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

張長國

小梁走在營區訓練場旁邊的柏油路上，準備到連隊集合，去參加團里組織的英模事跡報告會。這天是他在這條路上走過的第860天。本來，他的夢想是在這條路上永遠地走下去，可是，在舉世矚目的“九·三”大閱兵后，聽到裁軍30萬的消息，他心里又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小梁所在的團是一支英模部隊，有著光榮的歷史。其最早的歷史可追溯到紅軍時期，為紅軍長征斷后的八軍團中就有這個團的身影。新中國成立后，這支部隊裝備了最新式的59式坦克。小梁非常慶幸自己能來到這支英雄的部隊，每當連長講起團史和部隊曾經涌現出的英雄人物，他總是非常興奮，想象著自己也能和這些英雄人物一樣，有朝一日駕駛著坦克沖鋒陷陣。他最佩服的是團里的戰斗英雄魏戰軍，在上世紀的南方邊境自衛反擊戰中，他駕駛坦克和戰友接連擊毀敵人兩個炮兵陣地和一輛裝甲指揮車，是有名的“英雄坦克手”。有了這個榜樣，小梁在訓練中也很努力，從上等兵轉成了下士，成了一名士官。可是，裁軍的消息一出，他又感覺有些迷惘。特別是國防部發言人說，這次裁軍的重點是壓減老舊裝備部隊。他們這支部隊裝備這個型號的坦克年頭不短了。一次，他們外出訓練，休息時遇到一個放羊的老農民對他說：“三十年前，我就見你們開著這樣的坦克，現在還是這種坦克。”當時小梁還很硬氣地說：“你不懂，老裝備依舊能打出戰斗力！”照這樣看，這個坦克的年齡比他還要大很多。小梁一邊走著，一邊這樣想著的時候，他忽然看見營區的訓練場邊站著一位老人。他以為是哪個戰友來部隊探親的親屬，出于禮貌，他上前問道：“大爺，您找誰？”“我不找誰。”“不找誰您在干什么？”“我看看坦克。”說著，老人用手指了指訓練場上停放的幾輛坦克。“聽說要裁軍了？”老人忽然問道。小梁說：“是呀，電視上已經說了。”老人的問話忽然觸動了小梁的心事，他回答后似乎意猶未盡，接著說：“我們這個團不會裁。”“為什么？”老人忽然有了興致。“你不知道，我們這個團有多么光榮的歷史。”看看離連里集合參加報告會的時間還早，小梁自豪地向老人講起了光榮的團史，尤其講到他心目中的英雄魏戰軍時，更是添油加醋。“你不知道，以前有個電影叫《鐵甲008》，他就是原型之一。”老人“撲哧”一聲樂了，說：“下士同志，你對他挺了解啊！”“是啊，要是我早生三十年，說不定也和他一樣是戰斗英雄了，這樣，我就可以留在部隊不用擔心裁軍了！”小梁半是回答老人，半是自言自語著。“成了戰斗英雄就可以永遠呆在部隊嗎？這可不一定。”老人說。“為什么？”小梁說著不由認真看了老人一眼，他感覺老人似曾相識。“戰斗英雄只代表過去，真正的英雄是在強軍中不管走留都能干成事的人。”聽到老人這樣說，小梁感覺老人有些不簡單，他忽然想起自己還不清楚老人的身份呢？沒等他開口，老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一邊從身上掏出一個紅本本，一邊說：“這個證件在我身上三十多年了，我一直沒能忘記自己是個老兵。”小梁子接過紅皮本，原來是一本《轉業軍人證書》。扉頁上，紅色的國防部印章上面，赫然寫著“魏戰軍同志，……現為加強國家社會主義建設，特準予轉業。一九八六年十一月三十日”。再看上面的照片，和團史館里魏戰軍的照片一模一樣。“今天，團里邀請我作個報告，我就放下公司里的事務來了。下士同志，報告會快開始了，咱們一會兒見吧！”老人把證件小心地放進貼身衣袋，揮了揮手，向團部禮堂走去。

小梁有些怔住了，他回味著老人的話，驀然，他覺得自己心中忽然澎湃起了一種說不清的力量，這力量催動著他輕快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