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復興時期自畫像中的女藝術家形象研究

摘要：文藝復興時期，雖然女性的社會地位稍有提高，但大多數女性的生存仍然依附于父母或者丈夫。不過，16世紀的女藝術家，卻用自畫像的形式塑造了全新的“女藝術家”形象。自畫像中的女藝術家突破了傳統“柔弱、多變”的女性形象，她們既是專業、自信的職業藝術家，也是身著華麗服飾，多才多藝的宮廷貴婦，而這一點正與卡斯蒂廖內《廷臣論》里對宮廷貴婦的要求一致。

關鍵詞：文藝復興；自畫像；女藝術家的形象

文藝復興時期產生了不少女性藝術家，她們利用自畫像的形式塑造全新的“女藝術家”形象。雖然，當時的女性地位稍有提高，但她們的生存依然附屬于父母或是丈夫，即使是貴族婦女也是如此，在畫家皮耶羅·德拉·弗朗西斯卡為烏爾比諾君主費德里克·達·蒙特菲爾特羅與妻子巴蒂斯塔·史佛爾扎所作的板面油畫的背面，巴蒂斯塔下方的題字寫道：“謙虛質樸的女人，人人稱贊，也因丈夫的功德而增添榮譽?！蓖咚_里的傳記中也提到了女性藝術家的成就，但卻被視為“奇跡”、“不可思議”，正如作者感慨的那樣：“女人能夠生育人已是一件讓人驚奇的事，她們又能描繪人物形象，這是多么的令人驚訝啊”國但是，16世紀女性藝術家的自畫像塑造出與文學作品不一樣的女性形象，在文學作品中，她們柔弱、多變是社會的弱勢群體，而在自畫像中她們多才多藝、對專業充滿自信，這種形象甚至與當時的女性肖像也不一樣。女藝術家的自畫像體現出了她們渴望成為的形象，而非她們的男性同胞希望的形象。

一、專業的女性藝術家形象

文藝復興時期，女藝術家的自畫像中最為常見的題材是她們手持畫筆在畫架前工作的自畫像，這種題材也最能夠表現她們的職業技能，并且可以用來求得贊助人的贊助。拉文尼亞·豐塔納是第一個被羅馬圣路加學院所接納的女藝術家。雖然在16世紀，類似阿爾貝蒂的那種“女人在公共廣場上和男人做買賣是不體面的事情”的觀點依然流行，但豐塔納成為了當時為數不多的擁有自己作坊的女畫家之一。豐塔納的成功也體現在她的紀念章上，她是少數擁有紀念章的女畫家之一。紀念章的正面是豐塔納的側面肖像，背面是象征繪畫的女神形象，繪畫女神飛揚的頭發和扔掉的畫杖暗示了畫家正陷入了作畫中的“神圣迷狂”狀態，這和里帕《圖像學》中的對“繪畫”的描述極為相似：繪畫女神一手持畫筆，另一只手拿畫杖正在進行繪畫創作。

另外一位女畫家索霍尼斯巴·安古索拉的經歷也極具代表性。索霍尼斯巴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作為畫家為西班牙宮廷服務的。索霍尼斯巴的《正在畫圣母子肖像的自畫像》是表現她擁有創作宗教題材能力的自畫像。而且，索霍尼斯巴選擇的宗教題材也很特殊，她選擇的是圣母子題材，當時人們普遍認為是圣路加畫了圣母的形象，很多男性畫家都借身于圣路加來描繪這個題材。但是在索霍尼斯巴那里，圣路加變成了女畫家本人，她向世人證明女性也具有像圣路加那樣的神圣才能。在這幅自畫像中，索霍尼斯巴身著簡潔的服飾，手拿畫筆工作，眼神中流露出自信大方的神情。索霍尼斯巴的才華還在于她利用了自畫像《畫家康皮正在畫索霍尼斯巴肖像》向老師表示敬意。這幅自畫像構思奇特，她描繪了老師正在畫自己的肖像，而實際上卻是她同時畫了老師和自己的肖像，這種構思在男性藝術家那里并沒有先例。在這幅畫中，占據畫面主要位置的正是在畫架上已經完成的女藝術家的肖像，她的臉面向觀眾，康皮正在“完成”這幅作品，他的頭扭向畫面外邊，作品中本是作為模特而存在的索霍尼斯巴，實際身份卻是這幅畫真正的作者。當時，女性被壓抑在男權社會中，在繪畫中，女性是被男性注視或描繪的對象，而在這幅作品中，索霍尼斯巴既是被男性注視和描繪的對象又注視著畫面之外的觀眾。索霍尼斯巴的成功也給老師康皮帶來了榮譽，康皮隨后就接到了來自于米蘭宮廷的貢加查的邀請。索霍尼斯巴給老師帶來的影響在弗朗西斯科·薩爾維亞蒂寫給康皮的信中可見：“看到眼前的這些作品，我對這些出于克雷莫納美麗女畫家之手的作品感到驚奇，這是你的創造，由此可見你的聰明才智，因為你是她的老師”。

二、優雅的“宮廷貴婦”形象

16世紀，女藝術家自畫像中的宮廷貴婦（Court La-dy）形象來自于卡斯蒂廖內《廷臣論》的影響，卡斯蒂廖內認為女人除了美麗的外表之外，還應該有文學、音樂、舞蹈、繪畫的修養。雖然卡斯蒂廖內對于女性的形象塑造是基于宮廷貴婦的，這與社會上對女性的要求并不一致，但卻在女藝術家的自畫像中得到了呼應。

宮廷貴婦的形象首先來自于對美麗的追求，這一點和當時社會對女性的要求一致。在《廷臣論》中，卡斯蒂廖內借朱利亞諾·梅迪奇之口講述了對女性的要求：“自然而然的優雅、行為舉止端莊、聰明并且謹慎精明，不能驕傲自大、嫉妒心強或者言語尖酸刻薄，也不能愛慕虛榮，好爭吵或者笨手笨腳……美麗的相貌對于宮廷貴婦來說比廷臣們更重要，因為女人如果相貌不佳就相當于缺少了很多東西?！笔兰o的女藝術家雖然大多數都與宮廷無關，她們往往出身較低，但自畫像卻毫無例外的表現出如宮廷貴婦般的衣著與打扮。在豐塔納1579年的自畫像中，她盛裝打扮，穿著帶有蕾絲的絲絨衣服，頭戴貴重頭飾，脖子上戴了三串珍珠項鏈，兩只手腕上也各戴了一串珍珠手鏈，女畫家似乎是在炫耀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值得一提的是，相對于喜歡用佩戴金項鏈的形式炫耀榮譽的男性藝術家來說，女性藝術家更傾向于佩戴珍珠項鏈，珍珠象征著女人的貞潔。除了豐塔納之外，丁托列托的女兒瑪麗塔·魯布斯提1580年的自畫像也同樣描繪了戴珍珠項鏈的形象，女畫家把自己裝扮的像是一位富裕的威尼斯貴族。索霍尼斯巴的自畫像也有展示盛裝形象的一面，她16世紀60年代創作的一幅自畫像就屬此類。索霍尼斯巴站在觀眾面前，臉部呈現四分之三側面的角度。女畫家的服飾代表了當時西班牙宮廷最流行的樣式，緊身高領衣服遮住了脖子，頭發向上梳起，高高豎起的拉夫領也暗示了她的宮廷身份，她的頭上、胸前以及雙手都戴著漂亮的首飾，尤其是畫家胸前的金項鏈是來自于王后的賞賜，也是贊助人對畫家才能的肯定。

自畫像中的“宮廷貴婦”形象除了描繪女藝術家美麗的外表和服飾之外，還表現出她們的才能，尤其是音樂才能，幾乎每個16世紀的女畫家都畫過此類題材的自畫像，而這在她們的男性同行的自畫像那里并沒有先例。文藝復興時期，雖然一些開明的貴族會請家庭教師對女孩子們進行教育。但是，當時對女性的教育局限在家務能力的培養以及學會縫衣服和紡紗，對于婦女教育的目的也很明確：第一，引導女孩子們發展這些特點，以適應未來傳統婚姻的需要。第二，培養她們更善于從事家庭經濟的管理。音樂教育被排除在婦女教育之外，紅衣主教本博寫給女兒的信中特別提到—個正經的年輕女子不應該學習樂器，“演奏是一些自負而膚淺的婦女才做的事”，而本博對于女兒的要求是“滿足于練習閱讀和縫紉吧：如果你能很好地掌握這兩種技術，你就算相當有成就了?！痹诋敃r，女性從事繪畫、雕塑等創作本身就是對傳統女性職業的反抗。然而，女藝術家們并不滿足于僅僅在自畫像中描繪自己的職業和外表，她們刻畫自己的多才多藝，猶如宮廷貴婦一樣，無論是作畫還是彈琴都身姿優雅，這一點也與卡斯蒂廖內《廷臣論》中的“貴婦”形象一致。1563年，索霍尼斯巴創作了自己彈奏古鋼琴的形象，這是幅雙人肖像，畫像的背景中出現了一個老年婦女的形象——這個形象在索霍尼斯巴的自畫像中多次出現，被認為是她的貼身保姆的形象。1579年豐塔納也創作了同題材的自畫像，她也許是受到了索霍尼斯巴1563年自畫像的啟示，豐塔納的這幅彈鋼琴的自畫像也是一幅雙人肖像，陪伴女畫家的是她的仆人，借以暗示她富有的生活，此外，豐塔納在自畫像的背景中安置了一個空畫架以暗示自己畫家的身份。

三、結語

文藝復興時期女藝術家自畫像塑造出與其他肖像完全不同的女性形象，這一時期的女性肖像強調是美麗、順從與教養。在繪畫中，女性是被注視的形象，出自男性畫家之手的女性肖像正反映了女性在男性心目中的理想形象。有意思的是，在索霍尼斯巴的葬禮上，她的丈夫在紀念文中也首先提到的是妻子美麗的外表而非她的繪畫才能。而且，在這一時期，對女性職責的看法也延續了中世紀的傳統：將生育視為女性的主要責任，圣母撫育圣子的形象就是此類觀點的產物。除此之外，女子所能承擔的職業也被局限在諸如刺繡等針線工作或者家庭女傭以及妓女。瓦薩里得傳記中雖然也提及了幾個女藝術家，而且“如果她也像男人們那樣，向自然學習構圖與繪畫，必將成為極優秀的藝術家。”但是他又說：“如同我們這個時代的來自于博洛尼亞的普羅佩爾齊亞·德·羅西。她是位才華橫溢的女子，不僅像其他女子那樣精于家務，也善于處理其他事務，她對各種科學技藝的精通幾乎讓所有男性心生嫉妒?！钡牵囆g家們則在自畫像中塑造了完全不同的女性形象。自畫像強調了女藝術家的才藝和專業而非傳統的女性形象——她們作為母親或者妻子的形象很少出現在自畫像中，這點與此后自畫像中的女性藝術家形象很有很大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