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中期文人畫家的審美趣味及藝術價值

摘 要：明代中期，吳門畫派盛極一時，取代院體、浙派成為畫壇主流。沈周作為“吳門四家”之首，不僅僅是因為他年長以及在人品、道德上的模范性意義，更重要地是他所創立的風格樣式、藝術趣味對吳門畫派所產生的深遠影響。以沈周晚年時期繪畫作品《隨興冊頁》為例，探討明代中期文人畫家的生活方式及審美趣味。《隨興冊頁》是畫家消遣時日的作品合集，因而更具有文人畫的代表特征，能夠更加深刻地探討文人畫家的生活理想與藝術價值。

關鍵詞：明中期；文人畫；沈周《隨興冊頁》；審美趣味；藝術價值

一、明中期藝術發展概況及“吳門四家”

這里所指的“藝術”是特指繪畫藝術，明朝前期經濟繁榮，海外貿易十分發達。但在中后期卻閉關自守，對外貿易也幾乎斷絕，使中國失去了領先于世界的地位。明中期，蘇州紡織業發達，因為距離的關系及工商業的發展，使蘇州逐漸成為江南經濟發達的都市。經濟的發達為文化的繁榮帶來了生機，這里一時人文薈萃，文人名士經常在此雅集宴飲，詩文唱和，很多優游山林的文人士大夫也以畫自娛，相互推重。他們繼承和發展了崇尚筆墨意趣和“士氣”“逸格”的元人繪畫傳統，師法南宋四家的院體、浙派與師法元人的吳門畫派并存，之后吳門畫派盛極一時，文人畫全面占領畫壇，取代院體、浙派成為畫壇主流。明中期是工商業快速發展的特殊時期，隨之而來的就是有錢人比重的明顯增加，他們需要一種適應其品味、同時又脫俗棄野的藝術風格。在探尋這種雅俗共賞的新畫風時，吳門畫派應運而生，“吳門四家”指的是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

沈周、文徵明是“吳門畫派”的主要代表。他們兩人有相同的特征：都淡泊名利，屬于詩、書、畫三絕的當地名士；他們都繼承了元人筆墨的意趣，同時能畫幾種畫科，但主要擅長山水畫，作品大多描寫江南的風景和文人雅趣的生活，抒寫寧靜自然的情懷，講究詩書畫的有機結合。沈周的山水主要是以粗筆的水墨和淺絳畫法為主，自然平和中具有蒼潤雄渾的氣概，木石、山水、花卉都以水墨寫意畫法為主，他的作品主要是以氣勢勝。文徵明以細筆山水居多，善用青綠等重色，風格縝密秀雅，更多表現抒情意趣，蘭竹也清潤瀟灑。

唐寅由文人轉變為以賣畫為生的職業畫家，他的山水畫以水墨居多，大致有兩種風格：其一繼承并發展了李唐、劉松年倉古渾厚的風格；其二他用細筆作畫，如我們常見的唐寅仕女畫《秋風紈扇圖》等，唐寅在作人物畫時，有時用工筆法，有時用寫意法，工筆重彩仕女畫繼承了唐宋傳統，細勁秀麗，水墨淡彩人物學周臣，簡勁放逸。仇英是職業畫家，俗稱“畫工”，在創作上受文人畫的影響，技法全面，功力精湛，題材和趣味比較適應城市民眾的審美要求。仇英主要的學習方式就是臨摹古人優秀作品，他的作品精謹清雅，擅長著色，以青綠山水和工筆人物著稱。唐寅和仇英的繪畫作品均具有雅俗共賞的藝術效果。

二、沈周《隨興冊頁》內容及價值

《隨興冊頁》是沈周人生第三階段的作品。沈周的繪畫風格，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為他40歲以前，受杜瓊、劉玨及父輩影響較深，筆墨精謹縝密，所作多為小幅；第二階段是他40歲至58歲自號“白石翁”之間，不僅作畫尺寸變大，筆墨也向雄渾簡勁轉變；第三階段是他50歲自號“白石翁”之后直至82歲去世，形成了疏簡、蒼勁、渾厚、沉郁的獨特風格。在《隨興冊頁》上沈周自跋：“此冊余時時戲筆，遣時日者，粗膩不倫。亦各隨興之所至，不欲棄去，乃集成一冊爾。觀者忽以工拙較也。沈周題。”大致意思是，這個冊子是我平時消遣度日的戲筆之作，粗俗簡單，因舍不得丟掉才集成一個冊子，希望觀看的人不要計較其中的粗拙。由此可以看出沈周為人的謙虛、坦蕩。

此冊頁共十二開，其中山水九開，花鳥三開，如過橋、獨釣、芙蓉、雪旅；獨坐、杏花、獨釣、獨釣；秋江望云、望崖、枯木雙鴉、觀瀑。九開山水冊頁表現的都是畫家平時幽閑清雅的生活，主要以個人感悟為主，注重自身內心情感、生活態度及生活理想的傳達，其中舒適閑淡的生活也得益于畫家終身不入仕的態度。如這里的“秋江望云”，畫幅右上畫家自題：秋水開江色，扁舟度散人。仰看云物臥，仙子許風神。在秋風送爽的季節里，畫家躺在扁舟之上，仰望天空，感受著浮云的變換沉浮，這種感受與在陸地上仰望浮云的心境是大不相同的，畫家高雅的生活狀態，讓我們從幾幅小小的畫面上便能“感同身受”。三開花鳥冊頁都與畫家的日常生活場景有關，杏花、芙蓉是畫家經常表現的題材，杏花帶來的朝氣蓬勃的春天，通常用來追憶逝去的年華或送給年輕的晚輩；芙蓉帶來的是清新雅致與富貴，寓意美好，同時與秋天的時令有關，花卉用“沒骨”①暈染，設色清雅；枯木雙鴉帶來的是荒涼、疏野的氣氛。畫中山水和樹木，大多使用的是細勁的淡墨，其中也不乏濃墨的皴、擦、點、染。最難能可貴之處在于畫家將畫作與生活相結合，通過生活的感悟來表現畫作，又通過畫作中的筆墨意趣讓觀畫者感受到畫家閑淡舒適的生活態度以及不入仕途的態度。

2013年5月10日，中國嘉德2013年春拍大觀中國書畫之夜在北京國際飯店舉行。古代書畫專場開拍，沈周《隨興冊頁》以280萬起拍，此前估價為380萬-680萬，尺寸為24×39 cm. 9 1/2×15 3/8 in. 約0.8平尺（每幅），最終以920萬的價格落槌，含傭金成交價為1058萬。

這樣昂貴的成交價格足夠引起我們的思考：為什么沈周的一幅“隨筆戲作”就可以引起當代藝術市場的轟動？一方面從當代的藝術市場趨勢看，中國古代書畫的價值在不斷升高，原因不僅僅是古人遺留下來的書畫作品數量有限，有其獨特的史學價值、藝術價值；另一方面，中國古代書畫在各個歷史時期都具有其獨特的表現方式與審美追求，這就構成了其獨特性，在沈周的這幅《隨興冊頁》中，畫家展現了文人畫家特有的“士氣”與品格，所以，這幅冊頁作品雖然是當時畫家的消遣之作，卻代表性地展現了文人畫家的創作靈感與生活理想，《隨興冊頁》完美地展示出了藝術創作最好的狀態就是“解衣般礴”。因此這幅冊頁的價值不僅僅是成交的一千多萬的價格，更是畫家的繪畫品格。

三、文人畫家的審美趣味及藝術價值

文人畫，也稱“士夫畫”，是中國繪畫史上最大的一個畫派。泛指中國封建社會中文人、士大夫的繪畫，以別于民間和宮廷繪畫。最早由北宋蘇軾提出“士夫畫”，董其昌稱“文人之畫”，以唐代王維為創始人，并且為南宗之祖。

“文人畫”的作者，一般厭倦仕途，回避社會現實，題材多取自山水、竹木、花鳥等，以此來抒發“性靈”或者個人牢騷，其中也包括對民族壓迫或是對政治不滿的憤懣之情。因此，在明朝那樣一個局勢復雜的政治格局下，沈周等人選擇不入仕或者遠離仕途，他們通常講究“士氣”“逸品”等，講求筆墨情趣，不追求形似，注重神韻，并注重文學修養。蘇軾提出：“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作詩必此詩，定非知詩人。”文人畫家在對意境的追求上達到極致，這也是藝術家最終的目標。這個意境從唐代書法的批評標準中已經定出“能”“妙”“神”“逸”四格。蘇軾主張“清新自然”，米芾主張“天真平淡”，到了明朝沈周《隨興冊頁》上也有“寶繪奇觀。沈石翁隨興十二冊，自跋。神品中。小清閟珍藏。 鈐印：揖甫審定”。由此可見，無論中國古代文人畫家把“神、妙、逸、能”四品如何排序，其所追求的都是脫俗的精神境界。

首先，從藝術發展史的角度看，文人畫的出現是必然的，其中有政治原因，也有藝術自身的發展規律，藝術的發展順序總是先具象再抽象，從以工筆畫為主的繪畫藝術走向以文人畫為主的繪畫藝術，文人畫是中國繪畫史上最大的一個畫派，帶領中國的繪畫藝術進一步發展；其次，從繪畫技法上來說，文人畫在繼承傳統工筆畫技法的同時，也創造出了很多繪畫技法與繪畫技巧，如留白、意在筆先等；再次，從藝術品收藏角度看，文人畫的地位和價值會不斷提高；最后，從中國畫特有的內涵上來說，中國畫有著“托物言志、借景抒情”的功能，這也就是文人畫家所追求的精神世界，文人畫家精通的繪畫語言是整個傳統繪畫寶庫中的一部分，但一定是最精華的部分。正是有了這些文人畫家的生活理想，藝術家的存在才顯示出了更高的精神追求。這個由“士流”精英所代表的雅文化，成為了中國歷史上最精彩的一部分。

四、結語

北宋時期的蘇軾將王維奉為“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文人畫鼻祖，從沈周《隨興冊頁》我們可以窺見明中期文人畫家平日舒適閑淡的平靜生活和有著“士氣”的精神追求，他們通過生活方式、繪畫題材的選擇，讓自己盡可能地遠離政治的復雜與接近純凈的自然世界。他們大多通過描繪山石樹木花鳥，或托物言志，或表達不滿。本文中以畫家冊頁為例，更加真實地展現出藝術家真實的生活狀態并更加具有代表性地展現出明代中期以沈周為首的文人畫家的審美趣味及生活理想。

注釋：

①沒骨法——用青、綠、朱、赭等色，染出丘壑樹石的山水畫，稱“沒骨山水”，也叫“沒骨圖”，相傳為南朝梁·張僧繇所創。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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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上海大學美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