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 松
中國畫與藥引子
文/王 松

《山中春云冷》 水墨
中藥中的藥引子不是治病的藥,它是引導藥效進入經絡臟腹的使者和向導。中國畫在某種程度上講也同這藥引子有異曲同功之妙。它不只是讓人認知一個物理的客觀世界,將目光停留在畫面上,而是要通過有限的畫面、有限的筆墨將讀者引向象外,讓人去會象外之意,激發人的想象力,調動人的再創造的欲望,勾引觀者來參與完成審美。要實現這一目標,中國畫靠的是什么呢?靠的是虛與白,靠的是空與靈。
《老子》云:“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象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觀其繳。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天下萬象生于有,有生于無。這“有”與“無”,反映在畫道中則是“實”與“虛”。虛即是無,實即是有。反過來,實即是無,虛即是有。這樣無論虛實都是“道”的存在。也就是說,畫中之虛處,并不代表什么都沒有,它可以是天,可以是地,也可以是云,可以是水,亦或是乃同實處所表現的東西一樣,只不過是以虛代實罷了。無實不能顯虛,無虛何以顯實。虛實互用,道之本矣。況且畫繪行為本身就是無中生有的過程,王微說是“以一管之筆,擬太虛之體。”太虛之體就是萬物本始狀態那個“一”,它是無形的。然而“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世界本就是無形變有形,有形變無形的周而復始地變著。畫家在未落筆之前,心之的意象是模糊不清,變幻不定的,一經落墨,便逐筆生發,萬物生筆端,筆端奪造化,藝術形象便清晰的呈現出來,故畫非畫,道也。
佛家言“五蘊本空,眾塵非有”。這一道理反映在山水畫里,就是空靈寂靜。詩人王維就非常崇尚空靈。他的詩里“空”字彼彼皆是。《王右丞集》收錄了古體詩四百余首,出現“空”字就達八十余次,可見他對“空”的意境是多么想往。我們不妨來看看他的詩:“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明月松照,清泉石上流,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另一首“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空林,復照青苔上。”還有:“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這些詩中的意境閑靜空幽,一派自然。流水的聲響,浣女的喧笑,更增添了山村的恬靜。那種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空”,更是令人遐想不已。這種意猶未盡的美景是詩,亦是畫。它已成為中國山水畫的最高審美追求。蘇東坡說:“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語之畫,畫中有詩。”真是不假。王維以詩入畫,創造出簡淡空靈的意境,特別是他采用破墨之法作山水,大大的發展豐富了山水畫的表現力,為中國水墨畫的形成開了先河,被后人譽為畫派南宗之祖。

《觀瀑圖》 水墨
《老子》云:“三十幅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土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他要我們重視空的作用。空是老子哲學的落腳點,也是中國藝術的生長點。所以,凡是明白藥引子道理的藝術家,無不把這“虛”、“空”二字體味得深刻又透徹。荊浩在其《筆法記》中說:“畫物特忌形貌彩章,歷歷具足,甚謹甚細,而外露巧密。所以不患不了,而患于了。”說的真好,你把話都說完了,還有別人什么事呢?這是智者所不為的。
清代畫家惲南田說:“今人用心,在有筆墨處,古人用心,在無筆墨處,倘能于筆墨不到處,觀古人用心,庶幾擬議神明,進乎技已。”香山翁曰:“須知千樹萬樹,無一筆是樹,千山萬山,無一筆是山,千筆萬筆,無一筆是筆。有處恰是無,無處恰是有,所以為逸。”高明的畫家以少勝多,以有限的筆墨,創造出無限的意境,引導讀者生發出無限的想象,從而使精神得以超越和升華。這時畫對于讀者來講也就起到了藥引子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