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石鼓文對中國畫的影響

摘要：根據中國人“立象以盡意”的造物原則和華夏民族向來熱愛和平的傳統，《石鼓》最初刻立的意愿很可能是為了體現對“天下太平”的祈盼和向往。在這一大的文化關懷下，石鼓文的書法風格體現出古樸奇特、高健圓通、筆意濃厚、自然流暢的美學特色。唐代大文學家韓愈描述石鼓文字之美時形容：“鸞翔鳳翥眾仙下，珊瑚碧樹交枝柯。”上千年石鼓文字的斑駁漫漶，使韓愈認為《石鼓》充滿了歲月歷史的魅力，的確，透過石鼓文其立體的線條感，其意境中滲透著歷史的滄桑，有一種悲涼慷慨、砥礪彌堅、大氣磅礴的壯碩之美，這種美和中國繪畫古樸、生澀、蒼老、厚樸的追求相通并高度一致。

關鍵詞：用筆；結體；吳昌碩；繪畫美學

石鼓出土于陜西鳳翔（今寶雞）的田野中，共十只，因其外形似鼓而得名，又因所刻文字中多言漁獵之事亦稱之為“獵碣”，是目前我國現存最早的石刻文字。在文學、書學、金石學以及歷史學等多個方面都具有極其重要的研究價值而備受關注，自唐代被發現以來，歷代著述研究者不下二百余家，取得了輝煌的研究成果。當然，石鼓最為重要的價值還是體現在書法藝術方面，作為一種過渡性書體，它上承兩周金文之余緒，用筆、結體中受到《毛公鼎》《大盂鼎》《秦公簋》等傳世青銅器的影響；下啟秦篆之輝煌，趨同于小篆的規范。因此，其字形結構既有金文雄渾古樸、規嚴肅整之遺貌；其體勢又有小篆筆致圓潤、雍容典雅之特色，千百年來為習書所推崇，被書界奉為“書法瑰寶”。

宋元文人畫興起之后，詩、書、畫、印四者以畫作為載體結合得愈發緊密，書法的用筆方式逐漸融入繪畫并且成為中國畫發展的重要推動力。石鼓文對繪畫的影響也初見端倪，特別是進入清朝以后，金石學的勃興不僅改不了書法美學的重心，同時也使得書法對繪畫發展的影響力也進一步增強。作為最早的石刻文字，石鼓文更是首當其沖，甚至出現了像吳昌碩這樣通過寫通臨習《石鼓》一碑而成就個人藝術風貌的特例。下面就石鼓文對中國畫的影響談一些簡單的看法。

一、石鼓文用筆對繪畫的影響

書法是用筆書寫線條的藝術，用筆是書法能夠成為藝術的核心因素。用筆的技巧，一方面決定著線條的質量；另外一方面關乎著作品的雅俗。故而，用筆之法千百年來為歷代書家苦心探求。石鼓文因為刻于石鼓之上，其線條本來就滯澀多變，加之年代久遠，年復一年，天氣變化的因素導致原刻的筆跡被侵蝕和分化，時間的流逝豐富、強化了原刻線條的美感，使得石鼓文更加雄渾古樸、郁勃凝重。常年臨習石鼓文的齊彥認為，書寫《石鼓》時用筆應“即藏鋒起筆，中鋒鋪毫行筆，收筆斬截，取澀勢，或方或圓。另在用筆節奏上應把握到位，不能過急，急則有失凝重，也不能過緩，緩則有失勁健。應處理好遲澀、枯潤、露藏、粗細、急徐、方圓等關系[1]。”的確，《石鼓》線條的圓融委婉和斑駁多變，對臨習者處理遲澀、枯潤、露藏、粗細、急徐的能力提出了更加高的要求，促使書寫的每一根線條都搖曳生姿、靈動多變，將線條的表現力提高到一個新的層次，也使得用筆成為影響后世繪畫用筆的關鍵因素。

中國書畫，本出一源，都離不開線條。唐時，張彥遠就在《歷代名畫記》中宣稱“無線者非畫也”。線條是中國畫表現造型的核心，不僅表達所描繪事物的形體和動態，而且表達出所畫事物的質感和層次；線條也是中國畫傳達情感的載體，線條中表現著畫家特有的氣質和性情，甚至是審美理想。石鼓文對線條表現力的擴展自然而然地滲透到繪畫藝術中，特別是樹木的枝干和藤蔓的畫法，使得其后的中國畫中寫的意味進一步凸顯，美學趣味更加高妙。例如吳昌碩認為“以作篆之法作畫，可有斑駁之趣”，故而常以臨習石鼓文的筆法、墨法“涂抹枝干若篆槽”，使得其大寫意花鳥作品更加蒼茫、老辣；又如，大篆曲鐵盤絲的用筆對梅枝似鐵的影響。除了吳昌碩以外，楊沂孫、吳大澄、朱宣咸、王福庵等書畫家都長期研究石鼓文，并將其融入進自己的繪畫藝術之中，可以說清代以來，石鼓文用筆成為影響后世繪畫用筆的關鍵因素之一。

二、石鼓文結體對繪畫的影響

中國書法楷、行、草、隸、篆五體之中，篆書尤難。說其難首先是因為中國文字字形和結體以象形為源，甲骨、金文和大篆中都充滿了象形因素，而大篆正處于由象形的自由爛漫向規整逐漸發展的階段，故而，字體既曲折多變又趨于方正豐厚。作為集大篆之成的石鼓文，“其勢風骨嶙峋又楚楚風致，結體促長伸短，勻稱適中。古茂雄秀，冠絕古今[2]。”石鼓文的結體平中見奇，嚴謹而不板滯，筆畫之間或緊或松，或疏或密，或或側，“繁筆收，簡筆放，疏可走馬，密不透風”呼應關系非常微妙，變化多端，而體勢又非常端莊，主筆又異常清晰，結體中充滿濃厚的“構成”意趣。

在傳統的中國畫中雖然沒有“構成”一詞，但是南齊·謝赫在他所著的《古畫品錄》中已經提到“經營位置”。謝赫借建筑營造來比喻畫家作畫之初的布置構圖，并且以此來說明布局的重要性，發展到唐代，張彥遠認為“至于經營位置，則畫之總要”，甚至把布局看作繪畫的統領要素。特別是文人畫出現以后，主張“逸筆草草，寫胸中逸氣”，強調在畫面上面作減法，這種觀念使得繪畫中的“構成”意趣進一步提升。清代吳昌碩、楊沂孫、吳大澄、朱宣咸、王福庵諸家多是通過對石鼓文的研究推動對繪畫“構成”的理解，促使畫面布局向著更加主觀的方向發展。

三、石鼓文對中國繪畫美學評價的影響

中國畫區別于其他繪畫形式的主要特點之一體現在“形”與“神”的關系中，“以形寫神”的最終目的是完美地表現“神”，而所謂的“神”則完全是一種“意會”的存在。因此，對“形”的寫照，既是一種實在的藝術手段，同時也是一種在主觀引導下對作品精神追求的一個完善和完成過程。在這樣一種繪畫觀念的指導下，中國繪畫更加重視“意趣”，這樣一來就把對繪畫的美學評價納入到一種更加廣泛的視野之中。隨著清代金石研究的興盛，中國繪畫美學評價的重心也隨之發生改變，趨于高古、蒼老和厚樸，而這一點，恰好和《石鼓》的美學特征相一致。

在論及《石鼓》的特色時，清代的孫承澤在《庚子消夏記》中指出：“遒樸而饒逸韻，自是上古風格。”劉熙載在《藝概》中認為：“篆書要如龍騰鳳翥，觀昌黎《石鼓》可知。”的確，自《石鼓》產生至發現，又至今夕，數千年來，任憑風吹、雨打、日曬，原石雖有脫落剝離的地方，但原貌依舊，依稀可見當年的風采。《石鼓》展現出一種獨特的審美特色：“乃開闔古文，暢其戚銳。但折直勁迅，有如縷鐵，而端姿旁逸，又婉潤焉。”[3]觀賞《石鼓》端姿旁逸，又婉潤焉的美學體驗引來無數人折腰，瞻仰之余，甚感其文字文化的博大與精深，見賢思齊，從而激發人追模的愿望，影響書法取向的同時甚至影響了繪畫、詩文的美學標準。

鼓在中華文化中象征著“太平”，它“抑揚三今內，和樂五音中”。可以鼓蕩精神，振奮人心，根據中國人“立象以盡意”的造物原則和華夏民族向來熱愛和平的傳統，《石鼓》最初刻立的意愿很可能是為了體現對“天下太平”的祈盼和向往。在這一大的文化關懷下，石鼓文的書法風格體現出古樸奇特、高健圓通、筆意濃厚、自然流暢的美學特色。唐代大文學家韓愈描述石鼓文字之美時形容：“鸞翔鳳翥眾仙下，珊瑚碧樹交枝柯。”上千年石鼓文字的斑駁漫漶，使韓愈認為《石鼓》充滿了歲月歷史的魅力，的確，透過石鼓文其立體的線條感，其意境中滲透著歷史的滄桑，有一種悲涼慷慨、砥礪彌堅、大氣磅礴的壯碩之美，這種美和中國繪畫古樸、生澀、蒼老、厚樸的追求相通并高度一致。

注釋：

[1]齊彥.論《石鼓文》對吳昌碩書法及繪畫創作的推動[J].國畫家，2015，（01）.

[2]劉星，劉牧.石鼓詩文復原譯釋[M].貴陽：貴州大學出版社，2011.

[3]潘運告編.張懷瓘書論[M].長沙：湖南美術出版社，2005：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