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沒有輸贏的“表情包大戰”

2015年11月，在民進黨2016臺灣地區領導人候選人蔡英文的Facebook貼文下，突然出現大量簡體字留言，內容大多是抨擊“臺獨”、民進黨與蔡英文。臺灣親綠網友隨即前往“護駕”并回擊大陸網友。理念不同的兩岸Facebook網友，竟讓蔡英文的Facebook意外成為兩岸網友“開戰”的場所。

1月20日晚7點，百度第一大吧李毅吧（又名帝吧）2000萬吧友，浩浩蕩蕩地“翻墻”進入幾大臺灣媒體和蔡英文Facebook主頁，這支史上最大規模的網絡軍團，以惡搞表情包、留言刷屏的方式表達對臺獨分子的不滿，這被網友稱為“遠征FB”。

一夜狂熱過后，有“百度盧浮宮”之稱的帝吧并沒有停下攻城略地的步伐。21日晚7點，第二波戰斗打響，仍由李毅吧發起，但聯合了魔獸世界吧、火影忍者吧、海賊王吧等上百個貼吧，粉絲人數達5000萬+。這次的進攻目標除了蘋果日報、三立新聞網、蔡英文Facebook主頁外還新增了自由時報、壹電視等。

出征的隊伍有一個總群，總群之下共分6路縱隊，除了1路前鋒部隊外，還有5路后援保障部隊，分別負責情報工作（收集臺獨言論和圖片）；宣傳和組織工作（發帖招人）；武器裝備工作（制作反臺獨圖片和言論）；對外交流工作（時差黨進行反臺獨外語翻譯）；戰場清理工作（專門舉報臺獨、點贊）。

難能可貴的是，此次出征的“遠征軍”是一支講究軍紀的“文明之師”。出征前，“主帥”告訴各位“戰士”：言論文明！言論文明！言論文明！簡而言之，此次帝吧出征——只打臺獨，不打臺灣。

這一場有組織、有計劃、分工明確、效率極高的遠征活動，在兩岸三地乃至海外網絡上產生了極大的影響。遠征開始前，斗魚直播在線人數達10萬，新浪微博熱搜榮登第一，幾大臺灣媒體包括蔡英文的Facebook最后不得不關閉評論功能。

不過這場看似轟轟烈烈的大戰，結局卻委實出人意料。

一位化名為“美琴”的大陸青年全程參與了此次表情包大戰，他的親歷，更好地還原了“大戰”始末——

問：你是如何知道這場“大戰”的？

美琴：我有自己的Facebook賬號，從臺灣大選開始就關注臺灣媒體和蔡文英的Facebook。然后看到這個活動是在帝吧，帝吧有人發帖，然后貼出了群號，里面號召會PS的去P圖，會外語的去翻譯。我會中日韓英幾門語言，我就去了。

問：然后呢？

美琴：加入群組之后，在總群中有個群主貼了一篇文章，里面介紹了大陸網友對周子瑜事件的看法，然后就是希望我們在Google和Youtube上遇到了外國人，可以用外語介紹我們的情況，免得他們誤會國人的意思，影響中國的形象。然后我和我的小伙伴被分到了英語組，日語組和文言組。其他的還有德語、法語、俄語、意大利語和西班牙語，甚至連泰語組都有。

問：還有多國文字版？

美琴：我給你看看，這是大家一起翻譯的，各種版本都有，其中中文是原始版本，還有人寫了絕句，文言文和楚辭版。

問：那你在其中的貢獻是什么呢？

美琴：我在指揮部，不在前線。我在大陸墻內幫忙翻譯前線發回來的外語，然后是幫忙編輯圖片，再讓前線的人用。

問：具體是什么時間開戰的？之前有誓師大會嗎？

美琴：誓師大會倒是沒有，一開始有一個編號10534的斗魚直播間在6：30左右開播，直播注冊Facebook賬號，然后給大家普及事件的前因后果，大家在了解事情原委的前提下在7：00準時轉向Facebook戰場。作戰計劃是：7：00-7：15三立新聞，7：15-7：30蘋果日報，往后是蔡英文。

問：為什么目標是這兩家媒體？

美琴：三立新聞是專門罵國人“強國人”和“玻璃心”的綠媒，是重點的進攻對象，其次蘋果日報是“臺獨女神”的塑造者。

問：第一波戰況如何？

美琴：基本上屠版，全是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和八榮八恥。但是到后面，對方也開始享受這種交流了。這已經不是在戰斗，而是在狂歡了。

問：臺灣那邊就沒有反擊嗎？

美琴：反擊就是互相調侃。

問：除了調侃，他們還說些什么？

美琴：很意外地在認真地回復各種問題。

問：那么大陸網友的反應呢？

美琴：苦笑一下，繼續發表情包。比如說這個，他們已經會用爾康了。這哪里還是吵架？

問：沒有臺獨分子來參戰嗎？

美琴：三立新聞就是啊，只不過這個時候已經是一副來玩的樣子了，大家真正這樣正面打起來反而沒怎么罵了。

問：這么容易就贏了，會有人覺得不過癮么？

美琴：有什么過癮不過癮的，大家不過是假裝來打架，卻發現帶的都是面包而不是磚頭已。指揮總部在發起總攻之前在群里都說了，盡量發吃的玩的，只罵“臺獨”不罵“臺灣同胞”，和外國人好好交流，不要帶臟話，不要罵人。我們是勸出走的兄弟回來的，不是趕別人分家的。

仔細想想，其實指揮部那邊召集的網友，各種語言都會，還清楚歷史政治，有的還是海外僑胞，各種和臺胞好好解釋，好好說。我覺得那個群里面的人起碼都是本科文憑以上吧，大家說話做事意外地干凈團結。

問：那針對蘋果日報和蔡英文的兩場戰役如何？

美琴：比起“三立”，蘋果日報根本不回復網友的評論，是被罵得最慘的，但也基本就是八榮八恥和中國夢屠版而已。蔡英文那邊因為關閉了圖片評論，所以大家都是在話的后面手動帶“jpg”和“gif”。比如說“手動斜眼.jpg ”。

問：臺灣人跟得上這些梗嗎？

美琴：跟不上啊，所以有很多臺灣年輕人找我們大陸的孩子私聊要表情包，或者問，你們這是什么意思啊？

問：那你會給他們介紹嗎？

美琴：會啊。就是來普及知識，交朋友的嘛，難道還真的指望可以說服對方嘛，不都是在找共同點。

問：那最后這場仗誰贏了？

美琴：兄弟之間打架哪里會有輸贏呢，記得有句話，大部分的爭吵都是“名詞之爭”。就這次Facebook大戰而言，沒有輸贏，大陸方面沒有說服任何人，臺灣方面也沒有獲得什么。如果硬說有贏家的話，那就是中華民族和扎克伯格了吧。

問：大戰中這樣的互動，哪一次最讓你印象深刻？

美琴：有一次我和一個臺灣的男生吵起來了，他說臺灣是一個國家，然后我就開始引經據典，社團里有其他同學也加入進來，互相討論，后來我們就開始討論怎么統一了。最后就變成了，他在說臺灣年輕人不接受大陸這邊什么什么，我們就一一解釋，分析利弊，他有時候也同意。到最后，這個臺灣男生說希望有一天統一，到對岸找你們玩。噗，不是要獨立的嘛，他嘿嘿一笑，說其實挺想去你們那邊玩的。

問：臺灣年輕人曾指責大陸年輕人是憤青、小粉紅、喝狼奶長大的一代等，你怎么認為？

美琴：臺灣年輕人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他們的媒體只報道這些，他們有些人到現在還認為大陸沒廁所，有廁所也沒門。大家確實有這樣那樣的誤解，一個人孤軍奮戰翻墻去解釋，只會被臺灣人嗆回來，畢竟，在Facebook上的大陸青年遠沒有臺灣青年多。這時候就要形成我們的話語權，帶著大部分人過去，讓我們在海外有自己的一個地盤，有自己說話的權利。

我認為這次翻墻過去的很多年輕人，本身并不了解事情的真相，比如那個翻墻去了“三立娛樂星聞”的孩子，他根本不知道三立新聞和三立娛樂的區別。

雖然很多人都是抱著湊熱鬧的心態翻墻過去圍觀，但正是因為這樣的人占了大多數，他們的存在才讓這次大戰的政治意味不那么濃。大家真的是在鬧騰，在狂歡，而不是在打仗。

我不認為他們是憤青，他們只是一群好奇的人，好奇到費盡力氣翻過高高的圍墻去了解外面世界的人。這里應該用臺灣政治漫畫畫家老培的漫畫，加上那句寫給臺灣青年的話：“我們的墻是技術上的，你們的墻是在心里的”。

問：你覺得這場“戰爭”真的能夠解決溝通的問題嗎？

美琴：交流最可怕的不是內容的對錯與否，而是連交流的欲望都沒有了。就好像一對戀人吵架，如果連罵的心都沒了，那這段感情就真沒了。我并不指望這種做法可以喚醒多少臺獨青年，或者說能讓統戰前進多少，但是有一點，就像我們剛才討論的一樣，整個罵戰，斗圖到最后都變成了互相討論美食和美景。就說明，只要有交流的意愿，總比兩個人都不說話強。“大戰”的目的不在于說服任何一方，而是讓雙方都知道，對方不是只能看標簽的敵人，而是活生生的人。

問：最后一個問題，你為什么要參加這場“戰爭”呢？

美琴：我啊，還是那句話，在“經歷歷史”。希望推到柏林墻的那個時候，可以在墻上留下自己的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