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黑人口頭藝術“Rap”的概念釋義與歷史溯源

[摘要]

本文以田野工作獲取的第一手資料為基礎，從局內(nèi)人的視野出發(fā)對作為口頭藝術的Rap給予了概念層面的清晰界定，解讀了這一當代說唱音樂獨特形式的由來及歷史源頭。

[關鍵詞]Rap；美國黑人；說唱音樂

中圖分類號：J65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7-2233（2016）12-0067-02

Rap，對當代世人而言，是一種譽滿全球、眾人皆知的藝術形式，但究竟對Rap該如何界定卻是一個頗具爭議的問題。關于Rap的界定問題，西方學術界歧見錯出，仁者互見，至今未有達成共識的定論：“Rap是關于黑人口頭傳統(tǒng)的文化演化形式，一種當代具有對抗性的修辭。”[1] “Rap是一種流行音樂，以伴著節(jié)奏性音效的方式展開說話或說唱。”[2]“Rap是源于美國黑人之創(chuàng)造精神和懷鄉(xiāng)之情的藝術表達方式，通過舞蹈、音樂、說唱而開展的表意實踐活動，講述美國黑人的城市生活，常以具有切分性的音樂伴奏講述一段內(nèi)容。”[3]“Rap源自城市內(nèi)部社群的街道，是一種有關城市黑人青年之夢想、關注和渴望的表達。”[4] “Rap是有關當代城市景觀的黑人詩歌[5]，Rap以音聲為手段來講述美國黑人的歷史。”[6]“Rap承載著有關非裔美國人社群的歷史意義及思想價值。當論及意義問題，我們最為關心的是Rap的意義在哪里，Rap是為非裔美國人社群而生的，它是這個群體的‘聲音’。[7]”如上是多位西方學者對Rap的不同界定方式，不難看出關于何謂Rap的問題，至今尚未達成共識。在一定意義上，這種難以界定的尷尬并非研究者們學識欠缺所致，而是因為作為當代美國黑人口頭藝術的Rap本身在樂演方式、形式內(nèi)容、功能作用等層面均存在著一言難盡的復雜性。本文擬通過赴美為期10個月的田野考察所獲得的第一手資料，借助局內(nèi)人——美國黑人社群的視角來回答這個問題，以期學術同行能對Rap相關問題有更為深入全面的理解。

一、基于文化主位立場的Rap之界定

筆者在赴美進行田野考察期間，對Rap的概念界定問題展開了廣泛的考察。據(jù)年邁的黑人長者介紹：“Rap是一個流傳已久的黑人俚語，其主要內(nèi)涵為‘對一個人說話方式的評述’：去talking意味著去與人進行溝通，而去rapping則意味著通過某種方式將人們逗樂或激怒。”由此可見，Rap就其本義而言，并非一種音樂體裁，而是一種美國黑人口頭文化傳統(tǒng)的社會實踐形式。這種關于美國黑人Rap之緣起的表述，據(jù)黑人樂手Black Swan講述是：“Rap作為一種樂演形式的出現(xiàn)緣起于20世紀60年代的紐約：20世紀初期，隨著工業(yè)發(fā)展和就業(yè)需要，大批黑人涌入美國大中城市，使得紐約、洛杉磯等大城市的黑人數(shù)量開始超過市郊和鄉(xiāng)村，城市從此成為黑人的主要居住地。由于種族隔離后生影響力持續(xù)發(fā)酵，使得城市中黑人社群的活動空間非常有限，加之經(jīng)濟危機教育財政緊縮的影響，使得黑人社群的生活陷入極度困境。”這種情形亦印證了口頭藝人雅瑪（Lord Jamar）對Rap之緣起的追憶：“那是一個他們（白人）將所有的樂器都從我們手中和學校里奪走的時代……他們通過經(jīng)濟等各種手段將樂器奪走，他們?nèi)∠藢W校所有音樂課程，想徹底剝奪我們的音樂……我們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樂器，生活在城市的擁擠不堪的貧民窟和救濟房中，沒有活動空間，那我們怎么辦？我們只有充分利用唱片機了，那是我們黑人生活中唯一能播放出音樂的東西，最終我們將唱片機轉化成了樂器，而一切本不應該是這樣的。”最終，黑人群體只能在貧民區(qū)街頭巷尾的社群公共空間借助唱片機剮擦制造音聲來自娛。在這一過程中，總會有一位MC（唱白）基于黑人口頭傳統(tǒng)Rapping伴著唱片剮擦的音聲展開具有押韻性的吆喝（shout），樂于參與的黑人群體亦會做出呼應。

據(jù)紐約黑人老派藝人介紹，是移居至紐約南布朗克斯區(qū)的牙買加黑人酷·漢克（Hool Herc）社班最早開創(chuàng)了當代Rap的樂演方式。他們將牙買加本土聚會中常用的流動音響、兩臺唱片機結合，以唱片中的節(jié)奏華彩部分（break-beats）交替串聯(lián)的方式展開樂演，并輔以黑人口頭傳統(tǒng)Rapping以押韻的方式針對事件進行描述、評議或嘲諷，進而鼓動黑人觀眾不斷高漲的交流熱情，最終開創(chuàng)了當代作為一種美國黑人社群樂演形式的Rap。綜合作為局內(nèi)人的美國黑人群體之表述，我們可將Rap定義為：20世紀60年代生成于美國紐約市黑人群體居住的貧民區(qū)，脫胎于黑人口頭藝術傳統(tǒng)Rapping、輔以節(jié)奏性音聲背景、通過演說或說唱方式展開表意實踐的一種城市樂演形式。

二、當代Rap表演形式的歷史溯源

關于作為口頭藝術的Rap之當代表演形式的由來，西方學者的意見也各不相同。筆者在美國黑人聚居區(qū)展開參與式觀察時發(fā)現(xiàn)，黑人群體均認為Rap并非一種美國黑人所開創(chuàng)的全新樂演形式，而是黑人群體共同擁有的一種古老藝術形式的當代呈現(xiàn)。而若要追問究竟是脫胎于怎樣的古老藝術形式，不同年齡黑人群體給出的答案亦不盡相同。

黑人青年樂手Black Swan認為：Rap作為一種表演形式可回溯到黑人靈歌中的喊唱（shouts）、拍手、跺腳等表現(xiàn)形式，因為這些元素正是60年代黑人街區(qū)自娛派對的主要交流手段。而民權一代的黑人（Civil Rights Generation）則認為Rap這種表演形式源于黑人社群的口頭傳統(tǒng)：夸海口和喻事詩。“夸海口（boasting）是對表演者超強押韻技巧或張口即來的語言能力的展示，無論其內(nèi)容是真實的還是夸大其詞。”[8]“喻事詩（signifying），通常是表演者采用人們熟知的奇聞異事，借助虛構或半自傳性的手法對其進行改頭換面，喻事之目的是表述一種觀點，去說服反方意見的持有者和構建出一種有關于生活、情感及生存的一幅幅概括、抽象的言語圖景。”[9]

然而，更為值得關注的是，黑人社群中受訪的年邁老者則更多認為，Rap的表演實踐形式早已存在，可追溯至黑奴時期的游戲傳統(tǒng)：舌戰(zhàn)群雄（Playing the Dozens）——一種通過言語展開的口述傳統(tǒng)的對抗性比賽形式，兩位參與者通過具有侮辱性的隱喻和開玩笑般的輪流敘說相互對罵進而力爭占據(jù)上風，直到其中一人認輸并退出為止。據(jù)黑人老者介紹這種形式源自黑人為奴時期的消遣——當時黑奴如若有病或殘疾就會被一打一打（Dozens）地批量減價出售，最終導致一種被稱為The Dozens的語言游戲也在黑奴中應運而生。游戲多在兩個黑人中進行，他們會用粗俗（因黑奴不允許受教育）且幽默的黑人英語調(diào)侃對方以自娛，多以調(diào)侃對方母親開始“Oh Your mama…”，因此，黑人老者認為當代Rap Battle的雙人對抗形式是黑奴時代The Dozens語言游戲在當代傳承的最好體現(xiàn)。綜上所述，不難看出，由于生活體驗和歷史感悟的差異，黑人社群對Rap表演形式之源頭的認知各不相同，但不可否認的是，縱使各持己見，不同觀點持有者亦都將當代黑人社群的口頭傳統(tǒng)Rap之表演形式追溯為過去黑人口頭傳統(tǒng)的當代表現(xiàn)。

若按這種思路繼續(xù)追溯，筆者認為Rap的表演形式亦可追溯至美國黑人的血緣文化共同體——西非黑人社群中的格里奧（Griot）。據(jù)記載，格里奧通常是在琉特的伴奏下，以講述黑人族群歷史或當下現(xiàn)實之事來教化或娛樂聽眾。因此，Rap這種當代美國黑人的樂演實踐形式的源頭亦可被追溯為脫胎于其血緣共同體非洲黑人的口述文化傳統(tǒng)——格里奧（Griot）之表演形式。因此，單就作為一種美國黑人的口頭藝術形式而言，正是在紐約布魯克林街頭巷尾的黑人派對自娛中，那個被稱作酷·漢克（Herc Crew）的黑人社班，有創(chuàng)意地以牙買加的音響和唱片機取代了流浪藝人手中的琉特，通過串聯(lián)不同黑膠片的間歇節(jié)奏部分與有律動的樂演唱詞彼此配合，開創(chuàng)了一個日后風靡紐約、美國乃至全世界的口頭藝術表演形式的未來。

[參 考 文 獻]

[1]GenevaSmitherman.CommunicativePractices in the Hip hop Nation.Journal of Black Studies.1997，vol28，pp3-pp25.

[2]CatherinePowell.RapMusic.Journal of Negro Education.1991， 60.pp245-259.

[3]AlonzoWestbrook.The Dictionary of Hip-Hop Terminology. Harlem Moon Broadway Books.2002.pp64.

[4]CharisKubrin.Nihilism in Rap Music.Sociologial Perspectibes.Vol48.pp433-459.

[5]HoustonBaker.Rap and the Academy.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3.xi.

[6]RusselPotter.Hip-Hop and the Politics of Postmodernism.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1995.pp116.

[7]Judy，R.A.T. “On the Question of Nigga Authenticity”. Boundary 1994，vol2（3）.pp216.

[8]William Perkins.Critical Essays on Rap Music and Hip Hop Culture.Temple University Press.1996.

[9]GenevaSimtherman，. “The Chain Remain the same： Communicative Practices in the Hip hop Nation”. Journal of Black Studies，1997，vol28.pp1.

（責任編輯：崔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