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信片可以作證

霍根剛走進小鎮街角的理發店，理發師就熱情地迎了上來。做手藝活兒的人一般都愛饒舌，這個理發師的話也不少。

“你是第一次來吧？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大地方美發廳小姐長得靚，可一問到剃頭，卻都不會。我跟你說，我們這個地方的好處不止一件，比如，愛搞笑的鄧洲。唉，要不是他兩個禮拜前死了，還不知道要鬧出多少笑話來。”

霍根任由他說，當聽到一個愛搞笑的鄧洲死了，便隨口問了一句：“鄧洲年紀很大了吧？”

“不，他才40歲。他是被人殺了。”理發師見到自己的客人有了說話的興趣，談興更濃了。霍根詫異地問道：“被人殺了？聽你說他很風趣，怎么會被人殺了呢？”

“說起來挺好玩。殺他的人已經進了看守所，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被釋放出來。”理發師樂呵呵地說道，仿佛他說的不是一件人命案，而是街頭巷尾的一件趣事。

理發師向霍根介紹了鄧洲做過的種種荒唐事。其實鄧洲有著兩兒一女，他的妻子早就受不了鄧洲這種一人吃飽，其他不管的性格，想要和鄧洲離婚。可是，她一人來撫養三個正在上小學的孩子，自然是做不到的。于是，她只好忍著，想把子女養大，這才和鄧洲徹底了結。

“五年前，鄧洲在外地一家罐頭廠上班，專門跑營銷，天南地北，哪里都去。和他談業務的單位，要是生意做成了，那還挺好。萬一沒談攏，他到另外一個城市去的時候，就會拿出那個沒做成生意的老板的名片，然后照地址給人家寫張明信片，‘你上次出差在外地，你妻子和我過了幾天幸福的日子。這事你妻子肯定沒告訴過你。’你想想，人家收到這樣的明信片，家里會出現什么樣的狀況？”理發師說著，搖了搖頭。

理發師還說鄧洲有個特殊的本領，他會模仿別人的聲音。兩年前的一個晚上，理發師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個女人打來的。對方自稱是陸三九的老婆，她告訴理發師，說陸三九去世了，想請理發師過去，給陸三九刮個臉，讓他能體體面面地離開人世。

理發師認識陸三九，他的確生了場大病，差點在醫院去世了。理發師也認識陸三九的老婆，他甚至和陸三九老婆說過話。接到電話之后，理發師收拾了幾樣工具，就直奔陸三九的家。誰知，給理發師開門的，正是陸三九。

“那天晚上，我真的很尷尬，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些什么，這才糊弄過去了。后來才知道那是鄧洲干的。他常這樣干些惡作劇的事兒。”理發師嘆息道。

鎮上有個男孩叫吳天，不小心從樹上摔下來，跌斷了自己的右手。鄧洲趕到醫院，給吳天送去了一個布娃娃，說讓吳天沒事的時候玩。那個布娃娃臟兮兮的不說，更要命的，居然沒有了右手。

一年前，鎮上最有錢的富翁老劉去世了，家里只剩下老劉的女兒劉莉和他老婆。劉莉30歲，上過大學，卻一直沒有結婚。想來，她擇偶的標準不是一般的高。已經有家有口的鄧洲看上了她，非得要和她談朋友。有天晚上，鄧洲喝得醉醺醺的，竟然闖到了劉莉的家里。

劉莉的母親被嚇暈了過去，劉莉還算機靈，躲到另外一個房間里打了報警電話，這才逃過一劫。警察來后，將鄧洲帶到拘留所關了15天。鄧洲出來后，說他一定要報復。果然，就在鎮上來了一位下派干部之后，鄧洲開始報復了。

“下派干部和劉莉真般配。兩人也有好的意思，可是不知為什么，下派干部卻一直沒有開口。一天夜里，鄧洲忽然跑到我的理發店里，當時，一幫人正在這里打牌，鄧洲讓大伙兒別玩了，他請大家去看場好戲。我們一幫人跟在他的后面，來到了鎮辦事處的一樓樓下陰暗處躲著，等著劉莉的出現。鄧洲在來之前告訴過我們，他模仿那個下派干部的聲音，給劉莉打了電話，讓她趕到辦事處二樓的辦公室。我們并沒有等多久，劉莉果然來了。二樓辦公室的門緊緊地鎖著，劉莉開始敲門，敲了幾次，劉莉著急了，脆脆地問了一聲：‘閻博，你在嗎？’鄧洲躲在暗處答道：‘我不在。’他模仿著閻博的聲音，學得可真像。大伙兒轟的一聲全樂了，劉莉捂著臉，跌跌撞撞地跑了下來，鄧洲卻并沒有放過她，跟在后面學著她的聲音，嬌滴滴地問：‘閻博，你在嗎？’后來我得知，閻博那天回家去了。你說這人損不損？”

霍根的頭剃好了，臉也被刮得干干凈凈。他起身付了錢，正要離開。那個理發師抱歉地說了句：“看來鄧洲的事你聽不到結尾了。”霍根淡淡一笑：“如果你暫時沒什么事，我可以聽你說完。”

理發師開始講述鄧洲被殺的經過：“這小子那天想打山雞。他來到我這里，想邀幾個伴兒，一道去鎮西山。結果沒有人愿意陪他去，唯獨那個孩子吳天，就是那個摔斷了手的孩子，說想一起去。鄧洲答應了，天知道他為什么會答應，也許他還想繼續捉弄這個孩子一次吧。他們是星期天去的，那次進山之后，鄧洲再也沒有回來。據目擊者說，鄧洲打死了幾只山雞，把槍遞給了吳天。吳天第一次拿到獵槍，緊張得要命，突然，槍走火了，朝著鄧洲的頭上放了幾槍，鄧洲滿臉是血，就這樣死了。”說到這里，理發師似乎意猶未盡。霍根默默地聽完，站起身來問道：“那個吳天，還不滿18歲吧？”

“是啊，他才15歲。你怎么知道的？”理發師詫異地問道。

“呵呵，你前面說了，他很快就會被放出來的。還有，他爬樹摔斷了手，這讓我想到他應該是個未成年人。”霍根說完，看著理發師。理發師愣愣地看著霍根，他很奇怪，這個客人聽完了鄧洲的事，怎么還不走呢？

霍根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又問了一句：“那個孩子，摔斷了右手去的是哪家醫院呀？”

“是鎮醫院吧。對了，你要找旅館嗎？”理發師嘟囔了一句。

霍根像是沒有聽到一樣，離開了理發店。他徑直去了鎮醫院，在那里，霍根從電腦里調閱了吳天的手術報告。他驚訝地發現吳天摔斷了手，是40天前發生的事。

天完全黑下來之后，霍根又一次來到了理發店門前。他重重地叩響了理發店的卷簾門，里面立即傳來警覺的問話聲：“誰呀？”

“是我，鄧洲。”霍根答道。

“你開什么玩笑？”隨著說話聲，卷簾門拉開了，露出了理發師的那張油膩的面孔來。借著燈光，理發師認出了霍根是他下午的客人，于是笑著問道：“沒找到旅館？想玩嗎？進來玩幾把吧。”

霍根點了點頭，走進屋之后，他這才看到里面一大群人正圍著一張方桌在推著牌九。

“找個靜一點的地方，我有話問你。”霍根說道。理發師愣了愣，推開了旁邊的一扇門。兩人走進去之后，理發師不滿地說道：“我說你這人，有什么話呀？”

霍根定定地看著他，許久才問道：“我下午去了幾個地方：醫院、浴室，還有辦事處。有很多人說鄧洲死了，你應該最開心，因為他曾經替你招攬賭徒，替你做賭局。就連死去的富翁老劉，在你這里也輸了不少的錢。”

理發師瞪著霍根問：“你什么意思？你是什么人？”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吳天40天前右手摔斷進醫院，兩個禮拜前，他的手上應該還纏著繃帶才對，怎么能拿獵槍打死鄧洲呢？這難道不是另一個局嗎？我懷疑你也去了西山，當然，目擊證人應該還有一個，就是閻博。辦事處的干部作證，應該更有說服力，當我去辦事處找到閻博，問到你事發當時在不在西山的時候，他的臉色都變了。吳天和閻博，應該是這里最痛恨鄧洲的人了。”霍根靜靜地說道。理發師聽到這里，一下子癱軟在地：“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怎么會一下子弄清這么多事？”

“我只是一個同情鄧洲的人。他雖然無賴，卻罪不至死。這樣吧，你把鄧洲應該分到的錢送給他的家人，我再酌情考慮怎么處理這件事。”霍根說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理發店。

第二天一早，霍根以鄧洲外地朋友的名義，給他的妻子打了個電話，問起理發師有沒有給她送錢來。她有些緊張地答道：“送了，十萬塊。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送錢給我，正想著要不要還給他呢。”

“不用還，這是他欠你家的。”霍根答道。

“那，那您叫什么，我想記下您的名字，想以后有機會感謝您。”鄧洲的妻子馬上想到了是誰讓理發師送來了十萬塊錢。

“不必了，你好好養大孩子，讓他們以后好好做人，做一個求上進的人。”霍根說到這里，掛斷了電話。他已經把理發師開槍打死鄧洲，吳天、閻博兩人作偽證的推理過程告訴了本地警方，現在該是他離開的時候了。

賓館房間的桌上，放著一張明信片，上面寫著：“查琳女士，您能否再給我一個機會，把罐頭銷到您的廠里來。您的這個決定，將會改變一個家庭的命運。沒有錢，我會墮落得更深。白馬鎮鄧洲敬上。”

刑警霍根從妻子查琳手里看到這張明信片之后，對鄧洲產生了好奇心，這才來到白馬鎮。因為霍根恰好看到了網上刊登的鄧洲被獵槍誤殺的消息。鄧洲雖然可惡，但罪不至死。從他給客戶寫的明信片上就能看出來，他真想做業務。

（責編：任飛 wfjgcq@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