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打靠山屯：“中國巴頓”成名之戰

陳曉

1975年，譯制片《巴頓將軍》在解放軍總參謀部作為“內參片”放映。一些老將軍看過后，嘴一撇：有什么稀奇？這樣的人物我們也有！誰？開國少將鐘偉。在近年熱播的電視劇《亮劍》中，那個桀驁不馴、性情剛烈，但又深謀遠慮、有膽有識的血性硬漢李云龍，他的一些故事正是以鐘偉的戎馬生涯為原型的。《亮劍》中李云龍自作主張攻打平安縣城，調動了晉西北各路抗日力量紛紛參戰，大敗日軍的故事，與1947年3月上旬，在三下江南戰役中，鐘偉指揮我東北民主聯軍2縱5師第二次攻打靠山屯的戰斗如出一轍。

一打靠山屯 “殺雞用牛刀”

1946年10月，國民黨反動派在東北制定了“先南后北，南攻北守”的作戰方針，集中主力大舉向我南滿根據地進犯，妄圖將我南滿部隊徹底擊潰，然后再占領北滿，從而獨霸東北。為了支援、策應我軍在南滿的作戰，北滿主力奉命先后三次越過松花江，主動尋機殲敵。這就是著名的三下江南戰役。

1946年11月初，東北民主聯軍第2縱隊三個師首先出動。隨后，北滿主力1縱、6縱的六個師來到松花江南岸，配合2縱對敵軍發起進攻。

11月20日，鐘偉任師長的2縱5師騎兵偵察連發現，在吉林農安的靠山屯駐扎了敵王牌新1軍50師149團的一個營以及警察、土匪、保安隊等地方武裝共700余人，遠離主力，孤軍深入。時任東北民主聯軍總司令林彪決心“殺雞用牛刀”，以“東北部隊中之頭等主力師”圍殲敵新1軍一個營。他命令2縱5師配屬總部炮兵1團遠程奔襲，圍殲靠山屯之敵。

在一夜的外圍惡戰后，2縱5師與炮1團僅用兩個小時就拿下了靠山屯。戰斗結束后，5師才發現，靠山屯守敵僅是新1軍的一個加強連，令鐘偉哭笑不得。這場戰斗盡管戰績并不突出，卻是我軍歷史上首次使用坦克與步兵協同作戰。此外，著名音樂家、時任東北民主聯軍炮兵政治部宣傳部長的李偉，冒著生命危險，趴在一輛坦克的炮塔后面見證了整個戰斗過程，并于幾個月后創作出我軍第一首坦克兵之歌——《坦克進行曲》。新中國成立后，《坦克進行曲》被改編為吹奏樂曲《戰車進行曲》，成為新中國歷次閱兵儀式的保留曲目。

二打靠山屯 三次“違抗”命令

1947年2月初，松嫩平原白雪皚皚，寒氣襲人。為粉碎杜聿明集團對我南滿根據地的猖狂進攻，北滿1、2、6等主力縱隊第三次越過松花江。3月9日中午，2縱5師行進到延吉朝陽川附近時，聽到靠山屯那邊有槍聲，鐘偉即命作戰科長沈華坤率騎兵連去偵察。騎兵連抓了敵71軍88師的幾個俘虜，據俘虜供述，敵88師集結在靠山屯一帶。一個剛剛從靠山屯逃出來的小學教師也證明了這一點。很快，5師14團團長吳國璋（后任39軍副軍長，在抗美援朝戰爭中犧牲）也從八家子送來了報告：發現靠山屯附近有大量敵軍和大批物資向德惠方向移動。得到這一準確情報，鐘偉異常興奮，認為這是打亂敵人部署、大量殲滅敵有生力量的最佳時機。

在前兩次過江南的戰斗中，5師的任務主要是配合兄弟部隊牽制敵人，擔任打援、破襲、擾敵等任務，官兵牢騷滿腹、怨氣很大，總認為別人大碗吃肉，自己只有啃骨頭、喝湯的份兒。面對敵88師這塊送到嘴邊的“肥肉”，5師指戰員群情激奮，個個摩拳擦掌。

然而，當研究作戰部署時，師領導間卻發生了嚴重的意見分歧。絕大多數領導主張堅決執行東總命令，繼續東進，否則5師孤軍深入，不僅容易被敵人“包餃子”吃大虧，還有嚴重干擾東總統一部署，貽誤戰機之嫌。鐘偉則力主暫不東進，就地殲敵。他擺出四條理由：第一，現在敵情發生了變化，若執行東總的命令繼續東進，勢必與南側敵人隊伍交叉遭遇，到時不打也得打，造成邊打邊走的局面，結果必然是兩頭落空，這邊放跑了敵人，錯失殲敵良機，那邊也難以按東總規定的時間到達指定位置，與其被動應戰，不如主動出擊；第二，目前，敵人正在退卻，戰斗意志必不堅定，對我動向毫無察覺，這正是“出敵不意、攻其不備”的絕好時機，打則必勝；第三，部隊上下士氣高昂，求戰心切，勢不可當；第四，5師并非孤軍深入，18師、獨1師就在靠山屯東北不遠處集結，隨時都可投入戰斗。鐘偉環顧四周，見支持他的不多，就提高了嗓門說道：“我們北滿部隊三下江南為了什么？不就是要拖住和消滅敵人，來支援南滿的兄弟部隊保衛臨江嘛！敵71軍是國民黨中央軍的主力部隊，進入東北以來氣焰囂張得很，這次我們抓住它，打疼它，杜聿明豈能坐視不管？他必然會調兵遣將來支援。”政委王鳳梧不無憂慮地勸道：“老鐘啊，違抗軍令可是大罪啊！這一仗打好了，當然皆大歡喜。可萬一……”軍情緊急，鐘偉一拍桌子，喝道：“不要爭了，立刻準備戰斗，軍人的天職就是要打勝仗！我是師長，出了問題我負全責！”

隨后，鐘偉將5師殲滅當面之敵后再東進的決定電告東總，各團迅速投入戰斗。9日18時，14團1營從拉拉屯進至十里堡，發現守敵剛剛逃跑，營長王扶之判斷敵人必將沿公路向南逃回德惠，他帶領部隊跑步直插靠山屯至德惠公路旁的姜家店，以斷敵后路。姜家店駐有敵88師師部，當我1營發起進攻時，還在睡夢中的敵人來不及穿好衣服便倉皇逃竄。敵師長韓增棟僥幸逃走，平時隨身攜帶的一本題有“操必勝念”四字的日記本都丟在了屋內。僅1個小時，敵88師262團2營就被我1營全殲。此戰首創東北我軍以一個營殲敵一個營的成功戰例，老將軍王扶之晚年對此戰還津津樂道。

與此同時，14團2營也對南面的王家店守敵發起了攻擊。就在戰斗打得正激烈時，9日16時和19時，東總接連發來兩份急電，令5師立即出發，于次日上午9時到達指定地點。短短3個小時，林彪連發兩道“金牌”，這對任何一個下級指揮員都是難以承受的壓力，師里的反對意見又高漲起來。鐘偉權衡利弊，大聲說道：“準備戰斗，如果打錯了，砍頭掉腦袋，由我一人擔待！”隨即又將姜家店的捷報和最新敵情上報東總。林彪于10日5時回電，同意作戰方案。就在我軍將燒鍋大院之敵團團圍住之時，敵88師一個團從七家子趕來支援。戰斗進入膠著狀態。

10日12時至14時，東總又連發三道電令，一道緊似一道。特別是第三道電令“望立即向四馬架方向前進，堵住敵人退路”，指令非常明確。那邊14團正與敵增援部隊激戰，這邊各部已有序展開，已形成關門打狗之勢，一走豈不功敗垂成？一向處變不驚、歷險不亂的鐘偉，拔出手槍往桌子上一拍：“就是砍腦袋我也不讓敵人從眼皮底下逃掉！”又把暫緩東進的理由電告東總。

一戰成名 “連林彪都指揮了”

與設想的一樣，敵71軍87師、88師分別從農安和閔家屯趕來增援。鐘偉命令13團、15團加緊對敵攻擊，務必迅速拿下燒鍋大院；14團不惜一切代價堅決堵住援敵；同時急電東總和2縱，請求火速支援。也許是敵情的變化正中了林彪的下懷，他改變了原來的作戰方案，電令1縱、2縱、6縱立即向靠山屯西南方向疾進，集中優勢兵力，圍殲打援。5師指戰員群情振奮，信心倍增，有人戲稱：“鐘偉連林彪都指揮了！”

10日20時30分，總攻開始。至10日午夜，5師全殲守敵1300多人，繳獲大、小炮19門，輕、重機槍94挺，無線電臺3部，汽車8輛及大量槍支、彈藥、馬匹。

靠山屯戰斗一結束，5師又火速插向靠山屯西南，與兄弟部隊一起將敵88師、87師一部和71軍特務團、工兵營等堵截在郭家屯、鳳山子一線。此役，我軍殲敵71軍88師大部和87師一部，共計6000多人，取得了前所未有的重大勝利，給東北敵軍最精銳的機動部隊71軍以毀滅性打擊。

靠山屯一戰，鐘偉聲名大震。戰后，東總通電嘉獎5師：“我5師于本月趁敵88師自靠山屯向德惠撤退時，立即投入戰斗，當日在靠山屯以南，姜家店地區殲敵一部，又回頭將靠山屯之敵五個連單獨殲滅。此種作戰的積極性與機動性值得發揚和稱贊。”西滿軍區司令員黃克誠等人也發來嘉獎電：“此次戰斗的勝利，全賴5師指戰員機動、果敢、敏捷的動作和戰斗積極性。此種精神望各兵團學習發揚。”林彪曾言：“要敢打違抗命令的勝仗，如5師在靠山屯那樣，三次違抗命令。”

在《東北三年解放戰爭軍事資料》中，我們能找到關于2縱5師的評價：“該部隊系東北部隊中最有朝氣一個師，突擊力最強、進步最快、戰斗經驗豐富，攻防兼備，以猛打、猛沖、猛追三猛著稱，善于運動野戰，攻堅力亦很頑強，為東北部隊頭等主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