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神逸品 氣韻生動

摘要：南北朝繪畫美學理論家謝赫在其《古畫品錄》中提出了繪畫的“六法”，“氣韻生動”作為“六法之首”不僅影響了當時人物畫的創作和品評，對中國繪畫史的發展也產生了深刻影響。闡述“氣韻生動”產生的背景及其內涵，從繪畫創作的不同角度分析其藝術特征，并論述“氣韻生動”在“六法”中的地位及其對后世繪畫發展的影響。

關鍵詞：《古畫品錄》；六法；氣韻；氣韻生動

魏晉南北朝是中國歷史上一個長期動亂的時期，這為思想藝術的自由發展提供了空間。在繪畫理論方面，出現了以顧愷之、謝赫、宗炳三人為代表的理論大家，為中國繪畫理論發展奠定了基礎。《古畫品錄》是謝赫的代表性著作，他在其中提出的“氣韻生動”成為了繪畫創作論的重要理論，對后世的繪畫創作與繪畫批評產生了深刻影響。

一、“氣韻生動”的產生及內涵

（一）“氣”：從哲學范疇到美學命題

“氣”是中國古典哲學與古典美學中的基本范疇。從哲學上看，“氣”體現著古人對宇宙本源的獨特思想認識，即多數先秦思想家認為宇宙的本源是混沌的“氣”。在道家創始人老子眼中，“氣”是萬事萬物的看不見的形態，同時又對一切生成物產生著決定性作用，是構成萬物的基本因素。莊子則將“氣”引入對人的看法，他認為既然人是自然的一部分，那么“氣”也是人的本質。《管子》四篇（《心術》上下、《白心》《內業》）中提出的“精氣說”，將“氣”的概念具象到地上“五谷”與空中“列星”，是中國美學史發展的重要環節。儒家代表人物孟子將“氣”視為儒家所提出的一種至大至剛的理想人格，因此他提出“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在這里孟子認為的“氣”指人的內在品質，是一種無畏的精神力量。由此可見，自先秦起始，眾多關乎“氣”的哲學論述層出不窮，這為魏晉南北朝時期思想家更便捷地尋找出“氣”這個美學命題打下了堅實基礎。

（二）產生的背景及內涵

要解讀“氣韻生動”的真正內涵，必須對其產生的背景有所了解。在《古畫品錄》一文中，謝赫提出了著名的繪畫“六法”，即“氣韻生動”“骨法用筆”“應物象形”“隨類賦彩”“經營位置”“傳移模寫”六個方面。在“六法”中，“氣韻生動”居于首位，因而也被稱為“六法之首”，它是繪畫的靈魂之所在，是評判繪畫創作的審美標準，側重于對繪畫創作生動性和內在氣質的要求。作為“六法”之首，“氣韻生動”被后世的繪畫創作者和評論者高度重視。早在謝赫之前，顧愷之曾主張以“傳神寫照”的要求來進行繪畫創作，受到了當時文人墨客的青睞，謝赫的畫論則是對顧愷之繪畫觀點的繼承和創新。

“六法”中的“氣韻生動”較為宏觀，注重對繪畫作品的整體印象，考察的是作品刻畫的審美對象是否具備神韻氣息，是否富有生機與活力。我們知道，南北朝時期以人物畫為繪畫的主流，因而這一命題更多地是指人物形象所具備的氣韻，即畫家是否勾勒出了人物的獨特個性與內心世界的本質。為此，畫家不僅需要在創作中注重對人物姿態、表情的描繪，而且要通過這些描繪彰顯其內在的精神氣質與獨特韻致，符合上述要求的繪畫作品方可稱之為有“氣韻生動”的體現。

二、“氣韻生動”的藝術特色

（一）“韻”：繪畫人物的風姿神貌

在《古畫品錄》品評到的27位畫家中，謝赫給予了陸探微極高的評價，被列為“上上品”，評語為：“窮理盡性，事絕言象。”這八個字道出了陸探微在繪畫創作中擅長把握人物的風姿神貌，即善于表現人物的“韻”，準確抓住人物本質的、深層次的意識，展現人物的精神個性，能夠做到“氣韻生動”。換言之，“氣韻生動”的“韻”字，就是要求畫家在創作中不但要觀察人物的形貌特征，還要有能力透過表面現象看到人物內心的獨特性，在畫作中將該獨特性揭示出來并呈現為某種另人觸動的神情，從而使其形神兼備、圓滿統一。由對“上上品”的品評中可見，謝赫眼中的“氣韻生動”首先體現為畫家能夠準確把握畫中人物的風姿神貌。

因此，要做到“氣韻生動”，就應該注重從準確表現人物外貌特征人手，鮮明地展現人物內在精神世界，并將二者有機統一起來。謝赫的這一論畫標準不僅體現在對陸探微創作的評論上，在其他畫家的品評上也可見一斑，例如以“情韻連綿，風趣巧拔”評戴逵，以“體韻遒舉，風采飄然”評陸綏，以“神韻氣力，不逮前賢”評顧駿之，其中的“情韻”“體韻”“神韻”都與人物的風姿神貌有關，與顧愷之所倡導的“傳神”有很大相似之處，而從對張墨、茍勖、蘧道愍、章繼伯、晉明帝等人的評價可以進一步論證，“氣韻生動”與“神”極為相似，它是對前人“傳神論”的繼承和發揚。

（二）畫家的主觀氣質與素養？

作為創作論的重要概念，“氣韻生動”是對畫家素質和能力的要求，指畫家在氣質、素養和情思方面的品質。謝赫在《古畫品錄》。中是這樣評價姚曇度的：“畫有逸方，巧變鋒出。魁神鬼，皆能絕妙同流，真為雅鄭兼善，莫不俊拔，出人意表。天挺生知，非學所及。”通過謝赫的評價可知，姚曇度之所以能夠在繪畫上取得較高的藝術成就，之所以能達到較高的藝術境界，其原因在于畫家個人具有較高的藝術涵養，包括獨具個性的人格氣質以及別具一格的才情，當然，也離不開畫家高超嫻熟的繪畫技巧。與此同時，“氣韻生動”的藝術境界并非全然是后天學習和勤奮練習的結果，它還需要畫家有一定的個人天賦，需要和畫家與生俱來的才情稟性有機結合起來。總之，一位畫家在個性、氣質、才情方面的特征將影響到其藝術創作的高度，對于其獨特的藝術風格的形成能夠發揮積極的作用。至此可以看出，謝赫所倡導的“氣韻生動”與創作風格十分相似，它因而被視為“氣韻非師”觀念的濫觴。

（三）畫作的筆墨趣味

謝赫不僅是一位畫論家，他本身也是一位優秀畫家，因此在對其他畫家進行評論時往往能夠一針見血地指出評論對象在創作上的優劣。他不僅關注其他畫家的作品對表現對象精神旨趣的揭示程度，而且能夠敏感地指出評論對象的藝術表現功底，即創作技巧的高下。這就不難揭示為何《古畫品錄》中有許多對畫家用筆、用墨表現等技巧層面問題的評判，這成為謝赫品畫論畫體系中一個不可或缺的構成。例如，《古畫品錄》中以“一點一拂，動筆皆奇”突出陸綏用筆的“奇”；以“意思橫逸，動筆新奇”評張則，點明其作品的“橫逸”和“新奇”；以“出入窮奇，縱橫逸筆”評價毛惠遠，突出其畫作的“窮奇”與“逸”；以“畫有逸方，巧變鋒出”評價姚曇度，指明其創作上對于筆鋒的巧妙運用；以“筆跡輕贏，非不精謹，乏于生氣”評價丁光，指出其用筆“輕贏”并解釋了其原因。由此可見，繪畫創作原則與創作技巧息息相關，尤指畫家在用筆上的工力。既是創作論概念，又是繪畫創作總原則的首位命題“氣韻生動”，為后世畫論中筆墨技法美學的發展開辟了道路。

（四）在繪畫中的體現

自先秦至魏晉南北朝，“氣”的概念從哲學延至美學。從南北朝至今，“氣韻生動”在繪畫領域的品評范圍也從人物擴展到其他繪畫主體上。南北朝時期繪畫崇尚人物描繪，山水畫、花鳥畫尚未獨立出來，此時的“氣韻生動”主要是針對人物畫來說的。其次，唐代乃至五代延續了“氣韻生動”這一運用方式。在此時期，閻立本的《歷代帝王圖》、吳道子的《送子天王圖》等人物畫是“氣韻生動”作法的典型代表作品，畫中人物表情豐富、栩栩如生，個性氣質鮮明。再次，隨著山水畫的獨立，“氣韻生動”的使用不再局限于人物畫，金代武元直的《赤壁圖》則是山水畫“氣韻生動”作法的典范，作品通過長江奔涌和泛舟人怡然自得實現了一種富有生機且和諧有致的藝術效果。最后，明清時期“筆墨”在繪畫中的重要性提高，與“氣韻”平起平坐，徐渭的《墨葡萄圖》畫面構圖奇特，“氣韻”見諸“筆墨”，“氣韻生動”的途徑不斷豐富。

三、“氣韻生動”的地位與影響

（一）貫通《古畫品錄》“六法”的總原則

《古畫品錄》中的“六法”包括“氣韻生動”“骨法用筆”“應物象形”“隨類賦彩”“經營位置”和“傳移模寫”，其中“氣韻生動”通常被視為總綱，是《古畫品錄》中的最高的審美標準，是謝赫對于繪畫批評最重要的貢獻。究其原因，“氣韻生動”包含了“氣”和“韻”兩個重要的審美標準，二者具有內在的一致性，同時“生動”既是對“氣韻”的修飾，也是對繪畫作品呈現出的審美氣質的概括。所以“氣韻生動”是一個整體，具有完整性和過程性，被謝赫視為繪畫創作的最高品評標準價值，而“骨法用筆”“應物象形”“隨類賦彩”“經營位置”“傳移模寫”都是“氣韻生動”的具體表現，是構成其整體的一部分。

（二）在中國繪畫史上的深遠影響

一方面，在繪畫作品人物精神特質的闡釋上，謝赫的“氣韻生動”和顧愷之的“傳神”之間有異曲同工之妙；另一方面，“傳神”多指畫家借助于畫中形象的面部、眼睛傳遞出的內在性情，“氣韻生動”則是內在性情的整體傳達，整個繪畫作品都是人物性情的外化。“氣韻生動”最初產生于對人物畫的品評，但它具有更為廣闊的適用性，包括許多其他類型繪畫的創作。因此，“氣韻生動”是中國繪畫品評的核心概念之一，它影響了畫家的創作，豐富了繪畫欣賞與批評，推動了中國繪畫的發展。總之，“氣韻生動”強調繪畫作品的外在內容要體現其內在精神氣韻，以“形”傳“神”，從而實現“形”“神”兼備的藝術效果，這是中國繪畫的精髓，為后世繪畫創作積累了有益的藝術經驗，影響了中國繪畫史的發展軌跡。

四、結語

“氣韻生動”是謝赫在《古畫品錄》中提出的重要概念，它由顧愷之的“傳神”說發展而來，實現了由“形”到“神”的升華，對于中國繪畫史和中國繪畫批評史的發展有特殊意義。作為“六法之首”，“氣韻生動”是“六法”的總原則，其特色體現于畫作人物風姿神貌、畫家藝術修養、畫家藝術技巧等多個方面。因此，要在繪畫創作中加強對“氣韻生動”的認識理解，體味其內在旨趣，努力在創作中實現作品的形神兼備，這是創作者提升繪畫理念的切入點，是其提高美學品味、追求繪畫創作新高度的關鍵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