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侗族鼓樓繪畫的傳承看民間美術傳承策略的優化

摘 要：鼓樓繪畫的獨特價值借助鼓樓的教化與審美功能得以突顯。正如多半的民間美術依附于實用功能一般，鼓樓繪畫依附于鼓樓而發展，對其傳承的思考也不能脫離鼓樓的建造。通過對侗寨的考察與走訪，根據侗家人“以血緣為紐帶、以家族為核心的社會組織形式”的特點，探討解決這一問題的方案。

關鍵詞：鼓樓繪畫；傳承；美術；策略；優化

一、鼓樓文化中的鼓樓繪畫

明代《玉屏縣志》記載：“南明樓，即鼓樓，明永樂年間建。”（《沉州廳志·藝文志》）張扶翼鼓樓記中有“邑治舊有鼓樓，創自弘治年間，規模宏壯，巍然為一，現歲久已頹”考究文獻，通常認為侗族鼓樓大體產生于唐宋之際，是我國西南湘黔桂三省（區）毗鄰地帶的侗族地區特有的一種公共建筑物，因其傘形頂部內常懸一面牛皮大鼓而得名。侗寨中以鼓樓為主體的建筑群具有特殊的社會功能，經時間變遷形成了集建筑、雕塑、繪畫和社會文化于一身的“鼓樓文化”。鼓樓繪畫即是這種文化的特定形式之一，是侗族建筑繪畫中的一種，主要可分兩種：一是在鼓樓表面（每層的樓檐與翅角上）直接繪制；二是獨立繪制后懸掛在鼓樓內部。

鼓樓繪畫的獨特價值借助鼓樓的教化與審美功能得以突顯。起初，侗家人為了便于聚眾議事、調解糾紛、擊鼓報信而建鼓樓，后發展為休閑娛樂、接待客人也以鼓樓為主場地。在這一演變過程中，鼓樓繪畫便也自然而然地成為了鼓樓建造中的重要一環。

二、鼓樓繪畫的傳承現狀

鼓樓繪畫多以本民族常用色彩的油漆寫實地“表現”當地民眾的生活習俗與當地人對信仰的推崇，而并不注重畫面背景與氛圍的營造，這與大部分民間美術“形式上的浪漫”“內容上的寫實”是一致的。

鼓樓繪畫中題材的選擇與精神上的傳遞即可理解為“內容上的寫實”：侗家“多耶”賽歌、跳蘆笙舞、“陽春收罷邀同伴，吹徹蘆笙坐鼓樓”、制侗布等民俗都是鼓樓繪畫常見的題材，此外侗家人對力量與團結的推崇，也使鼓樓繪畫中多見于《水滸傳》《西游記》題材。鼓樓繪畫造型多呈現浪漫的侗寨風情，如繪畫中并不在意是否再現侗寨的現實風景，且在設色時常用（棕紅侗布）深沉搭配多彩亮麗（侗帶）的輕松，即是再浪漫不過的戲劇性對比，更可貴的是這樣的表現形式對于侗家人來說是自然而然的情懷流露，絲毫沒有“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氣息，想必這也正是民間美術所共有的魅力。

正如多半的民間美術依附于實用功能一般，鼓樓繪畫依附于鼓樓而發展，對其傳承的思考也不能脫離鼓樓的建造。建造鼓樓是侗家每個姓氏家族的大事，修建時全靠侗家人自己募捐解決，不管建鼓樓的工程有多大，有木的捐木，有錢的捐錢，有力的捐工，唯力是盡。相鄰的村寨也樂捐喜助，鼓樓修建技藝在這樣的互幫互助中以“親子相傳、師徒相授”為主的形式逐漸流傳。這種傳承方式參與面廣、個體聯系強，但鼓樓繪畫的傳承則大不相同。當前鼓樓繪畫的傳承方式主要有兩種：一是，傳統的傳承方式，以有突出繪畫技能的民間藝人為主體，以父子相傳、師徒相授的形式為主的要傳承；二是，相對現代的傳承方式，由專業美術院校培養的美術人才為主體，以公司或工作室形式為主的傳承。第二種傳承方式被越來越多的侗家人所接受，如貴州巖洞鎮吳良民，出身科班，自貴州師大美術學院畢業后，逐步承接了本鎮幾乎全部的鼓樓繪畫工作，且還常常接受外鄉鎮的訂單。如果我們對比鼓樓的建造與鼓樓繪畫兩項工作，不難發現兩者技藝傳承方式上的不同：前者參與面廣（捐木、錢、工）、參與程度深（緊緊圍繞日常生活，熟悉建造工藝）、個體聯系強（每個侗家人的童年都離不開鼓樓），后者則正好相反。鼓樓繪畫傳承中面臨的問題，具體表現為：

（一）參與面不廣

一直以來，只有少數繪畫技藝突出的民間藝人能勝任鼓樓繪畫的繪制工作，這使鼓樓繪畫缺乏傳承的群眾基礎；加之現代攝影、復制技術的發展，也提高了民眾對鼓樓繪畫中造型“逼真”度的期待。這種現狀帶來的后果便是傳承鼓樓繪畫的人數越來越少，支持大眾傳承的民眾也將越來越少。

（二）參與程度不深

鼓樓繪畫，被更多的侗家人接受，多半是在繪制完成之后，閑適的欣賞與評論。所謂“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鼓樓繪畫題材上的生活化讓其激不起獵奇的心理，僅有的共鳴也多半是“沒出錯，就是這樣”的心理。

（三）個體聯系不強

鼓樓繪畫的表現形式與內容是侗家人普遍性的再現，并無具體個體的投射，即與個體無直接關聯。

個體力量有限，缺少普遍個體的參與及聯系，鼓樓繪畫的生命力大打折扣。

三、民間美術的傳承現狀

近10年來，我國政府部門、社會公益組織、學者等多方力量不斷地推動著民間美術傳承事業的逐步深入，經歷了從 20 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全面嘗試，到本世紀突出活態傳承的“活態保護”和“生產性保護”階段。就當前的研究與文獻來看，我國民間美術的傳承，可分為兩個方面、四種做法。

兩個方面即：一方面，各級政府職能部門提高重視、參與度強，民眾重審民間美術的技藝、促進產業化。從民間美術傳承的實際情況來看，20 世紀八九十年代過度市場化帶來的惡果至今還在學者們的頭腦中發酵，加之政府和主流學術圈對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有關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思想的引進，以致“保護”幾乎一度成為唯一認識（張旗），這不利于全球視野下尋找民間美術傳承的當代內容與形式。如方李莉老師等學者則提出：讓民間美術作為非物質文化融匯于生活中，成為當今文化的一部分，成為文化創新的資源，有關它的傳承工作才有可能成為中國文化復興的起點，也可能成為中國創意產業的一個新的增長點。另一方面，打破民間美術傳統的師徒父子傳承方式，與教育結合，使民間美術進入課堂；集合各方力量引發社會對民間美術傳承的廣泛關注。在民間美術活態傳承被日益強化的進程中，民間美術走進校園也日漸成為眾學者與一線實踐研究的關注熱點。大多數民間美術缺少傳承人或傳承人素質不高都將使傳承走進死胡同，通過學校教育的傳承方式打破過去民間美術師徒相授、父子相傳的傳統傳承觀念，把現代學校教育模式寫入民間美術的當代傳承事業，無疑是值得我們去細細研究與探索的。由福特基金會資助的“蒲公英行動”項目自2003年至今一直推動著民間美術走進小學校園，讓“孩子從小對民間美術傳承產生精神上的共鳴與認同”，這項工作相當成功。此外，蒲公英行動10多年來將民間、民族美術的傳承與促進教育公平關聯起來的不斷探索，引起了社會各群體的廣泛關注，這一民間美術傳承的方法，也是值得推廣的。

四種做法即：以教育為切入點，培養接班人以及民眾對民間美術的認同意識；以活態傳承為重點，激勵突出的傳承人；以創設傳承的示范地為主，強調多方參與；以靜態傳承為輔，鼓勵對民間美術技藝、文獻、數據進行廣收集、勤梳理、多編著。

四、對于優化民間美術傳承策略的思考

當下，民間美術的傳承以活態傳承為主，以靜態傳承為輔，在眾學者與傳承人的探索中不斷豐富著傳承方式，實踐著傳承理念，完善著傳承模式，哲學層面的思考也在逐步充實。

文化是“人”的文化，民間美術傳承是“人”對“文化”的傳承。在民間美術傳承的過程中總離不開對主體“人”及客體“民間美術”兩方面因素的考量。

鼓樓繪畫的傳承當前面臨“參與面不廣、參與程度不深與傳承個體聯系不強”的問題，其根本原因有二：一是鼓樓繪畫的傳承有技術難度，趣味性弱，參與人有限，這是主觀的原因；二是主流文化影響傳承環境在不斷地發生變化，社會分工的精細化，使鼓樓繪畫普遍的個體聯系越來越弱，這是客觀的原因。將這一原因理解為宏觀范疇中民間美術傳承問題的根本原因，也是有立場的。

針對“因鼓樓繪畫傳承有一定的技術難度，參與人有限，趣味性弱”這一問題，尋求解決方案。從理論上看，可降低鼓樓繪畫的技術要求，擴大參與傳承的人員覆蓋面，并制定相應的互動規則以強化氛圍與趣味，但事實上，在實際操作過程中上述方法的實施并不容易。

就降低鼓樓繪畫的技術要求來說，鼓樓繪畫之所以有一定技術難度，關鍵是受特定表現題材與內容的限制。如侗家生活、歷史人物或英雄等題材的描繪離不開對人“造型”，這從技術上說是有難度的，并不是大多侗家人能勝任的，想象下鼓樓上出現大量兒童式的“‘蝌蚪’侗家人”形象是種怎樣的情形，且為了傳承鼓樓繪畫而讓大部分侗寨的人都成為繪畫高手……是多么不可能的事。

筆者通過對侗寨的考察與走訪，根據侗家人“以血緣為紐帶、以家族為核心的社會組織形式”的特點，常常在思考解決這一問題的方案。以下呈現眾多方案之一，以拋磚引玉：在鼓樓繪畫這項工作中，嘗試按繪制流程中的時段、呈現效果或作用，分步分區，逐步完成，或許有一試的價值。如在繪制鼓樓繪畫過程中，雇傭技術突出的藝人在建造鼓樓時專門負責繪制位置固定、題材有代表性的內容（繪制有人物造型的生活場景等）；鼓樓建造完成后，以家庭為單位，按年、以記錄家庭重大事紀的方式，在鼓樓內以相對固定的分區中繪制圖樣，以此來彰顯家庭的榮辱與身份……

解決民間美術傳承的問題，終極目標是激活或強化民間美術本身的生命力，使“傳承”不再是問題。鼓樓繪畫傳承中出現的問題，是典型性問題，解決這一問題的方案也有很好的代表性。“降低民間美術創作的難度，強化傳承人員的覆蓋面，以家庭或血緣為紐帶分人群、分時期帶動更多的人員參與傳承，并將傳承工作與家庭生活或個人生活生產關聯”是解決問題的眾多方案之一。針對“因主流文化的影響，民間美術傳承環境發生變化，傳承工作難”的問題，“嘗試讓民間美術在保持傳統優勢的基礎上，與時俱進吸納優化的形式與內容”也只是眾多思路之一。總而言之，在當代傳承民間美術，尊重民間美術自身的傳承規律，綜合考慮時代土壤中生產者和享用者對傳承的影響，在保持民間美術獨特性的基礎上，用多元的價值取向看待民間美術傳承的結果，讓傳承過程與當下生活關聯，強化形式與內容的趣味性與簡易性是激活民間美術自身生命力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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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湖南第一師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