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漢學家魏定熙(Timothy B. Weston),師承美國著名歷史學家魏斐德。他所著的《權力源自地位:北京大學、知識分子與中國政治文化,1898-1929》(簡稱《權力源自地位》,下同),是迄今為止英語世界廣受贊譽的唯一一本以北京大學為研究對象的中國近代史研究專著。
這本書回顧了北京大學(京師大學堂)在清末、民國初期、北洋時代、國民政府時期不同階段的發展歷程,刻畫出在百年前中國政治和社會劇烈轉型的背景下,新型政治文化和知識分子的成長過程,以及后來被稱為“北大精神”的形成和嬗變。
北京大學的前身是京師大學堂,這所學校雖然由革新派提出籌建,但在正式建成后由相對保守的清朝官僚和文化精英掌控。成立之初的京師大學堂,跟舊式的國子監、公學沒有太大區別,非但管理人員、教師,甚至連學生都將自己當成“老爺”看待。那么,這所學校又是在什么時候轉型為了真正意義上的大學,并且成為一個不斷擁抱新思想,并竭力把新思想帶給整個國家,推動政治進步的一個策源地的呢?
本書將這個問題溯源至洋務運動時期,圍繞同文館設立,洋務派與守舊派展開的激烈博弈。盡管同文館為中國的近代化作出了貢獻,但確實曾因守舊派的阻撓更接近為新型的國子監和翰林院。有趣的是,甲午戰爭之后,那些曾經站在洋務派對立面,強調延續傳統人才培養方式和思想傳承價值的人們,似乎猛然認識到了中國國力疲弱的問題所在,因而迅速轉向比過去的洋務派更為激進的方式。這可以解釋為什么在戊戌新政失敗后,清政府仍然允許新政成果之一的京師大學堂延續下去。某種意義上講,京師大學堂秉持的思想獨立性,深植于這所學校的基因中,而其來源恰恰是在今天的歷史書中多受貶低的守舊派。
京師大學堂在義和團風波、八國聯軍侵華帶來的接連沖擊中,屢受波及。清政府之后重議新政,但京師大學堂此時已經需要面臨以上海為代表的南方沿海城市的新式學堂的競爭。這刺激和推動了京師大學堂對于外國教習的聘請,以及外國課程體系的引入。1903年,中國國內學生和留日學生奮起抗議俄國拒從東北撤軍。由于日本當時也極度不滿俄國獨占中國東北的局勢,因此對中國學生的行動給予支持。京師大學堂的全體日本教習也集體表示支持學生運動,這對于當時京師大學堂的學生及留日中國學生都產生了很強的示范作用。
辛亥革命翌年(1912年),京師大學堂改名“北京大學”,此后直到1930年以前的近20年內,北京大學有了兩項重大轉型:一方面,從舊式的公學,轉型為接近于歐美頂級大學并享有國際聲望的學術型大學,建立起相對完備的辦學、學術研究體系;另一方面,繼承并革新了古代太學生政治參與的傳統,在“五四運動”前后爆發出巨大的社會能量,甚至影響了政治局勢的走向,標志著中國現代公眾輿論、政治文化的形成。
本書中對這兩方面的轉型著墨甚多,并談及這些轉型和進步的實現與北大幾位校長的努力有很大關系。在蔡元培之前,擔任北大校長(代理校長)的馬相伯、胡仁源等人為推動北京大學現代化轉型做出了不容忽視的貢獻,如力推教學改革,提高考試和教學考核要求,引進學術評價制度等。1917年,蔡元培出任北大校長后,更是拿出了巨大的改革勇氣,不僅以兼容并蓄的姿態引進了大量的優秀人才執教北大,更重要的是,將人文情懷、家國意識、社會責任等意識觀念注入到了這所大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