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豪斯：喬布斯設計理念之源

你也許不知道什么是包豪斯，但它幾乎無處不在，并影響著你的生活。從人們爭相購買的蘋果手機，到代表年輕人生活方式的宜家家居，甚至是塑料餐盒、男女衛生間標識，都可以說是20世紀初包豪斯運動的產物。包豪斯對于當代的影響，輻射到藝術、設計、教育、生產和生活的各個方面。

建成于古典主義的廢墟上

1918年底，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德國近四分之三的城市在戰火中變成一片廢墟。一位年輕的建筑師，帶著極大的熱情致信德國政府，暢談戰后的德國最需要的是建筑設計人才，他提議政府盡快建立一所建筑設計學校。而當時的人們認為建造醫院、民居才是頭等大事，所有人都認為他瘋了。

這位建筑師就是沃爾特·格羅皮烏斯，時年36歲。1919年初，政府采納了他的建議，將薩克森—魏瑪實用藝術學校和魏瑪造型藝術學校合并，由格羅皮烏斯擔任校長。他將新的學校命名為“Bauhaus”，這是其自創詞匯，在德語中“Bau”的意思是“建造”，而“haus”是指“房子”。格羅皮烏斯在大學目錄上聲明：“‘建造’統一了所有的工藝和美術。基于這一共同目標，它們完全可以在同一屋檐下被傳授給學生。”

格羅皮烏斯出生于柏林，青年時期先后在柏林和慕尼黑的大學學習建筑，其后進入現代主義設計先驅貝倫斯的事務所，在那里他受到了許多新建筑觀點的熏陶，從此走上了現代設計的道路。在《包豪斯宣言》中，他雄心勃勃地說：“讓我們建立一個新的設計師組織，在這個組織里絕沒有那種足以使工藝師與藝術家之間產生壁壘的職業階級觀念。同時我們要創造一棟建筑、雕刻、繪畫三位一體相結合的新的未來殿堂，并用千百萬藝術工作者的雙手將之矗立在云霄高處。”這份宣言后來成了現代設計教育的最高綱領：藝術與技術結合，手工與藝術并重，創造與制造同盟。這種未來殿堂的呼喚使得包豪斯學院本身成為一種理念，一個新思想的源頭，一場撬動歷史的藝術運動。

在包豪斯建立之初，建筑界仍然是古典主義的天下，設計師追求華麗和繁復，無論是巴洛克、哥特還是維多利亞風格，都與普通民眾的生活相距甚遠，無法適應工業化的大批量生產。格羅皮烏斯倡導藝術與工業結合、功能與形式結合，作品要適應流水線大批量生產，讓普通民眾都能品嘗到工業時代的果實，從而迎來生活方式的變革。

在設計理論上，包豪斯提出了三個基本觀點：藝術與技術的新統一；設計的目的是人而不是產品；設計必須遵循自然與客觀的法則來進行。作為設計的啟蒙，包豪斯創立了現代設計的基本法則，使設計成為了獨立的學科，奠定了現代設計藝術教育的基本理念和模式，今天所有現代建筑、設計和藝術的教科書都是從包豪斯講起的。

包豪斯的學制包括三個層次。首先是半年制的預科教育，進行基礎課程訓練。然后是三年制的設計及工藝教育，學生們要在金工、木工、陶瓷、玻璃、雕塑、編織等各類工場實習。還有兩年制的建筑教育，相當于研究生階段，學習結構、技術及實習。

在格羅皮烏斯的主持下，歐洲一些最激進的藝術家到包豪斯任教，使當時流行的藝術思潮都在這里得以匯聚，包豪斯因此被譽為“歐洲發揮創造力的中心”。格羅皮烏斯創立了一種新的教學體制，即由擔任藝術形式教育的導師和擔任工藝技術教育的導師共同組成教師隊伍。抽象藝術的先驅康定斯基在包豪斯擔任了11年藝術形式教育的導師。他的教學是從完全抽象的色彩與形體理論開始，然后逐步把這些抽象的內容與具體的設計聯系起來，如研究色彩的“溫度”與形式的變化關系，從而引導掌握色彩對于人的心理影響。

在包豪斯期間，構成主義攝影大師莫霍利·納吉開始用照相機進行一系列的攝影實驗。他常常采用與眾不同的拍攝角度，如仰拍、俯拍、壓縮地平線、傾斜構圖等，將攝影畫面的結構形式發揮到了極致。在教學上，莫霍利·納吉教導學生學會觀察與思考，把握線條、影調、空間等形式要素之間的關系。這種教學方法，促使學生仔細研究周圍的物體，從中找出不被人所注意的形式和設計。

對喬布斯的影響

由于政治原因， 1933年11月包豪斯被封閉。在包豪斯14年的辦學歷程中，共有1250名學生和35名全日制教師在其中學習和工作。

包豪斯學校被封閉后，大部分教師和學生都流散在歐洲各地。1937年至1938年間，他們中的不少人移民美國，把包豪斯的設計教育試驗帶向全世界。格羅皮烏斯流亡美國后，擔任哈佛建筑學院的教授和院長，他有一位中國人非常熟悉的高徒——貝聿銘。1937年，納吉在芝加哥創立“新包豪斯”，即后來的芝加哥藝術學院。

1958年，密斯設計的西格拉姆大廈在紐約市中心落成，密斯發揚了包豪斯的精神，讓簡單的四方體鋼鐵玻璃盒子拔地而起，直沖云端。西格拉姆大廈成為現代城市建筑的典型形象，這種建筑接著又成了一座城市國際化的標志。設計史家們普遍認為，包豪斯的理想是在美國取得了真正的成功。

1955年，當密斯為西格拉姆大廈繪制圖紙時，喬布斯才剛剛出生。從26歲開始，喬布斯每年都參加在阿斯彭舉辦的國際設計大會。他接觸到了包豪斯運動干凈、實用的設計理念。1983年，喬布斯在阿斯彭年會上發表了一篇主題為《未來絕對不會和過去相同》的演講。“我們要做的，就是讓產品科技感十足，然后用上簡單干凈的包裝，讓科技一目了然，我們會把產品放在小包裝盒里，讓他們看上去純白漂亮，就像博朗生產的電器一樣。”他在演講中表明其設計思想：極致的簡約，我們追求的是能讓產品達到在現代藝術博物館展出的品質。我們管理公司，設計產品、廣告宣傳的理念就是：讓我們做的簡單一點，真正的簡單，至繁歸于至簡。參觀包豪斯藏品展的觀眾會發現喬布斯設計的IPOD與迪特·拉姆斯1958年設計的小型晶體管收音機“T3”極為相似。

包豪斯風格在全世界范圍內被認可和復制的同時，批評之聲也從未間斷。由于包豪斯主張與傳統決裂并提倡幾何構圖，事實上消除了設計的地域性。加之一些設計師曲解其精髓，以抄襲代替創造，形成了千人一面的“國際式”風格，對于各國的文化傳統產生了巨大的沖擊。許多人開始厭倦包豪斯簡單的幾何線條和對工業材料的過分追求，渴望設計中的個性和人情味，或許，包豪斯也將迎來一次新的革命。

（摘自《國家人文歷史》2014年第22期 劉心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