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社會動蕩的魏晉時期是我國歷史上思想活躍,文化藝術絢麗綻放的時期。這一階段,伴隨著儒家統(tǒng)治地位的動搖以及世人對道家思想的推崇,在不同哲學思想的指引下,誕生了諸多新的音樂美學思想。其中,嵇康和阮籍的思想頗具代表,同時又存在著差異。本文主要從體現(xiàn)他們音樂美學思想的《聲無哀樂論》和《樂論》中,比較二者的音樂思想,研究音樂思想所屬的哲學范疇。
[關鍵詞]《聲無哀樂論》;《樂論》 ;儒道;玄學
中圖分類號:J601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7-2233(2016)08-0076-03
一、 魏晉時期哲學及音樂思想發(fā)展概況
魏晉時期,社會動亂,政權更迭,中國歷史結束了大一統(tǒng)時期,又一次進入了紛爭的歲月,成為推動新思想產生的社會因素。伴隨著漢朝的滅亡,儒家思想的霸主地位隨即被沖擊,道家思想呈現(xiàn)發(fā)展繁榮之勢。由道家及黃老學派衍生出的玄學,從人性,天理等方向為儒家和道家無法解釋的社會問題打開了新的思想空間,在這一時期得到了空前發(fā)展。在各種思想的激烈碰撞中,以儒、道、玄學的發(fā)展最為興盛。
伴隨著黃老哲學的發(fā)展,道家思想日趨繁榮,成為一股具有時代特性的思潮,與儒家思想共存。一批魏晉文人將自己的新思想寫作成籍,為后世留下了一筆寶貴的財富。其中,在音樂方面涌現(xiàn)出一批新的音樂美學思想,這些思想在關注于藝術本體自然美的大環(huán)境下,走向音樂本體論的發(fā)展方向,是魏晉哲學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在諸多音樂思想中,嵇康與阮籍成為魏晉音樂美學思想的集大成者,二人的音樂美學思想具有頗高價值,集中體現(xiàn)在他們的論著《聲無哀樂論》和《樂論》中。
二、 嵇康與阮籍的音樂思想比較
(一)不同的音樂美學思想
嵇康(224—263年),三國魏思想家、文學家、音樂家,“竹林七賢”之一。嵇康才華橫溢,博學多能,既能書善畫,又精通于作曲、彈琴,頗具藝術造詣。同時,他在音樂美學思想方面也有著獨到見解,這些思想集中體現(xiàn)在他的音樂思想論著《聲無哀樂論》中。
嵇康認為 “和聲無象”,“聲音無常”,“聲音有自然之和,而無系于人情”,“心之與聲,明為二物”。通過這些理論,作者試圖表達這樣的觀點,音樂只有美的屬性,音樂的美可以誘發(fā)人的感情,但聽音樂的人反應是不一樣的,不可能從音樂中什么都聽出來。他認為音樂不存在形象性,不能表達思想感情,也就不存在教育作用,也不能為社會政治服務。《聲無哀樂論》這一音樂思想專著的焦點集中在論述聲無哀樂這一觀點。嵇康將“心”與“聲”看作是“二物”,認為二者之間沒有什么聯(lián)系說明人的外形與聲音都具有形而上的感受特性,通過這種形式上的感受并不能足以說明人的內心感情。聲音相對于人的內心,具有各自的獨立性。在音樂審美過程中,還有這樣一種現(xiàn)象,就是一種情感可以用多種不同的方式表達,而同樣的曲調又包含多種不同的情感體驗。所以,聲音與人的情感之間沒有必然的、固定不變的對應關系。人的情感對聲音不起什么作用,同樣,聲音也不會作用于人的情感。
阮籍(210—263年),三國魏思想家、文學家、音樂家,同為“竹林七賢”之一。阮籍本有濟世之志,希望為維護禮法明教而有所作為,后因勢所迫,不得不放棄,成為不拘禮法、放達任性、崇尚自然的具有一定代表性的魏晉名士。
阮籍的音樂美學思想集中體現(xiàn)在他的音樂思想專著《樂論》中,書中記載:“夫樂者,天地之體,萬物之性也,合其體,得其性,則和;離其體,失其性,則乖。昔者圣人之作樂也,將以順天地之性,體萬物之持也。故律呂協(xié),則陰陽和;音聲適,而萬物類。”阮籍認為,大自然的萬物按照自然規(guī)律發(fā)展,才能和諧統(tǒng)一,這一標準同樣是樂律的最高審美境界。和諧的音樂順應了天地之道,與自然的本真相輔相成,令萬物更加和諧。阮籍認為平和的感情所演奏出的音樂叫樂(le);而用沖動感情,令“歌之者流涕,聞之者嘆息”的音樂只能稱作“哀”,“非為善樂者”。由此可知,以和為樂是阮籍“樂”的本體論,體現(xiàn)了阮籍《樂論》的審美理想,而以樂為樂則是阮籍“樂”價值的審美標準。正因于此,阮籍推崇平和恬淡的雅樂,排斥“鄭衛(wèi)之音”。
(二)嵇康與阮籍音樂思想比較
從上文的介紹,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嵇康和阮籍音樂思想的著眼點不同,在音樂的本體論以及音樂作用的認識上均存在著差異。嵇康強調音樂的客觀存在,音樂和人心是相互分離的,各自具備獨立性。正因如此,人在欣賞音樂時或哀傷或快樂的情緒是來自于人內心情緒的集聚,用已經存在的心情去聽并不表現(xiàn)什么的音樂,所以才會產生哀傷快樂之情,與音樂本身無關,音樂并無哀樂之分。在嵇康看來,音樂是沒有形象、不能表達情感的,很顯然,他從一定程度上否定了音樂的作用。相對于嵇康,阮籍強調的是音樂的“和諧”,他認為音樂來自于自然,是自然的產物,具有天地的精神,萬物的本性。在音樂的作用認識上,阮籍明確強調了音樂的作用,他認為和諧的音樂能促進自然的和諧以及社會的穩(wěn)定。
同為“竹林七賢”的嵇康和阮籍,在經歷了人生起伏后,都選擇了隱居。在筆者看來,他們對音樂的審美標準在某種程度上也存在著某些共通之處。從音樂的審美準則上來看,阮籍對于音樂,擁有明確的審美標準,他推崇的是平和恬淡的音樂,在他看來,這樣的音樂對自然和社會具有積極的作用。相對于阮籍的觀點,嵇康認為聲音雖無哀樂之分,卻有靜躁好壞之別。在嵇康看來,“動聽的音樂之美,是會五音之和,五音會和,所以能使人愉快滿足。”由此可見,二人均強調了一個好的音樂共同的特點,那便是“和”。即使這個字在二人的觀點中有不同的側重點,阮籍追求的是音樂的和諧恬靜,而嵇康所謂聲音的“自然之和”更多強調的是“和”為音聲的自然屬性,動聽的音樂需要五音會和,音韻豐滿,才能使人愉快滿足。
三、嵇康、阮籍的思想所屬哲學范疇比較
(一)嵇康、阮籍音樂思想哲學范疇比較
關于嵇康、阮籍的音樂思想是“儒”還是“道”的問題,學術界一直存在爭議,在此,談論下筆者的粗淺之見。雖然嵇康和阮籍的思想中的一些觀點都可以在儒家思想中找到影子,但從他們思想的主旨來看,都更加像是道家思想的延續(xù)和發(fā)展。之所以有如此觀點,原因有以下幾點:首先,無論是嵇康還是阮籍,都是在仕途不順,生活并非理想的情況下選擇了歸隱,成為“竹林七賢”之一的雅士,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他們才能擁有一個相對平靜的環(huán)境去體味音樂,體味自然,這樣的歸隱剛好與道家“出世”的主張不謀而合。其次,包含兩位音樂家音樂美學思想的兩本著作,也都是創(chuàng)作于歸隱之后。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可以拋掉原來混跡于官場所帶來的抑郁情志。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可以更好的感悟自然,感悟音樂,感悟世間萬物的規(guī)律,思想上自然會更多身臨其境地感悟到道家“天人合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等思想的真諦,于是與強調“三綱五常、君臣之道”的儒家思想漸行漸遠。然而,畢竟曾經是封建社會的士大夫,故音樂思想中依然能尋找到儒家音樂思想的影子,只是影子終究是 影子,無法遮擋住其中所蘊含的明顯的道家思想。最后,從音樂思想的內容來看,嵇康的思想可集中概括為“越名教而反自然”的口號。所謂“名教”就是儒家所倡導的封建倫理綱常,這種所謂的“名教”是束縛人性、與人的本性相對立的。這樣的口號與儒家思想針鋒相對,卻與道家“法天貴真”的思想殊途同歸,可見嵇康的思想偏道不偏儒。至于阮籍,他強調音樂的“自然之道”,認為音樂來源于自然,具有天地的精神、萬物的本性,推崇與自然和諧的音樂,這明顯是道家音樂思想的體現(xiàn)。
當然,作為曾經的封建士大夫,兩位音樂家音樂思想中的儒家思想的影子也是隨處可見的,只不過在筆者看來,他們的音樂美學思想更偏向于道家音樂思想的延續(xù)發(fā)展。
(二)嵇康、阮籍音樂思想中的儒道成分比較
作為魏晉名士,嵇康擁有“真”、“自然”、“鋼腸疾惡”的秉性,故提出“越名教而任自然”的口號。這樣的口號旗幟鮮明地提出除禮法,其目的就是要恢復人的本性,而這樣的思想幾乎貫穿了嵇康整個音樂美學思想的始終。可見,這樣的思想是與儒家音樂思想針鋒相對的,基本可以看作是道家音樂思想的繼承和發(fā)展,但在嵇康的《聲論》中,卻存在一些與儒家思想相一致的觀點。表現(xiàn)在如下幾個方面:第一,嵇康承認音樂可以移風易俗。“故朝宴聘享,嘉樂必存。是以國史采風俗之盛衰,寄之樂工,宣之管弦,使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誡,此又先王用樂之意也。”第二,嵇康推崇雅樂,反對“鄭聲”,這與儒家觀點不謀而合。“若夫鄭聲,是音聲之至妙。妙音感人,耽槃荒酒易以喪業(yè),自非至人,孰能御之?”
阮籍的音樂思想隨受道家的影響較深,將著眼點放在音樂與自然的關系上,但在思想上有很大程度的儒家唯心主義音樂美學思想的成分,與嵇康《聲無哀樂論》思想具有較大程度的分歧。阮籍要求音樂內容合乎“先王之志”,歌頌“先王之德”,以及音樂使“男女不易其所,君臣不犯其位……刑賞不用而民自安”的說法,卻與嵇康“越名教而任自然”,要音樂擺脫名教束縛的思想相對立。關于崇尚雅樂,古樂,排斥鄭聲、新樂的一系列說法,也體現(xiàn)了儒家唯心主義音樂美學思想,也與嵇康《聲無哀樂論》的思想恰恰相反。由此可見,阮籍的思想成分相對于嵇康來講比較復雜。阮籍思想雖從始至終貫穿自然與音樂的關系,卻依然遵循儒家思想中的某些禮法綱常,他的音樂思想中殘存著大量儒家思想的約束,與嵇康的思想相比起來,缺乏徹底性,革命性。
結語
擁有率直個性的嵇康,具有不屈的革命精神,面對死刑,依然泰然演奏琴曲《廣陵散》的場景是多么悲壯啊,不禁令人感嘆之中肅然起敬。他不僅僅是反抗封建權力機構的壓迫與束縛的斗士,更是反異化,追求自由的勇士。
阮籍雖有“反名教”之心,也深深體會到了音樂與自然之道,但心中根深蒂固的儒家思想,令他處世消極圓融,內心難免多幾分沉悶、糾結,相較于嵇康,少了些豪邁與灑脫。
在思想活躍的魏晉時期,嵇康和阮籍的音樂思想因其特有的觀點,成為當時音樂美學思想的代表。他們的音樂思想是道家音樂思想的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并不同程度地保留了一部分儒家音樂思想,觀點新穎,創(chuàng)新性強,自成體系,成為繼先秦的音樂思想以來中國古代音樂美學思想的又一重要源頭,在中國古代音樂思想的寶庫中留下了光輝一頁。
[參 考 文 獻]
[1]陳四海.中國古代音樂思想[M]. 陜西師范大學出版 2010
[2]杜洪泉.中國古代音樂美學概論[M]. 大眾文藝出版社2005
[3]蔡仲德.阮籍嵇康音樂思想異同論[J].傳統(tǒng)文化與現(xiàn)代化,1997(04).
(責任編輯:崔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