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療弗雷格利妄想癥的唯一辦法，只能是一段新戀情

康夫

他如此珍視他們的愛情，以至于晚上會夢見所有人都在阻止他們相愛，他必須帶上她趕快逃離，這種為愛不顧一切的對抗使他重煥青春，當他夢醒后發現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阻礙時甚至有些失落。于是他瞬間就決定了，拋開所有的一切要和她一起生活。

在看這部電影前，首先我們要擺正心態。別總想著俺們這都還沒正常呢，你們那都開始失常了……讓我們嘗試著去理解、感受，在不存在上有老下有小之類經濟壓力后，中年危機是怎樣的，切身感受下“弗雷格利妄想綜合征”，感受下被正常窒息。

從這個角度講，國人看這電影會異常絕望，像是沙漠中遠遠看到一個鏡面一樣的湖，正往那奔，有從那回來的人告訴你那湖是苦水，完全不能喝。不過，這部電影在我們的盲區之內，因為在我國的官方定義中，動畫是給孩子看的，而且是低幼的孩子。《失常》卻是一部表現中年危機的限制級動畫片，我國的中年人大都不看動畫片。當然，如果把《失常》交給我們的宣發公司，宣傳一下里面那場完整而不乏細節的床戲，興許能吸引不少眼球……

我們還是從頭講起，影片開始就很怪異。麥克坐在飛機上，展開一張十來年的信，浮現出前女友的形象，她不停責罵他不負責任地消失，但這責罵聲是男聲。旁邊坐了一個一緊張就抓他手的男人，居然長了一張和前女友一樣的臉，出機場一切平常，但有點不對勁兒：男女老少全都是那張前女友的臉……有過前女友的人一定可以體會這是一種怎樣恐怖的景象。出租車司機、酒店大堂經理，所有的人都是同一張臉，而且是同一個聲音，不管男女都是同一個男聲。他入住的酒店叫——The Fregoli，導演查理·考夫曼喜歡玩這種文字游戲，《紐約提喻法》的主角叫科塔德（Cotard），對應的是科塔德妄想癥，一種患者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的精神病。去年科塔德的扮演者菲利普·塞默·霍夫曼真的死了，中國影迷熟知他大多是因為《饑餓游戲》，而西方影壇是將他尊為體驗派大師的。他的死因不明，不知是否因為體驗了太多科塔德妄想癥。《失常》中The Fregoli酒店對應的是弗雷格利妄想綜合征，這類患者認為身邊許許多多的人其實都是同一個人的偽裝，其目的是為了迫害他，是一種被迫害妄想狂。

麥克到賓館后給妻子打電話，妻子的聲音也是男的，兒子接通電話只知道要禮物。他撥通了前女友的電話，不出意料，這是一次極其詭異而糟糕的約會。十一年了，積攢了十來年的怨氣傾瀉而來，他想解釋，但只能越解釋越糟，臭罵他一頓后，前女友走了。一個頭發花白，身材變形的麥克拂去浴室鏡子上的水氣，觀察自己蒼老的嘴臉，觀眾都會好奇，什么才能解救這樣一個陷入絕望的中年盧瑟兒。這時他忽然聽到了一個女聲音，此前電影里只出現過兩個聲音，麥克自己，一個毫無特色的男聲，所有男女老少都是這個聲音，這時終于出現了唯一的一個女聲。治療弗雷格利妄想癥的惟一辦法，也許只能是一段新的戀情了。

這里需要交代一下麥克讓人深感諷刺的職業：雞湯暢銷書作者，這趟出差是來做演講賣書的，所以這段新戀情順理成章地與他的忠實書迷發生了。這是個單純的姑娘阿莉薩，崇拜他，稀罕他，一切都是那么完美，雖然她眼角有疤，并不漂亮，但對于麥克來說她再適合不過，而且她是這個弗雷格利妄想癥病人眼中惟一不同于他人的面孔，惟一不同于他人的真正女聲。他如此珍視他們的愛情，以至于晚上會夢見所有人都在阻止他們相愛，他必須帶上她趕快逃離，這種為愛不顧一切的對抗使他重煥青春，當他夢醒后發現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阻礙時甚至有些失落。于是他瞬間就決定了，拋開所有的一切要和她一起生活。

這時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就在他們決定了一起生活以后，阿莉薩開始為他們的將來做打算。早晨的陽光照在兩人身上，一切細節開始變得更清晰，那個男聲在阿莉薩聲音中也出現了，而且阿莉薩獨特的女聲越來越小，最終完全變成了男聲。第二天麥克的演講也搞砸了，一個雞湯作家原本是要撫慰大家，但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言詞走向絕望，無奈中開始嘲笑政治痛斥政府，但一切都無法挽回，觀眾席中的阿莉薩似乎也變成了和別人完全一樣的臉。

一切恢復了正常，仿佛阿莉薩的出現才是失常。片名的原文叫《Anomalisa》，是一個生造出來的詞，Anom是失常的意思，alisa是人名。

在這樣平常的世界里，誰都救不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