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養雷
自從剛子記事起,他就略微發現自己與別人的不同。
當看到其他小朋友在那里有說有笑時,剛子就一個人默默地躲到角落。他用盡全力,卻也只能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從同伴的描述中,剛子知道自己是一個啞巴。出生于單親家庭的剛子本身就很敏感,先天的無語讓他更為孤僻。
在剛子的眼中,一切都是那么別扭,甚至母親善意的關懷都讓他感覺是對自己刻意的補償,盡管母親已盡力做到最好。
八歲那年,母親帶著剛子和所有的積蓄去了省城。要治好剛子的病很難,但哪怕只有一丁點兒的希望,她也要試一下。她知道,自己是一個母親,為了兒子,一切都是值得的。然而,希望在轉眼間化為烏有,他們遭遇了可惡的扒手。
母親回到家,哭了整整一宿,但這日子還得過,就算為了兒子。第二天,母親的頭發在一夜間竟然白了一半。當母親準備叫醒剛子起床時,卻發現自己除了“咿呀”之外,竟然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語。
上帝似乎總在與這個破碎又脆弱的家庭作對。
望著母親近乎絕望的神情和陡然增多的白發,剛子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其實,這一宿,他也沒睡。
此后的日子過得異乎艱難。不能言語的母子,相依為命。
歲月一點點滑過,無意中,剛子發現母親竟是如此優秀。在鄰居眼里,她是個好母親;在同事面前,她是個好員工。母親總喜歡把自己獲得的各種獎狀掛在最醒目的位置。這一點,剛子很是不解。光陰似箭,剛子已成為一個大小伙子了,但他依然很自卑。只有回到家中,他才感覺自己與別人是平等的,才能獲得一點安慰。
那天是剛子的十八歲生日。母親執意要帶剛子到外面吃。轉身的那一刻,剛子發現母親獲得的獎狀竟有這么多,甚至超過了許多正常人。
走在繁華的大街上,望著兩旁絢麗的霓虹,剛子第一次感覺到一切原是這般愜意。不知不覺中,他已落下了。當母親發現時,已經晚了。一輛大卡車疾馳而來,剛子絲毫沒有察覺,依然沉浸在美妙的夜景中。母親剎時驚出一身冷汗,不顧一切地奔了過去。
“剛子,小心!”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響徹夜空。
卡車立即剎住,剛子回過神來,卻看到母親已被一旁的汽車撞倒,鮮血流了一地。
一瞬間,剛子猛然明白了,原來:母親一直都沒有啞,但她將這個秘密藏了整整十年。
他抱起已成血人的母親,母親搖搖頭,說:“記住,不能說的人也可以做的很好!可以的……”聲音在此戛然而止。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定格。
剛子終于明白了母親的良苦用心。他痛苦地揚起頭,不讓淚水滑落。
是的,不能說的人也可以做的很好,他不能讓母親失望。
多年以后。
每逢清明的時候,總會有個年輕人帶著妻子、女兒到當地的墓地祭拜。年輕人,西裝革履,他的妻女也都清秀可人,卻無人言語,只是都在墳前用手比劃著什么,似乎在訴說著過往的故事……
(責編/劉 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