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逖北伐,有基礎:北人南渡之初,上下同仇敵愾,要求驅逐胡人;有機會:當時北方匈奴與胡羯石氏相爭,形勢有利于東晉;有成果:北伐八年,連戰連捷,收復了幾乎全部黃河中下游以南廣大地區,迫使石勒“不敢窺兵河南”。但就是這樣千載難逢、利國利民的壯舉,東晉最高統治者晉元帝司馬睿不僅不予支持,反而給予掣肘牽制,祖逖因此憂憤而死,北伐也功敗垂成。每每讀史至此,扼腕嘆惜之余,總也憤憤不平,疑惑縈繞:晉元帝為什么不支持祖逖北伐?
鞏固皇權比北伐重要。東晉政權是西晉門閥地主統治的繼續和發展,出現了幾家北方士族輪流執政的局面,皇帝實際上沒有什么權力。“晉主雖有南面之尊,無總御之實,宰輔執政,政出多門,權去公家,遂成習俗。”晉元帝司馬睿作為開國之君,中興之主,也不例外。西晉末年,司馬睿移鎮建業,在北方士族大家王導、王敦輔助下,優禮當地士族,壓平叛亂,慘淡經營,始得在江南立足。317年,司馬睿依靠北方和江南大族建立東晉,軍政大權全歸王氏:政治上由王導主持,軍事上依靠王敦。司馬睿第一天登皇帝位,竟讓王導同坐;元帝對王敦,有過“請避賢路”的表示,故當時有“王與馬,共天下”的傳言。皇權不顯,帝威不揚,臣強君弱,為歷史所罕見。司馬睿對大權旁落自然心懷不滿,引用劉隗、刁協、戴淵為心腹,企圖排斥王氏權勢。當然,鞏固皇權必將遭到當權士族大家的激烈反對,而且從結果看,這種努力也并未成功。但是從東晉初年晉元帝的主要活動來看,鞏固皇權當推首位,自然比北伐重要得多。
祖逖實力大增之后,司馬睿疑忌北伐。祖逖早在東晉建國之前就向司馬睿力主北伐,司馬睿不便拒絕,任命他為空頭的豫州刺史,只千人糧餉,三千匹布,軍隊則自行招募。但祖逖并不灰心,率部曲百余家渡江,屯兵淮陰,鑄造兵器,募得二千人,以此北伐。以這不象樣的武力,誰能說大有成功?但祖逖居然大獲成功。其間原因很多,有必要指出的是,祖逖對于北伐功莫大矣。他有堅毅不拔、百折不回的精神,不蓄私產、不循私情的高尚人格,審時度勢、周密決策的能力。祖逖北伐可謂天時、地利、人和三者俱備,是故由弱變強、由小變大。但祖逖實力的發展引起了東晉元帝的不安,害怕勢力大了難以控制,乃派吳若思牽制,祖逖感北伐大業難成,憂憤而死,北伐功虧一簣。元帝由于自己不掌握兵力,對于手握重兵的將領一方面有所倚重,另一方面又心存疑惑,這本身就是君弱臣強政治的反映。但元帝顯然不是一個具有雄才大略的封建帝王,明顯缺乏一種駕馭復雜政治局面的能力。以北伐為例,祖逖實力發展是一個事實,但倚重他既可防土著豪族的專橫,又可防北方胡人的南進,可以說祖逖的力量對于馭內御外,都是不可或缺的重要法碼。值東晉政權初立,根基尚淺,而國家又正處危難之際,對祖逖的正確使用上可安社稷,下可撫百姓。可以說天下安危系于祖逖,其說法也不算太過分。更何況,祖逖對晉元帝如果有威脅的話,當時也僅僅是一種潛在的威脅,而不是現實的因素,而且北伐尚未最后成功。可惜的是,晉元帝只是一個碌碌無為的封建君王,他對祖逖的牽制而導致北伐的失敗,其后果慘不忍睹,河南盡為王勒復收,322年王敦叛亂,在武昌起兵,直撲建康,晉元帝憂憤病死。這完全是自食其果,咎由自取,可謂一招失策,千古遺恨。
摘自《國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