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通民謠

●吳華/文

大通民謠

●吳華/文

一舍不得和悅洲上的花花世界；

二舍不得關門口的鮮魚、小菜；

三舍不得“生源”茶干一個銅板一塊；

四舍不得“萬春”的瓜子一嗑兩開；

五舍不得“芝蘭寶”的包子和燒賣；

六舍不得洄字巷的姑娘拉拉拽拽；

七舍不得“八幫大會”上的千奇百怪；

八舍不得五月端午的龍舟競賽；

九舍不得鴉片煙館的殷勤招待；

十舍不得長龍山上的黃土一塊。

這首由安徽省銅陵市大通民眾口頭創作并廣泛傳播的大通民謠，在大通及周邊地區影響較大，更因日寇進犯時大通民眾的逃難而廣為流傳。

位于青通河與長江交匯處的大通鎮，是馳名中外的“中國歷史文化名鎮”，更是一座全球唯一的江心古鎮。它有著近2600年的文明史，正式建鎮已超過1000年，宋代大詩人楊萬里所作 《舟過大通鎮》一詩即是最好見證。作為中國佛教“四大名山”之一的九華山“頭天門”所在地，大通境內的青通河是人們前往九華山朝山禮佛的故道，同時也是明清徽商經營長江上游生意的商道，所以，自古以來就一直是長江沿線重要的商埠碼頭、交通要道與商品集散地。當時，彈丸之地的大通竟住著10萬人，市面繁華，經貿發達，街上行人絡繹不絕；入夜后，更是一座燈火輝煌的“不夜城”。江上大小江輪來往穿梭，紛紛停靠大通，運送旅客和貨物；木帆船在江、河、湖泊上川流不息，如繁星點點，蔚為壯觀。

光緒二年 （1876）9月13日，清廷與英國在煙臺簽訂的不平等條約《中英煙臺條約》將其選為對外開放的通商口岸；光緒二十六年（1900），在這里發生的大通自立軍起義，拉開了辛亥革命序幕，打響中國民族資產階級推翻封建王朝的第一槍；宣統三年（1911）辛亥革命爆發，安徽督軍柏文蔚將臨時軍政府設在大通。由此可見，大通作為當時與蚌埠、蕪湖、安慶齊名的 “安徽四大商埠”之一，是享譽天下的“小上海”，可謂名符其實。

1937年7月7日，抗日戰爭全面爆發。日寇攻占南京后，拱衛南京的蕪湖也被日寇侵占。其時，日寇本想沿長江西進，只因機械化部隊西進時的兵力運送和物資補給難以快捷，故日寇攻下南京后開始南北夾擊徐州，打算從華北平原上長驅直入沿隴海線西進、沿京漢線南下，以便迅速攻擊武漢。及至1938年5月19日徐州會戰失利徐州淪陷，為阻止日寇西犯和南下，蔣介石下令扒開河南鄭州北郊的黃河南岸渡口——花園口，人為造成黃河決堤改道，形成大片黃泛區，使日寇西進、南下之路被洪水堵死，只好回過頭來再沿長江水路西進為主攻方向，大通于是成了日寇西進武漢急需邁過去的一道重要屏障。

為盡快拿下大通這戰略要地，日寇自1938年5月下旬開始連續派飛機轟炸大通，其殘暴行徑迫使鵲江兩岸商戶居民只好背起行囊逃難。眼看繁華的 “小上海”即將化為烏有，人們便即興編了這類似順口溜的歌謠，以表達其對故園的戀戀不舍與無力挽救的無奈。人們在逃難路上的紛紛傳唱，《和悅洲“十不舍”》從此廣為流傳開來。

因大通當時是中國長江沿線知名的大商埠，和悅洲上商行林立，商業繁榮；政府機構、八大商幫會館、銀行、錢莊、銀樓、碼頭、洋行、煙館、妓院、客棧、酒樓、戲園、報館、發電廠、澡堂、教會、寺廟、學校、醫院等一應齊全。面對往日的繁華勝景即將消逝，人們將要遠離故鄉逃難過苦日子，這怎不讓人感慨萬千悲上心頭，所以他們這時舍不得和悅洲上的花花世界，自是理所當然。

即便大通這樣的繁華商埠，人們在民國時的生活水平并不高，所以他們逃難時還關注舌尖上的美食很正常。關門口，系大通地名，即和悅洲上的大關口，位于中山路與鵲江交匯處，是大通鹽務招商局與小輪碼頭客貨上下的最為繁華之所。當時這里客棧、酒館、飯店很多，因經營的大通本地“江水燒江魚”等特色小菜很對人們胃口，所以人們逃難時當然是舍不得關門口的鮮魚、小菜。大通茶干，為享譽長江沿線著名的地方特產，當時廠家眾多，但數“生源”的茶干最好吃。因賣“一個銅板一塊”的高價仍供不應求，故人們逃難時也仍舍不得這口味。改革開放后，安徽蕪湖、合肥相繼推出了“傻子”和“洽洽”兩大著名瓜子品牌，但仍不及上百年前大通的“萬春”瓜子有名。大通人逃難時還舍不得“萬春”的瓜子一嗑兩開，可見其多么好吃、多有名氣。當然，大通飲食名店“芝蘭寶”的包子和燒賣，同樣是逃難的大通人不舍丟棄的美味好食品。

因大通和悅洲上建有 “三街十三巷”（三街，即頭道大街、二道街、三道街；十三巷為江、漢、澄、清、浩、泳、瀠、洄、匯、洙、河、洛、滄），街市繁華，號稱“小上海”，因此像大上海那樣的煙花柳巷，大通當時也有，且多集中在洄字巷一帶，以福和堂、壽和堂、祿和堂、財喜堂、玉華樓、瀟湘館等13家妓院最為著名。其時，各家妓院委派妙齡美女在妓院門口招徠顧客，因此這便有了大通人逃難時的戲說 “舍不得洄字巷的姑娘拉拉拽拽”。

舍不得“八幫大會”上的千奇百怪，是指八幫大會時，舞臺上戴著鬼臉殼子唱儺戲的表演。儺戲，為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歷史上一直盛行于銅陵、池州一帶。大通，因商業繁華匯集了湘、鄂、贛、蘇、浙、滬等13個省市的外來人員來此經商，因此自發形成兩湖（湖南、湖北人）、淮南（廬州、淮南人）、大邑（安慶府人）、新安（徽州人）、涇太(涇縣、太平縣人)、旌德（旌德、宣城人）、池陽（貴池、青陽人）、五松（銅陵本地人）等八大商幫。各幫在大通建有會館，每年由總商會牽頭舉辦商幫大會 （類似于現在的節慶活動），以文化搭臺經濟唱戲，每年舉行元宵節舞龍燈、五月端午鵲江劃龍舟、秋季唱儺戲等活動。鑒于五月端午鵲江劃龍舟那場面壯觀、宏大，所以大通人同樣舍不得五月端午的龍舟競賽。

光緒二年（1876），大通開埠后，鴉片作為商品也隨之開始進入大通市場。盡管清代中后期，大通曾有長江水師提督彭玉麟強力禁煙，但收效甚微，所以鴉片煙館一直難以根除。而鴉片煙館為了多賺錢對顧客的殷勤服務，更是讓不少煙鬼子舍不得鴉片煙館的殷勤招待。

中國人自古就有“葉落歸根”之說，意思是無論你在世時跑到哪兒，最后都要回歸故里安葬到祖墳山上。大通人也不例外。和悅洲雖然繁華，但畢竟是江心洲，故去的人要是埋葬洲上會很快腐爛，因此洲上的商戶和士紳們都將祖墳山選擇在和悅洲對面的長龍山上，所以這便有了日寇來了也不忘葉落歸根之說――舍不得長龍山上的黃土一塊。

今天的大通古鎮，正在結合實際規劃建設大通古鎮風景區，著力打造 “天下民國首鎮、九華佛國天門、江豚生活樂園、江南詩意水鄉”四大特色。我相信，大通民謠一定會隨著游人的紛至沓來，讓其與 “大士閣香會”“鵲江龍舟賽”與 “大院生姜”、大通小磨麻油、大通茶干等制作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一樣，被人們在其傳承、傳播過程中加以了解和認識。

（題圖/大通古街 攝影/龍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