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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光

2016-04-29 00:00:00王秀梅
花城 2016年3期

在太陽升起之前那一小會兒,天空是那種難看的光亮。每樣東西都陰險地重新獲得了它們在白晝里的位置,安置下來,死去了。

——薩繆爾·貝克特《莫洛伊》

父親要造一只能載他上天的大風箏。

如果我們對他這兩年的生活狀態有所了解,就會知道,他有此打算絕非心血來潮。鎮上的人都知道,父親繆一二退休前是一名鐵道橋梁工程師——當然,由于對這個行當的不熟悉,他們并不確切知道他對我們國家橋梁事業的貢獻有多大,他的人生價值該如何衡量。槐花洲畢竟只是膠東半島的一個偏遠小鎮,從地圖上看,它只是半島這個伸入大海中的犄角的一個細胞——故此,火車沒有通到我們的小鎮,鎮上的人們無緣親見我父親修橋架梁,當然也就無從了解他的厲害。在人們眼中,父親只是一個在外面闖蕩大半輩子并見過世面的家伙。所幸的是,他們敬佩從外面歸來的人,哪怕他混得潦倒破落,哪怕他殺過人、蹲過監牢。我的堂弟繆世界就是絕好的例子,他在外面碰得頭破血流,口袋里分文沒有,被我的叔叔繆三四拒之門外——是人們慷慨地施與他食物和睡覺的地方,才讓他在寒冷的冬天得以活命。不僅如此,人們在施與他這些的時候,多少帶有一些敬佩的成分。因此可以想見,人們雖不知父親真正的人生價值,并且父親這兩年的狀態頗讓人們費解,許多老人斷言他在野外修橋時讓什么臟東西攝取了魂魄,才搞得他終日浮想聯翩,但這無損他在人們心目中的高貴——他至少是退了休的,是解甲歸田,榮歸故里,把我堂弟繆世界能甩出三條街去。繆世界尚且得到人們的尊敬,何況我的父親。

說起來,父親這兩年一直在研究雷電。這也是他想到天上去的原因——他認為只有深入到雷電的中心,才談得上對它有所認識。起初我們并不知道他為什么對雷電感起興趣,要知道,他最拿手的是修建橋梁。關于他在這方面的才能,有整箱的榮譽證書可以作證;另外,他的箱子里還保存著不少照片,都是他頭戴安全帽跟大橋的合影。那些大橋簡直高聳入云,橋墩鱗次櫛比一根根插進大地,從照片中根本無法判斷其數量,你毫不懷疑它們有成百上千根。這樣的繆一二,退休回到鎮上后,卻鮮少提起橋梁這檔子事;關于橋梁方面的書籍,他再也沒有動過,卻買了一堆雷電、氣象、宇宙方面的書,終日坐在家里翻看不止。母親奇怪地問他干嘛要看那些書,他頭也不抬地說,我要制伏雷電。

父親為什么要制伏雷電,母親并沒多想,只把它當成父親打發無聊時光的一個消遣。經常有鎮上的老人喊父親上街玩玩撲克,下下象棋,父親皆婉言拒絕;有時候被人強拖出去,他也心不在焉,神思飄渺。鎮上的人往往會自嘲地說,瞧人家老繆,跟咱們就是不一樣。咱們可真是白活了,一輩子只會玩撲克下象棋。母親聽了這話,心里美滋滋的,加上父親研究雷電的行為完全無害,她也就不打算干涉了。

事情發生變化,是從一場大雨開始。父親退休的時候是春天——在我們膠東小鎮,春天不是多雨的季節,因此母親得以安然度過了那年的春天。然而,夏天不可避免地到來,從那場大雨開始,母親知道,她的晚年甭想過安生了:父親在大雨來臨之前,爬到房頂上,在那里安裝了一個什么東西。結果,那東西把雷電引到家里,燒壞了電視機。

母親呆怔了許久,才從驚嚇中回過神來,開始指責我的父親: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外面修橋,就是它在家里陪著我!它陪伴我有一百年了!

再買一臺新的。父親聞著空氣中的焦煳味,反倒有點興高采烈。

我看習慣了這臺舊的!父親的態度激怒了母親,她開始歷數父親幾十年來對家庭的忽略;說起我幼時生病,她背著我頂風冒雪去醫院的往事,更是泣不成聲。父親坐在小馬扎上,盯視著燒壞的電視機,聽任母親自己平靜下來。母親得不到安慰,只好找條毛巾擦擦臉,摸起電話找我訴苦。

那次事后,我讓戈現實買了臺新電視機,給母親送了回去。戈現實是我愛人,一個研究社會學的大學教授,他回來以后告訴我:你爸有點怪。他想研究出制伏雷電的辦法。那么多科學家研究了幾十年,都沒找到特別有效的辦法,你爸真是異想天開。

老實說,父親的研究能不能出成果,我不太關心;我關心的是,他為什么想要制伏雷電。對這個問題,父親含糊其辭,不愿回答。母親當然也不明所以,她聲稱,父親退休后的這幾個月讓她覺得很陌生,她發現自己完全不了解這個人,根本不知道他整天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另外,她沉浸在對新電視機的探索中,已經不打算追究那次的事了。而且,大雨過后,父親主動爬到房頂,把他安裝的那玩意兒拆了下來。雖然他踩壞了兩片瓦。

我們認為,雷電在我們的生活中畢竟只是偶然出現,頻率不會很高;另外,父親造成了一次財產損失,他也該明白,科學研究不宜拿家里的東西下火。因此,我們很快地翻過了那一頁。那次過后,在天氣晴朗的日子里,父親除了翻看關于雷電的專業書籍,還收集許多廢銅爛鐵。那些東西都堆在我家菜園的一角。

說起菜園,那可是讓我母親驕傲的一個地方,它位于落霞街的對面,是由一個大院子開墾而得。幾十年來,母親每月都要到鎮郵局去取父親的工資,她又是一個節儉的人,積少成多,攢下了些錢,便用它們買下了街對面的三間房子。房子并不重要,她看中的是房子前面的大院子……每天她穿過落霞街去侍弄菜園,把它搞得色彩斑斕,連冬天都會有蜜蜂駐足。鎮上再也找不到這樣一處菜園了,人們要想種地,必須到稍遠些的山嶺上去開荒。但山嶺如今也受到保護了。總之,考慮到菜園子是用父親的工資買下的,母親容忍了那些破銅爛鐵。但它的占地面積越來越大,不僅高度上超過了圍墻,還壓壞了幾畦菜。母親不得不批準父親使用三間房屋中的一間。她嘟嘟囔囔地搬出其中的家什,剩一張鐵床時,父親制止了她。

留下吧。父親說。

母親看了父親一眼,甩甩手走了。

此后,父親把大量時間花費在搗弄破銅爛鐵上,很快,那間房子就變得像是修理鋪。每當母親這么嘟囔的時候,父親就更正她,說那是他的工作室。

可惜,規模太小了。父親不無遺憾地巡視著房子,不止一次地發出喟嘆。

我們的父親到底想造出什么?據母親在電話里講,那都是些古里古怪的東西,有的像炒菜鍋,有的像帽子,有的像鐵桶,有的像大炮,還有一個特別像稻草人。據說父親搬了一張寫字臺到工作室去,上面攤滿圖紙。圖紙所顯示的信息,母親也完全不懂,她只是向我描述了一些諸如陰電陽電、電極火花、閃電溫度、臭氧、電能、爆炸、聲波……專業性很強的詞。

你爸說閃電的溫度有兩萬度!這個死老頭子!母親拿著一張紙大驚小怪地念給我聽。

閃電的溫度居然有那么高,我也大吃一驚。但那離我們的生活太遙遠了,就像夜晚遙望銀河里的星星,誰知道星星的溫度有多少呢……

不久,下了那年夏天的第二場大雨。父親這次瞄上了菜園里的一棵核桃樹,在上面安裝了像是稻草人的東西。有一根金屬線從稻草人的頭上垂下,穿過茂密的樹冠,連通到一個裝置上。這個裝置看起來是個工具箱,里面裝著一個像是汽車儀表盤的東西,有指針和刻度,甚至還有橘黃色的指示燈。另外據說還有一個父親從掛鐘上拆下來的鐘擺,懸吊在裝置的某個部位。因此,當這個裝置被雷電毀掉之后,母親大發雷霆,因為那只老式掛鐘是我外祖母留下來的,正宗日本貨。

那可不是一般的鐘擺!它是鍍金的!母親氣急敗壞地抱怨道。

但抱怨歸抱怨,母親還是更多地關注了一下父親的身體。雷電發生的時候,他不顧個人安危,蹲在自己的裝置旁邊,手里拿著紙筆,打算記錄下那些指針的變化。他用稻草人引下的雷電,同時也傷到了他自己。

關于父親被雷電所擊的事情,在鎮上引起不小的轟動,人們紛紛跑到家里去看望他——主要目的是滿足好奇心。他們看到我父親的頭發被燒得七零八落,眉毛基本燒沒了,露出兩彎青青灰灰的皮膚。人們觀賞了父親的怪相,之后便嘖嘖稱奇,感嘆連雷電都奈何不了老繆,老繆真是個奇人。的確,除了毛發受損,父親周身上下并沒有任何不適,而母親奔到核桃樹下時,明明看到父親被雷電擊倒在地。就連那棵長了多少年的老核桃樹,也被擊斷一根樹枝,那根樹枝足有母親的大腿粗。

父親搬了一把椅子,坐在落霞街墻根的陰影中,讓鎮上的理發師給他理發。理發師把七零八落的那些頭發統統剃掉,把父親變成一個禿子。在這個過程中,他一直詭秘地笑著,讓人猜疑他是不是已經窺見了雷電的奧秘。父親的書桌上放著那張紙,記著一些別人看不懂的數據,此后天氣晴朗的日子中,他對那些數據進行掐掐算算,用了很多莫測高深的符號和公式,鎮上的中學數學老師都看不懂。

頂著油亮腦殼的父親,把研究雷電當成他的工作。每天他在吃飯的時候離開工作室,穿過落霞街回到家里,吃過飯后再穿過落霞街,回到工作室去。作為鎮上的主街,落霞街稱得上繁華,行人和車輛絡繹不絕,父親低著頭,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常常把許多過往司機嚇得不輕。只要聽到落霞街上傳來刺耳的剎車聲,母親就條件反射般地飛跑出去,看看是不是父親遭到了橫禍。

那年夏天的雨水很豐沛,稱得上史無前例,人們都認為,老天爺是在給老繆制造機會。父親也緊緊抓住這些機會,把晴天里的那些設計拿出做實驗。但很快他就不滿足于局限的環境了,他很苦惱地說,真正的雷電不在這里。

雷電不是好好地在天上嗎?母親對父親的話感到不解,她反問道。

你不懂。你沒見過野外的雷電。那才叫真正的雷電。

野外的雷電不也是從天上劈下來的?

那不一樣。在四處沒有人煙的曠野里,雷電是有生命的。它壯觀得能讓你喘不上氣來。在它面前,你會感到你渺小得什么都不是。而在這兒,這個鎮上,它就沒什么力量了。

沒力量卻燒焦了你的頭發。母親說。她感到了父親的矛盾:一方面,父親立志要在有生之年找到制伏雷電的辦法,讓它失去本應有的力量;同時,他看起來又深深地為那些雷電的力量而迷醉。父親呢,顯然他感到跟母親之間沒有關于這方面的共同語言,就閉口不語了。他感嘆跟母親之間不像正負電荷那樣互相吸引,更別提電極之間那璀璨的火花了。

既然如此,父親更有理由全神貫注于他的事業了。之后他又經歷了一次電擊,跟上次一樣有驚無險。我們都感到不解,父親詭秘地透露了謎底:他已經有了這方面的免疫功能。

為了說明,父親從箱子里找出一摞筆記本,是他大半輩子的工作日記。在那些本子里,有他遭遇六次雷電擊打的詳細記錄。據他所說,正是這些經歷,讓他產生了抗體。起初他也像正常人一樣感到了被雷電擊中后的疼痛、震顫、酸麻,但這些癥狀一次比一次減輕,直到現在,他成了一個讓雷電束手無策的人。

世間竟然會有如此詭秘的事情,我們都無法相信。我的愛人戈現實本來是研究社會學的,經過這些事,他轉而對自然學科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另外一個對之產生興趣的人,是我的堂弟繆世界。在槐花洲,他是人所共知的二流子,游手好閑之徒,但因為有外出闖蕩的經歷,人們寧愿相信他的自我標榜——空有一身本事卻生不逢時之類。

在繆世界眼里,他的伯父繆一二才是槐花洲唯一能跟他對話的人。他對我父親的崇拜,讓他的父親繆三四非常不滿。繆三四是個老實巴交的人,在鎮小學當門衛,由于覺得自己的兒子太不安分,兒子又瞧不上他的老實巴交,他們的父子關系一直非常緊張。繆世界在那個夏天的后半部分,整日跟我父親繆一二泡在一起,兩人在父親的工作室里共同搗鼓破銅爛鐵。對小鎮的逼仄,他們兩人有著驚人一致的看法,人們經常看到父親和繆世界站在落霞街上,憂心忡忡地打量著小鎮,以及稍遠處的山嶺,仿佛這里的空氣完全不夠他們吞吐。

既然如此,就完全能夠理解接下來的那些事情:他跟繆世界把實驗室搬到了山嶺之中,在高高低低的山頂和山脊之上,進行著他們那些異想天開的實驗。我們難以歷數那些實驗的五花八門,基本上,每一次伴有雷電的降雨過后,都會催生一種新型裝置。有時候是在舊有裝置上的改進。

對天氣預報的關注,成了父親生活中的頭等大事,甚至他懷疑天氣預報的準確性,經常站在落霞街上夜觀天象。據他說,常年野外工作讓他自然而然地學會了觀察天象。母親當然不相信他有這本事。有一次,母親把長長的膠皮水管從前院水井中接出來,拉過落霞街,伸到菜園子里澆菜,父親看著管子中汩汩流出的清水,說,今天后半夜就要下雨了,還澆什么菜?母親說,天氣預報沒報有雨。父親說,昨天我夜觀天象,今夜肯定要下雨。母親撇撇嘴,根本不理父親的胡言亂語,繼續擺弄膠皮管子。清水汩汩地在一條條菜畦中流瀉,滲透到西紅柿、蕓豆、辣椒、茄子的根莖中,使它們嗖嗖地生長——再沒有什么事情能讓母親這樣心花怒放了,而父親對這一切卻視而不見。晚飯過后,父親就收拾了他的裝置,跟繆世界兩人一起進山了。為了進山方便,父親購買了一輛電動三輪車,由繆世界駕駛,突突突地拉著奇奇怪怪的東西,從落霞街往東去了。三輪車消失不見之后,母親從屋里搬出卷著的涼席,鋪在街上,跟鄰居幾個老娘們兒坐在上面拉家常。天氣悶熱,母親不知不覺睡了過去,之后被幾粒碩重的雨點打醒。她睜開眼一看,街上沒有什么其他人了,整個鎮子萬籟俱寂,顯然已是下半夜。母親卷起涼席回到屋里,邊走邊朝天上看了看。她頭一次相信了天氣預報的不準確性,卻不愿相信父親真的會夜觀天象。

后來,我一直認為,父親是一個天賦異稟之人。撇開農活、家務等俗事,他簡直是萬能的。而一旦跟俗事聯系到一起,他就變成了弱智。

在槐花洲,四季更替是極有規律的,雖然父親抓住了每一場雷電,夏季還是按部就班地漸行漸去,秋季綿軟的兩場小雨,就像天空哼唱的兒歌,很令父親失望。

父親不再上山,因為沒有雷電,去也徒勞。這樣,他把工作重點完全轉移到室內,又研究出許多新的裝置。但是,由于沒有實驗來驗證它們的可行性,新的裝置就只能跟破銅爛鐵堆放在一起。兩個月過去后,父親不再研究新的裝置,他深深懂得實踐才是檢驗一切的硬道理。

秋季也在按部就班地滑過去,母親收獲了那年的三十棵大白菜。在冬季里,大白菜需要貯存,母親因此拿來一把鐵鍬,吩咐父親在菜園里挖出一個菜窖。往年這個菜窖要靠母親來挖,因為父親絕大多數時間都在修橋,有時候他幾年才回家一次。現在他終于可以履行責任了,他也知道這無法推托。從春天退休回到家中,母親聽任他搗鼓破銅爛鐵,從沒讓他染指家務,她認為也該讓他學著適應了。

父親拿起那把鐵鍬,仔仔細細地看起來。他先是看鍬把,從這頭看到那頭。接著又看鍬頭,把臉貼在那片指甲蓋形狀的大鐵片上。母親手拿樹枝,在地上畫出一個長方形,抬頭對父親說,就這個尺寸吧,開始挖。

之后母親站在一旁監督。她看到父親遲遲不下鍬,仍在那里翻來覆去地看,就問他在看什么。父親說了一大套詞匯——雖然表面光滑,但強度不夠,韌性也不行。要是加上靜電噴涂,就能提高附著力和耐腐蝕性了。或者干脆改成用高碳鋼做鏟面。手柄呢,應該用特種鋁材。槐木不行。手柄直徑不對,不符合最佳力學原理……

繆一二!母親大叫一聲。父親這才把鐵鍬鏟在土里。他試圖嚴格地按照地上的劃痕來挖土,無奈母親用樹枝草草畫出的線歪歪扭扭,另外,鐵鍬刃口也根本不直。父親皺著眉頭,臉上的表情很難看,似在指責這個活兒沒法干。

起初母親不明白父親在遲疑什么,但看到他從工作室里找來卷尺,并搬出一個類似于水準儀的東西,才知道他是嫌她畫的線不直。母親隱忍著,抱著兩條胳膊,打算看父親能把一個菜窖玩出什么花樣。那天父親越干越來勁,最后簡直是興致勃勃,用他那些儀器,量出一個橫平豎直的菜窖。鎮上有幾個人無所事事地在落霞街上逛蕩,后來都湊到菜園里,觀看父親挖菜窖。他們議論紛紛,七嘴八舌地提問了許多問題:

老繆,你這是要打地基修橋么?

修橋?往哪兒修?修到你家房頂上?三條大街還不夠你走?

那老繆是要干什么,弄得這么認真……恐怕要修地下宮殿。

地下宮殿?我看老繆要修陵墓。

這時候,母親忍無可忍了:你們眼睛都不好使啊?看不見這一堆大白菜?

人們都笑得要命,他們此生沒見過有誰把菜窖挖得這么工整。而父親還皺眉抱怨,說工具不夠先進,只好湊合一用了,所以肯定影響了施工質量。

……

由于缺乏實踐來指導,加之沒有新的靈感出現,父親很理智地減少了鼓搗破銅爛鐵的時間,而把它們用來吸取知識。知識是學不完的,他對繆世界說。繆世界是絕對不愛學習的,他只等冬天過去,春天來臨,那樣就離夏天不遠了。由于他盡心盡力輔佐父親,父親勉強答應讓他成為自己的助手。在冬天不用工作的日子里,繆世界就有理由堂而皇之地在我家里吃飯。母親雖然不樂意,但他好歹也是父親的親侄子,并且,父親作為高級工程師的退休工資,他們兩人在小鎮上是花不完的。母親倒不是個貪財的人。

但為了尋求平衡,母親想盡一切辦法,讓父親和繆世界參與世俗生活。那年冬天的一個大工程是安裝暖氣爐,母親要求父親親自來干。父親照舊搬來水準儀等一干裝置,先測量,放線,取得基礎數據,然后在工作室里設計圖紙。母親得以目睹了父親作為高級工程師的工作場面:他嚴格地把專業紙張固定在制圖板上,用丁字尺反復卡量,確保九十度角沒有任何偏差。在此之前,他已完成了數據測算,許多數字密密麻麻地填寫在專業表格中。接著父親很精心地用壁紙刀削了一堆HB鉛筆,這才開始在圖紙上工作。

讓母親萬分不解的是,父親有什么必要把代表暖氣管子的線條描畫得那么粗細均勻,像書上印刷的那樣。不僅如此,他還戴上老花鏡,把臉貼在圖板上,像繡花一樣地寫字。那些字無非是注解說明用的,比如:東屋、西屋、灶間、墻1、墻2、橫斷面、連接螺母等等。父親把每一個筆畫都寫得粗細均勻、橫平豎直。母親覺得他把時間浪費在這方面特別不值得,她問父親:你是在捉虱子嗎?

父親欣賞著那些字,說,五號仿宋字必須保證長度在4—5毫米、寬度在3—3.5毫米之內,長寬比必須保證0.7毫米……

能看明白不就得了?有必要寫得跟書上的字一模一樣嗎?母親打斷了父親。

這是工程制圖!來不得半點馬虎!保證工程質量必須從一點一滴做起!一毫米的差池,就可能導致一條大橋的垮塌!中國的鐵路工程水平是一直走在世界前列的,我們為什么能去蘇聯、巴基斯坦支援他們的鐵路建設,靠的是什么?就是一代代鐵路工程人員嚴謹認真的付出!

這不就是裝個土暖氣嗎?又不是修橋!

母親的反唇相譏,讓父親無可奈何,他感到曲高和寡,于是只能我行我素。母親氣呼呼地甩著胳膊,去菜窖里挖大白菜,打算熬大白菜粉條。她看到父親緊張地從窗戶里往外看,知道他在擔心她破壞了菜窖的平整,就故意亂鏟一氣。

父親和母親的晚年生活,就在這樣的氛圍下跌跌撞撞地往前滑進。母親甚至覺得,一切還不如父親退休之前和諧。但她是一個鍥而不舍的人,她認為要想改變父親,就得讓他盡可能地參與世俗生活,讓它們去覆蓋他作為鐵道橋梁工程師的角色記憶。當然,這些話是我的愛人戈現實總結的,母親可不會說這么高級的像是神經病人說的話。她只是覺得戈現實的這些話跟她的想法基本一致。我的愛人戈現實這么總結了之后,同時又認為,一個人的社會角色,是不那么容易被改變的……

冬天過去,春天來臨了。第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讓父親興奮得流下了兩行老淚。雨過天晴之后,鎮上有個孩子在落霞街上放起風箏,父親難得地融入到了這一世俗圖景之中。他佇立在街中心,久久地向空中凝視,直到風箏飛行失敗,滑落在大街上。父親跑去找小孩要風箏看,一老一小蹲在街中心,維修那只出了故障的風箏。

當天吃晚飯的時候,父親對繆世界說,咱們明天扎一只風箏。

你們兩人,一個快入土了,一個三十多了還是光棍一條,扎風箏,像話嗎?母親譏誚道。

父親不理母親。倒是繆世界很快進入助理角色,問父親道:您是要用風箏來研究雷電吧?

父親含笑看著盤子里的菜,不置可否。從他的臉色上,繆世界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母親撇了撇嘴——她知道,隨著夏天的臨近,這爺倆又該犯瘋病了。

依舊無法歷數在那個春天里,父親扎了多少只風箏。槐花洲的小孩子可以證明,無數奇奇怪怪的風箏,就誕生在父親的工作室里。他用到的材質五花八門,包括塑料薄膜、布、紙、竹子、木頭、蘆葦、棉槐條、不銹鋼、銅、鐵、藤條、樹葉、動物毛皮……不一而足。有些材質分類還相當地多,比如紙張就用到了宣紙、高麗紙、皺紋紙、桑皮紙、報紙等幾十種。

人們以為父親要開風箏鋪,紛紛贊揚說,老繆就是跟咱們不一樣。只有繆世界知道,父親要用風箏去探測雷電中心的秘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靠在地面上研究,恐怕不行。

老天爺!雷電中心!繆世界雖然自視甚高,但每每想起這個,仍是被嚇得要命。那得飛到多高的地方去!而且,雷電發作的時候往往伴隨著風暴,如何保證風箏能在風暴當中飛行?另外,靠什么來采集數據?咱們畢竟不是航天研究員……

一系列問題,讓繆世界愁苦不堪。父親安慰他說,不要著急,慢慢來,什么事情不是人做出來的?人定勝天,這個道理被反復證實過了。

父親開始了前無古人的研究。他在風箏上安裝小型裝置,用來采集數據。風箏線當然是特制的,韌性超過普通風箏千百倍,以保證不會被風暴吹斷。至于如何保證風箏在風暴之中能夠飛行,他給它安裝了小型動力機。由于閃電的溫度比較高,他給它安裝了降溫設備。但是,什么樣的降溫設備能管用呢?閃電的溫度可是要超過太陽的溫度啊!繆世界跟著父親這么多日子,也多少了解了一些基本常識。父親說,雷電是在瞬息之間發生的,瞬息之間,會發生難以想象的物理反應,不做實驗,就不會了解到會有什么反應。

繆世界覺得父親答非所問,但他還是兢兢業業地履行著助手的職責。夏天來臨了,他們抓住大雨的機會,放飛過兩次風箏,都以失敗而告終。第一次,風箏的動力不夠,在飛行了很可觀的一段高度后,還是被打落了下來;第二次卻奇怪了,風箏失蹤了。用來控制風箏線的,是一臺靠電力發動的巨大的轆轤,繆世界看到它像瘋了似的轉動,直到把所有的風箏線都轉到了黑漆漆的夜空中。風箏失蹤了。

它的失蹤,促使父親開始研究另一個問題:必須發明一種能讓風箏返回來的裝置。這個問題,是不是參考一下宇宙飛船返回艙的設計?繆世界提出一個大膽的構想。父親說,那是兩回事。必須搞明白知識點的問題。

什么是知識點,繆世界不懂。但父親不再深入地跟他講解了,只是說,這個,一天兩天講不清楚。

時不我待,父親覺得去年夏天一眨眼就過去了,今年恐怕也是如此。況且,雷電天氣萬一不像去年那么多……父親抓緊了研究進度。這個時候,有一批頭戴安全帽的人來到鎮子東面的山嶺中,隨之開來許多大型機車。人們都跑到山上去看,他們看到巨大的鐵塔和風輪被卸在山嶺之中,同時有個消息很快流傳開來:山上要安裝大風車了!稍微懂一些的人補充說,那是風力發電機。

身穿工作服、頭戴安全帽的技術施工人員在山嶺上忙活,讓父親感到了久違的親切。他想起了自己在施工現場度過的一生……父親整日奔走在山嶺中,看人們安裝大風車。他親眼目睹一個工人在施工中被機械砸死,想到修橋時也曾有過許多殉難的工人,特別是在高山峻嶺等危險地段,死亡并不是一件多么遙遠的事……父親熱淚盈眶。

父親從大風車施工中獲取了靈感,他開始制造更大的風箏,并給它取名大風車。風箏的樣子也模仿風車,有三個大大的葉片,整合風力和動力的綜合力量來旋轉飛翔。他精心繪制了圖紙,繆世界看到上面標注的尺寸后,對制作場地表示了擔憂:那風箏足有二十多平方米。父親沉吟良久,回到家里跟母親商議,能不能把菜園毀掉。母親當即表示難以接受,絕不可接受。父親說,如果母親不接受,他就要到山嶺中,雇人去開墾出一塊平地,扎個帳篷,然后吃住在山里。母親感到父親此言絕非恐嚇,只好忍痛同意毀掉菜園。

菜園被夷平那天,母親靠在圍墻上掉了眼淚。

此后,父親就住在工作室的鐵床上,日夜不息地研究和制作大風車。依舊無法歷數這個大風車耗費了多少建材——單說建材的種類,就聞所未聞,除了以前曾經用過的,父親還使用了數張十層帆布,它們被父親送到外面的一家工廠,進行過特殊加工。他還花錢雇了十幾個人,到東面大山深處采集一種神奇的藤條,鎮上的老人都知道那東西,堅韌無比。為此他賄賂了鎮上的干部,因為大山深處是鎮上規定的野生保護林區,不許人類進入。只有在數十年不被破壞的野生林區,才能找到那種藤條。父親準備了兩口大鍋,把藤條放在加了不知什么原料的水里煮了幾天,然后拿出來晾干,這才開始密密地把它們搓成需要的繩子……

等大風車快要竣工的時候,父親讓繆世界買來一臺人體秤。此后他很規律地每天早午晚三次測自己的體重,并對飲食內容進行了嚴格的規定。因為菜園毀掉了,所有食材都需要購買,母親絮絮叨叨,每天都表達心中的不滿。但她同時又產生了疑惑,不明白父親這么做,跟風箏有什么關系。繆世界也充滿疑惑,他指著圖紙問父親:

葉片下面這個小房子,是放什么用的?

裝置。父親說。

還有……你吧?

父親含笑拍了拍繆世界的肩頭:助理沒白當。

但是父親的贊許一點都沒讓繆世界高興。他被徹徹底底地嚇傻了。他飛快地把這一消息反饋給了母親,母親當即也嚇傻了:雷電的溫度不是有兩萬多度嗎?他要到雷電中心去,那不是要給燒得灰也不剩?

對這些疑問,父親輕描淡寫地回答道:我會發明保護裝置的。

母親當然不能相信這一點,她火速把我和戈現實叫回家中,希望大家合力挽救已然魔怔的父親。

實在不行,把他送到……那里去吧。母親征求我們的意見。

那里……是哪里?我問道。

真傻,精神病院。戈現實說。

這一要求我肯定不能答應,但考慮到問題的嚴重,我安排戈現實去跟父親聊聊。兩個小時之后,戈現實從父親的工作室里出來,對我們說,他跟我們的父親聊過了,但他覺得,我們應該支持父親的行為。

如果發生危險怎么辦?我生氣地說。

我們只能冒險了。你想想,阻撓爸,那是不可能的。

母親嘆了一口氣,說,我太了解他了,他是這個世界上最頑固的人。你要是不讓他干,他能死給你看。我真是不明白,他制伏什么不好,非要去制伏雷電?雖說雷電有時候也能劈死人,但多少年我們也遇不見那么一回!自從我嫁到槐花洲,幾十年了,只聽說雷電在東面大山上劈死一個人,還是隔壁村里的。

父親覺得大家都是如此愚蠢,當他在為如何保證到達目的地的足夠的動力費盡腦汁時,別人卻在討論這些問題。所以,討論還沒結束,他就離開了會場,而他的助手早已等著了。繆世界希望能憑這個拿到專利,徹底改變一些什么。接下去的日子里,父親主要對付兩件事,一是足夠的動力,二是返回。對第一件事,他傾盡了智力和學識包括勇氣,能想到的都想到了,比如在地面上加裝一個類似于發射大炮所用的裝置,并且經過了精確的計算。再也沒有別的可能了。雖然他在這方面并不專業。第二件事,如何能安全返回。千萬不要以為他在擔心自己的個人安危——道理再簡單不過了,能否安全返回,意味著這場曠日持久的實驗能否有個結果。退一萬步說,即便沒有結果,或者即便父親沒有抵達雷暴的中心——這幾乎是毋庸置疑的——哪怕他遠遠地看上那么一兩眼,他也比世人先行了一步。

為了增加安全返回的概率,父親除了在葉片下安裝堅固的小房子外,還給自己準備了一套特殊的服裝。為此他出了一趟遠門,在外面大概忙了半個月,當然是拿著圖紙去的。回來后,他讓母親幫忙,試穿了一下帶回的那件看起來像是宇航服的衣服:它充滿氣后鼓鼓囊囊的。母親一個勁直笑,說他像街上賣的花樣氣球。算上這件衣服,他已經有兩道保險了,但他又增加了一道——那是一套完備的空降設備,父親在空中只要一扳系在腰間的開關,就會有一個降落傘像花朵一樣綻開,把父親送回地面。

親眼看到這些設備后,母親稍微放心了些。

結合天氣預報和對天象的觀察,父親確定了行程。這么大的風車,事先不宜進行試飛,所以,成功失敗只是一錘子的買賣。臨行前我和戈現實回了一趟槐花洲,父親單獨把我叫到工作室,打開一口他退休后帶回的箱子,從里面找出一個鼓鼓囊囊的牛皮紙檔案袋。天哪,他倒出一大堆照片,拍攝的全是閃電!

我承認,對我這樣不太了解雷電奧秘的人來說,那些照片把我震驚了。我不知道父親是怎么拍攝到它們的,我傾盡有限的才華,也無法描述它們——它們像千年古樹虬曲伸開的枝椏在空中盛開,像沖天而起的巨浪連接在天地之間,像瀑布從云層傾瀉而下,還像粗大的血管四處流動。強烈的光亮,撕心裂肺地照著荒郊野外、大山、沼澤,以及父親的那些大橋……

父親嘆息著,說,你不知道我多喜歡它們。它們這么壯美,讓我們人類羞愧。

……

此后我一直替父親保管著那些照片,因為那是他在野外修橋架梁時對風暴頑強追逐的證明;同時,跟他修建的大橋一樣,也是他整個人生的證明。

每當有閃電劃過城市的上空,我就會想起我的父親。多少年過去了,我們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在天上,或是去了別的什么地方。因為自從他駕駛——我愿意使用這個詞語——那個大風車,朝著雷電而去之后,我們就再也沒看見過他。他走之前,我總算明白了他這么執拗的原因,那是他臨行前告訴我的。他拿著那些照片,說:繆浮橋,這些照片先托付給你。放在家里我不放心,你媽會把它們燒了的。現在我要告訴你,我為什么要去近距離地看看雷電,因為它曾經造成過一次事故。它劈壞了我的第158號橋墩。雖然當時沒有火車通過,但那只是幸運而已,我們不可能總是這么幸運……所以我要制伏雷電。

這就是父親晚年研究雷電的原因:為了一根橋墩。甚至,我們不知道他研究雷電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是晚年還是更早——那得找到相關資料,看看有沒有關于那根橋墩被雷電劈斷的記錄。顯然這是一件不太可能實現的工作,像大海撈針一樣渺茫——父親此生大概修建了成千上萬根橋墩。

有一個問題總是讓我迷惑,就是先前母親感覺到的矛盾:雷電劈壞了父親的橋墩,他耗盡心血要制伏它,這些跡象都說明,父親是仇恨雷電的。但我分明又感到,他強烈地愛著大自然饋贈的那些邪惡之花。戈現實對我說,這個問題,得從哲學層面去尋找答案。有些事物的魅力就在于此,你根本無法用一般的邏輯去解釋。它不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簡單,它不是二元論。

戈現實說的這些,也同樣讓我迷惑不解。但繆世界說他懂。他說,姐,你終究是凡人。

對這話我自然有些看法:那你說,誰不是凡人?難道你不是?

你爸繆一二,他就不是凡人。他是天上的神仙,大概是犯了天條,才被罰到人間當了一輩子橋梁工程師。他罰期未到,所以只能費勁巴拉地自己想辦法回天上去。

繆世界說完這些話后,再次甩著他的一頭長發,飄飄欲仙地離開了槐花洲。這次他去了哪里,我們同樣不知道。我的叔叔繆三四逢人就說,繆世界投錯了胎,他應該是繆一二的兒子。

我的母親,陷入了她此生最重要的一次思考。在父親失蹤的問題上,她表現出了完全有別于我的冷靜,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現實主義者。當我沉浸在對父親安危的擔憂時,母親開始檢查父親的物品,尋找他失蹤的理由和證據。眾所周知,父親退休后帶回幾口大箱子,里面是他認為值得收藏的專業書籍、圖紙、工具、照片、榮譽證書、工裝、筆、本子、眼鏡等。母親花費了大量的時間,一樣一樣檢視這些東西,把它們從一口箱子倒騰到另一口中,以此類推。

她大概倒騰了幾百遍,終于在那張大風車圖紙上發現了端倪。那張圖紙被父親卷了起來,跟其他圖紙一樣。母親不止一次地把它抖開,卻忽視了背面的一行字:

僅于此時,于此逃離。×年×月×日×時。

父親是用工程制圖字體寫的這行字,橫平豎直,簡直就像印刷體。母親由此陷入了一場重大思考,之后得出一個驚世駭俗的結論:繆一二是以制伏雷電為借口,蓄意逃跑了。

他為什么要這樣干?沒有理由啊!我第一個站出來反對。母親冷靜地說,我太了解他了,雖然這輩子跟他在一塊過的日子也不超過一年。他討厭跟我、跟槐花洲在一起過日子。但他又不能光明正大地逃跑,就想了這么個鬼主意。這會兒說不定他靠降落傘把自己降落在什么地方,正過著他一個人的小日子呢。不用說,那肯定是在一個大橋旁邊。他可能會在那里蓋上一座房子。雖然是荒郊野外,我們也不用擔心他能把自己凍死。

這很滑稽,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同意。父親耗費那么多心血,只是為了逃離槐花洲?大風車只是一個煙幕彈?……我覺得,或許事情很簡單:父親寫下那行字,只是出于幽默。但談到這點,我又有點茫然,因為不了解父親是不是一個幽默的人。或許他修建的那些大橋比我更了解這點。因此,我寧愿認為,這行字是父親寫給自己的墓志銘。他當然知道去往雷電中心是件多么危險的事,所以在出發前寫下那行字,算是為自己壯行。

不管怎么說,墓志銘這個猜想倒是啟發了母親的靈感,她懷著對父親的怨恨,大膽地提出了一個計劃:在先前挖菜窖的地方重新挖一個大坑,埋掉父親的幾口大箱子;再請個出色的石匠,把父親的那行字刻在大青石上,立在坑邊。全文是:

繆一二僅于此時于此逃離。×年×月×日×時。

她計劃了許多年。每次回到槐花洲,我們都要聽她計劃這件事。

責任編輯 陳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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