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進入中晚期以后,粉彩漸成流行時尚的主角。然而,這一階段國家面臨內擾外患的局面,加之此時的經濟,政治、文化情況也多變復雜,國力較弱。官窯也由于經濟的影響逐漸衰落,尤其是清末,大批宮廷畫師及工匠開始紛紛流入民間,憑借原有的制瓷技藝繼續從事瓷繪制作。由此,國內的制瓷領域逐漸完全轉化為民間行為,而相應的流通形式也漸漸淪為商品化的自由貿易。民國初期,社會的動蕩現狀依然未能得到明顯改觀,而大眾對于瓷器的鑒賞及審美趣味也呈現出世俗化的意味。上流社會的審美趨向,也持續性朝著雍容華貴、富麗堂皇的方形發展。而粉彩亦由此逐漸成為工藝及技法的堆砌,失去了文化意味的存在。
就在晚清民國時期制瓷行業不景氣之時,幾位安徽籍畫家的介入,為景德鎮制瓷領域帶來了一股清新之風。也正是他們的出現,改變了當時幾近衰敗的粉彩發展格局。自咸豐至光緒年間,以金品卿、王少維、程門等為代表的新安畫派,創造性地將紙上繪畫的平野逸趣轉移至瓷上繪畫之中。并且從根本性的工藝層面上對這種風格的演變進行了實質性的轉化,創造出了淺絳彩。而自從這一創新之風被打開之后,許多具有文人情結的創作者紛紛效仿,致使這一時期的山水、花鳥題材呈現出濃郁的淺絳之風。文人畫風在瓷上繪畫中的呈現,破除了傳統制瓷藝人在思想情感自由表達層面的障礙,從觀念上去探索和發現瓷繪之中的諸多創新形式。這種變化格局不僅對這一時期景德鎮的傳統瓷繪產生了重要影響,同時也使得許多海派畫家參與其中,如吳待秋、張熊、王震等等。
此時,隨著瓷器貿易的不斷興盛,造就了國內幾個比較重要的瓷器貿易市場。其中一處便是上海,作為清末時期崛起的商業城市,對于文化的消費需求是比較高的。因而,對于新興事物的接受程度及認可度也相對超前。由新安畫派領導發起的這場瓷繪新潮很快在這里得到了追捧和認可,達官顯貴、商賈名流紛紛將其作為珍貴的收藏品,或將其作為重要的禮品饋贈事業伙伴。而正是這一市場貿易的刺激和推動,反過來亦大大提升了制瓷藝人的社會地位。然而,淺絳彩相對于其它瓷上繪畫,其自身亦存在著部分弊病,如在經年累月之后,其顏色變淺,色塊剝落,不利于收藏;加之大眾審美趣味的不斷演變,淺絳彩逐漸在市場上失寵。到了民國初期,如同歷史上許多其它曾經繁華一時的經典藝術形式一樣,漸漸湮沒于瓷壇之上。而相關的一些工藝及技巧也由于人們的遺忘而未能保留下來。
盡管在這一時期,粉彩瓷繪面貌呈現出百家爭鳴的繁榮景象,但大部分民間藝人仍處于自給自足的局面,而并沒有一支類似“揚州八怪”那樣的代表性團體組織。這也使得粉彩藝人缺乏價值認同,因而并無實際的文化地位。于是,由王琦、王大凡等為代表的“珠山八友”帶領當時的瓷繪藝人成就了傳統制瓷領域的一座高峰。與此同時,許多結社性組織團體也相應地成立起來。如上世紀20年代,在當時的浮梁縣縣長何心澄的建議下,由王琦、王大凡、潘陶宇、汪曉棠、吳靄生、饒華階等人組織成立了“瓷業美術研究社”,便是其中一個規模較大的社群團體,其中成員共三百余人。授課人由這些發起人親自擔任,他們逐漸認識到,以傳統教育方式造就的藝人,僅有模仿復制的能力,而并無藝術自覺的思想精神,并且缺乏對中國傳統繪畫理論體系的認知了解,這種藝人是沒有較多的原創能力的。從最初的基本功入手,涵蓋中國畫、陶瓷繪畫等多個繪畫藝術領域。這一教育體系的建立對后來制瓷領域的影響是驚人的。在傳統師徒相授的“家族式”技藝傳授途徑中,只強調形式上的模仿,因而導致不少藝人不論畫理、不分四時、不分陰陽、不求遠近的從藝狀況。而美研社的這些教員,將中國傳統繪畫中的諸多經典理論如《林泉高致》、《六法論》、《歷代名畫記》、《畫語錄》等灌輸給學生,從而在思想上提升了從業人員的精神素養,使這些人具有了比傳統藝人更高的思維領悟。以這種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授受方法,達到了授人以漁、事半功倍的效果。此外,美研社還注重學生的創作交流,不定期對成員的優秀作品開展觀摩展覽活動,同時定期印發社刊,這大大提高了學生探索研究的積極性。從中亦走出了大量為瓷繪行業做出杰出貢獻的藝術家。
然而,由于對市場的階段性需求,使他們的有些陶瓷作品不免有流俗化、世俗化的傾向,藝術表現過于討巧,利益化和商業味有些明顯。尤其是王琦,在“珠山八友”中,他是市場貿易活動最為頻繁的畫家。即便是在當今存世的“珠山八友”作品中,其作品依然是存在數量最多的。這是大量市場化所帶來的負面結果。
總之,不論是王琦本人,還是民國時期其它創新大家,在繼承傳統藝術方面,在陶瓷藝術中運用詩歌、書法、繪畫傳統與技法方面,在陶瓷繪畫技藝的創新與發展方面,在藝術與社會生活相結合方面,在集體探索藝術道路和保持個人藝術風格相結合方面,在畫品和人品相結合的方面都作出了杰出的貢獻和創新,為當今的陶瓷藝術發展提供了一個起點,他們和他們的作品依然滋養著這座城市,對景德鎮的陶瓷藝術發展有著深遠的影響,在中國陶瓷美術史上也有著重要的歷史地位。但另一方面也應看到,任何時期,商業化與自由創作的精神總會存在一些矛盾相悖之處。越是與大眾的世俗化審美靠的越近,則愈是容易成為大眾思維意識的“代工者”。因此,盡管王琦終其一生都在探尋瓷上繪畫變革創新之法,但其在很大程度上也是“非自由精神”的嘗試。
(作者單位:景德鎮陶瓷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