剛要拔劍刺殺藍采和，龍宮上方驟然紅光閃爍，一股熱浪朝龍宮逼來。龍王感到情況不妙，示意小龍子劍下留人，以便把藍采和當作人質。

一名快被烤紅了的蟹將橫著跑來哭哭啼啼報告：“火……火……火海一片，游仙們……包圍了龍宮，將士們被烤得……無法抵擋！”

龍王急了，召集九位龍子一起到海面上，只見濃煙滾滾，火焰噴薄，趕緊一同口吐水柱，企圖撲滅火焰。何仙姑毫不畏懼，她身輕如燕，在眾仙護衛下飛騰跳躍，這邊火剛滅，那邊火又起，害得龍王龍子團團轉，雙方打得難解難分，火光紅遍東海。

盤旋翱翔在東海上空的一群鳥中，有只仙鶴平日經常飛落在韓湘子身旁聆聽他吹奏笛子。現在看到八仙與東海龍王激戰正酣，趕緊向云端飛去……

正當雙方打得筋疲力盡也不肯停戰時，云端傳來高亢的鶴鳴聲。抬頭望去，不遠處火光驟然熄滅，煙霧盡散，霞光萬道——哦，那不正是觀音菩薩端立于云上么？

鏖戰雙方立刻偃旗息鼓，紛紛俯身跪拜在海濤上。

“東海龍王，八位仙人雖然只是無拘無束的小小游仙，卻能扶貧濟困、好善樂施、伸張正義，治病救人。八仙踏浪渡海，你本應盡地主之誼表示歡迎，不該百般阻攔，更不該劫持藍采和，奪他玉板！你的龍子們常常興風作浪加害百姓，且劫財好色，民間早有怨言，往后你要好好管教才是！”

東海龍王小聲催促跪在身旁的小龍子：“我的小祖宗，還不趕快去放了藍采和！”

不一會兒，小龍子帶著藍采和浮上海面。藍采和抱著玉板朝觀音菩薩連連叩首。觀音菩薩笑了：“八位游仙，你們踏浪渡海，理應先拜訪一下東海龍王，不該在海上過分嬉鬧，更不該火燒東海。”

“小仙有罪，請觀音菩薩懲罰！”何仙姑低頭認罪。

“嗯，諒你自小孝敬父母，平日常攀巖采藥為民治病療傷，免罪！”

雙方終于平靜下來，觀音菩薩漸漸消失在霞光之中。

還是呂洞賓姿態高，他起身向龍王拱手道：“小仙們一向無拘無束，缺少禮教，得罪龍王之處，還請海涵！”

“嘿嘿，別文縐縐的什么海涵不海涵的。龍王爺，我這里有包藥，快回去給大龍子敷上，沒兩天新龍角就長出來啦！”鐵拐李從他的大葫蘆里取出一包藥，大龍子忙不迭雙手接過。

“八位游仙，歸根到底還是本王失禮在先，我和犬子向各位謝罪啦！今日聆聽了觀音菩薩的教誨，受益匪淺。俗話說不打不相識，從今往后，各位神仙盡管踏浪渡海，本王再不阻攔。”

夕陽西下，海面五光十色，像一幅碩大的彩緞。東海龍王率領龍子和蝦兵蟹將、龜鱉魚蚌，列隊歡送八仙渡海。

八仙各顯神通，踏浪渡海，飄飄逸逸，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