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門女婿“豁胖”上癮

建華

“豁胖”是句上海話，就是“打腫臉充胖子”、“裝牛”的意思。近年來，“豁胖”的風潮吹遍大江南北。同學聚會，人手一把豪車鑰匙，誰知道是在網上買的，還是找租車公司租的？朋友圈里曬出豪包，卻埋怨：“先生怎么老送同款，真沒情趣！”炫耀老公又有錢又疼愛自己。不過，誰知道包是A貨還是借的？這是這種渴望他人贊賞和仰慕的心理，催生了多少人性的悲劇。

在上海工作的高知公務員陳文翔，為改變命運成了上門女婿，誰知婚后他依然是窮屌絲一枚。為了讓別人瞧得起，陳文翔“豁胖”上癮。當謊言即將被戳穿，他瘋狂舉刀殺害了妻子和岳父……

小公務員入贅

時年31歲的陳文翔出生在江西贛州，父母都是菜農，還有兩個姐姐。陳文翔從小就特別聰明勤奮，考試常得第一，高考考入上海一所名校。2010年3月，碩士畢業的陳文翔參加了國家公務員考試，成功進入上海一家機關單位工作。剛開始，陳文翔覺得這個工作體面，可時間長了，拿“死工資”、住集體宿舍的他，看著同齡人買房買車，而自己買不起房、談不起戀愛，心態悄然發生了變化。更何況自己毫無背景，如何能獲得升職機會？陳文翔越來越覺得前途無望。

2013年10月底的一天，陳文翔看到一個漂亮女孩在辦公室門外探頭探腦，他熱情地上前詢問，得知這個女孩是財務部新來的，不小心走錯了辦公室。對待美女，陳文翔分外殷勤，親自帶著王如玫去財務部。聽說她的飯卡需要1周才能辦下來時，陳文翔自告奮勇地表示：“我這1周，都可以當你的免費飯票！”對方一聽，立刻羞紅了臉。就在陳文翔以為能和新來的美女有進一步的發展時，一天早上，他撞見她正從公司技術部的一個富二代的寶馬車上下來。陳文翔黯然神傷，覺得不能怪現在的女孩太現實，只能怪自己什么都沒有。

2014年春節回家，村里人也不再奉承夸贊陳文翔，而是問他“什么時候結婚”、“有多少存款了”或是“啥時買房買車”……陳文翔只能訕訕地笑笑，有苦難言。父母也著急了，催促陳文翔道：“實在不行，回我們這里挑一個！女孩子沒文化就沒文化，顧家就好！”陳文翔對此更是無言以對。

春節還沒過完，陳文翔就匆匆買票逃離家鄉。村里人的揶揄和父母的失望讓他分外難受，都市女孩搖曳的身姿也在他腦中反復出現，他突然想到：憑什么只能女人傍大款，男人就不能靠婚姻改變命運？“當上門女婿”的想法就這樣躥進了陳文翔的腦海。

然而， “上門女婿”畢竟不太好聽，陳文翔好幾次鼓起勇氣來到婚介機構，卻又退縮了。一次下班后，他又逛到了一家婚介機構門口。正駐足停留之際，一位婚介紅娘迎了過來，熱情地詢問陳文翔是不是想要征婚，隨即將他邀請了進去。陳文翔紅著臉，吞吞吐吐地說出自己想當上門女婿的想法，沒想到對方愈發殷勤：“現在人的觀念都放開了，不少男的想當上門女婿，不僅能娶個美嬌娘還能少奮斗10年！何況你自身條件不錯！”紅娘說著就給陳文翔介紹了一項特殊業務——“鉆石相親”。打開一本名冊，男男女女，一個個成功進入豪門的案例看得陳文翔熱血沸騰。“婚姻是一個人的第二次投胎”，扉頁上的這句話鼓動著陳文翔，他當即交付了1萬元費用。

陳文翔畢業于名牌大學，身高1.80米，長相端正。可紅娘卻告訴他，如今相親競爭者眾多，像他這樣的人一抓一大把。為了脫穎而出，陳文翔每天下班后去健身館鍛煉兩小時，努力讓自己成為當下最吃香的“肌肉男”;注重內外兼修的他周末還會練習書法，晚上看《財富論》等經濟專業書籍……果不其然，在一場高端相親會上，氣度不凡的陳文翔獲得了一位上海房地產商的女兒莊心的青睞。

莊心的父親莊嚴華早年靠開酒樓發跡，之后又投資房產，參與的幾個樓盤掙了錢，如今身家過億。妻子早逝后，他也沒續弦，將所有的疼愛都給了唯一的女兒莊心，這也讓莊心養成了飛揚跋扈的性格。不過，她對長相帥氣的陳文翔卻是一見傾心，芳心暗許。

卑微女婿“豁胖”上癮

2014年10月，陳文翔和莊心在上海一家五星級酒店舉行了隆重的婚禮，光是豪華婚車就有20多輛，場面盛大。在婚禮上，岳父莊嚴華將一個存有1000萬元的儲蓄卡交到了莊心和陳文翔的手里，同時還當著來賓的面表示，日后還會贈送小夫妻一套別墅和一輛寶馬車。

前來參加婚禮的同學們紛紛在各種群里給陳文翔“貼金”：“文翔真是會找老婆，自帶別墅寶馬啊！”“文翔從此成為高富帥，登上人生巔峰了！”看到這些溢美之詞，陳文翔不禁心潮澎湃。

可婚禮剛結束，岳父就給陳文翔和莊心交了底：“文翔啊，從此以后，莊心就是你太太了，你看你這么優秀，我總有些不放心。家里的經濟大權還是歸心心管比較好。”陳文翔一口答應下來，可讓他想不到的是：家里任何跟錢有關的事，真的跟他沒有一點關系——房子、車子都是莊心的婚前財產。他想用車，得先跟莊心商量。家里有一個保險柜，存著莊心的房產證、現金珠寶以及那張千萬儲蓄卡，但密碼只有莊心知道。而且莊心每次從保險柜里拿錢，防陳文翔就像防賊似的，非要把房門反鎖后才開保險柜，生怕被陳文翔看到密碼。

莊家人處處對陳文翔防備，莊嚴華不允許陳文翔進入公司，事情從來都只和女兒商量。性格強勢霸道的莊心甚至要求陳文翔以后每個月的工資必須上交，避免他有錢出軌。為了牢牢控制丈夫的經濟權，莊心用自己的信用卡申請了一張副卡給陳文翔，只要陳文翔在外面花錢，她都會收到短信提醒。

新婚不久，陳文翔的幾個大學同學來上海玩。為盡地主之誼，陳文翔刷卡請客，一行人吃飯、K歌花費了4000多元。收到消費短信的莊心立刻火冒三丈，打電話讓正在唱歌的陳文翔趕緊回家。她數落陳文翔：“這卡給你是備不時之需，誰讓你亂花的！這上面寫的可是我的名字！”為了平息妻子的怒氣，陳文翔當天寫下了5000字的檢討。此后，他再也不敢擅自用這張卡，生怕風吹草動就遭到妻子一陣痛罵。

住著復式別墅、全身穿名牌、皮夾里放著高級別信用卡，可誰也想不到陳文翔只有面子好看，口袋里空空如也，經濟上被限制得死死的。美夢和現實的巨大落差讓陳文翔備感失落。婚假結束后，陳文翔回到單位上班，不想卻被同事們詢問：“你岳父不是說要送你寶馬車嗎？你怎么沒開來上班？”陳文翔一時語塞，滿臉通紅。

當晚，陳文翔就和莊心商量，自己上班不方便，能不能把寶馬車給他開。莊心嗤之以鼻：“男人有車就是想泡妞，難不成你有新歡了！”一句話堵得陳文翔沒了下文。

當了上門女婿卻什么也撈不到，陳文翔心里無比怨恨。他明顯感到，單位里的人嘴里奉承自己，可背地里都笑話他在家沒地位，連個代步車也沒有。

2015年春節前，岳父贈送的別墅裝修完畢。搬進新家的第一天，欣喜不已的陳文翔特意拍了一張全景圖，發在微信朋友圈內。等他吃完飯回到房間再看手機，沒想到收到了50多個點贊和30多條評論，就連單位的領導也在底下留言：“小伙子有前途呀。”這種“密集關注”讓他又驚又喜，以前的他可從未如此受到重視！

這種“豁胖”滿足了陳文翔長期以來饑渴的自尊心，讓他飄飄欲仙。陳文翔從此對“豁胖”上了癮，時不時地發照片炫耀。甚至莊心的一個表哥來家里做客，開來一輛最新款的路虎，陳文立即靠在車上自拍一張，發在朋友圈：“天氣不錯，出來走走！”就像他預想的那樣，底下一大堆人紛紛點贊留言，“這是買了新車嗎？”“這得100多萬吧！”……陳文翔的虛榮心無限膨脹，他故意不再回復……

謊言戳破血祭婚姻

令人意外的是，新年伊始，一向在單位默默無聞的陳文翔得到領導的夸贊，從普通職員升職為組長。正在陳文翔納悶時，一天臨近下班，陳文翔被領導叫到了辦公室。領導開門見山地說：“我老婆最近看中了一套房，正巧是你岳父開發的閘北區一個樓盤，均價三萬二。我想你這女婿開口，一點小折扣應該不在話下吧！”陳文翔心里“咯噔”一下，嘴里卻滿不在乎地表示：“沒有問題！”

自己夸下了海口，怎樣才能不打臉呀？晚上，陳文翔回到家想探探妻子的口氣。哪知莊心說：“這事我爸做主，生意歸生意，你自己問他去！”想想對自己處處設防的岳父，陳文翔就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

第二天一上班，領導的電話又打來了。為了證明自己有能耐，陳文翔滿口應承，說可以打九五折，讓領導把看中的房號與首付錢打過來。其實，陳文翔哪里有這個能力呢！當天下午，他請了半天假，心急火燎地跑到售樓部，帶了一條煙來和售樓顧問疏通關系。他拿出了婚前存下的私房錢，墊付了房子的差價，并讓銷售顧問王軍對外保密，只需對房主稱是內部價，打了九五折。王軍是個精明的銷售，答應會將事情辦得漂亮。

果不其然，兩天后單位領導在一場飯局上將陳文翔大大夸贊了一番。很快，找陳文翔買房可以打折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單位。只要有人想買房，就來找陳文翔幫忙。更有好事者特意建了一個公司內部買房群，在里面共享買房信息，將陳文翔拉了進來。短短兩天內，群里登記買房的人就有12個，其中不乏幾個平日里陳文翔費盡心思巴結的分管領導。QQ群里充滿了對陳文翔的溢美之詞，“岳父是房地產商就是不一樣”，“陳老板，我們以后可都仰仗你呀”……漂亮的場面話將陳文翔吹捧上了天，讓他忘乎所以，頭腦一熱，豪情萬丈地回復：“一切包在我身上！”群里瞬間炸開了鍋，滿屏都是獻給陳文翔的飛吻、鮮花和掌聲！

然而，幾十萬的折扣差價讓陳文翔絞盡腦汁，他終于心生一計。他表示內部價不能一下都給齊，必須分批次，讓大家先把首付款打到他賬戶，辦好了就通知大家去售樓部簽合同。其實，陳文翔不過是利用“時間差”，挪用后一個人的首付款補貼前一個人的折扣，買好一套是一套！擔心事情敗露，陳文翔將所有的生意都給了之前結識的銷售顧問王軍。王軍輕車熟路，幫陳文翔一次次圓謊，并當著房主的面夸贊他，給足了他面子！

一套又一套房順利交付，買到折扣房的同事朋友都夸贊陳文翔有能力，甚至介紹親戚來陳文翔這里買打折房。更讓陳文翔意想不到的是，自從幫幾個分管領導買到了折扣房后，自己的職場升遷一路暢通，短短幾個月就被升為主任，辦公室里常常門庭若市，前來巴結和私下送禮的人數不勝數。在大家的吹捧聲中，陳文翔早已忘了自己虧空的錢越來越多，心里滿是得意。

2015年底，5個在陳文翔那里買房的人因等了半年還沒拿到購房合同，便提出了退款。可是，已經將錢補貼掉的陳文翔哪能一口氣拿出5個人的首付款呢。見陳文翔一直拖延不退款，幾個買主跑到陳文翔單位去鬧事，喊話如果不退款，就去告他。這一下，陳文翔詐騙的傳言四起。領導對其嚴肅警告，讓他盡快處理好這件事，不要造成惡劣影響。

一時間，陳文翔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眼看限定退款時間一天天逼近，他的情緒幾近崩潰，特別是一想到被人戳穿“豁胖”的謊言后，自己將會遭遇怎樣的流言蜚語，甚至有可能進監獄……被逼無奈之下，他只好哭著向妻子和岳父求助，說出自己的難處。可令他心寒的是，妻子和岳父得知情況后，不但不愿意伸出援手，反而急于劃清界限，逼陳文翔離婚，說這是他的個人債務，與家庭無關！陳文翔憤怒地大喊：“你們太無情無義了！我是你們的家人啊，難道你們就眼睜睜看著我進監獄嗎？”

2016年1月17日夜，陳文翔再度回家后跪在妻子面前請求幫助。想不到莊心一臉不耐煩地甩開他的手，從抽屜里拿出自己已簽好的離婚協議書讓陳文翔簽字，不屑地說：“誰讓你‘豁胖，這是你咎由自取！”莊心的話深深刺痛了陳文翔。想起自己一直以來忍受的屈辱，只要殺了妻子和岳父就能得到莊家的一切，陳文翔惡向膽邊生，沖進廚房拿起刀，瘋狂地朝莊心刺去。幾刀下去，莊心倒在了血泊中，停止了呼吸。

清理好現場，陳文翔去超市買了一打黑色塑料袋和蛇皮袋，將妻子分尸裝袋，放入寶馬車后備箱。接著，他給岳父打電話，說莊心突然暈倒了。岳父趕來后，遭到陳文翔殺害并被分尸……深夜時分，陳文翔將兩人尸體丟在了郊外的河里。第二天，陳文翔佯裝著急地向警方報案，說昨天下午岳父和妻子一起出去談生意后失蹤了。

事情很快真相大白，莊家父女的部分尸塊漂到岸邊，被一個晨練的老人發現。陳文翔還沒來得及轉移資產，就遭到了警方的逮捕。那一刻，陳文翔流下了悔恨的淚水。他所有吹噓過的謊言都像彩色的肥皂泡破滅，只剩下冰冷的鐐銬……

“豁胖”這種行為其實是一種心理病癥，任其發展，最終會成為心魔。心理學家曾提出，每個個體與他人競爭，不僅在內在實力上競爭，也在通過向周圍人發出自己“牛”的信號來競爭。這些“牛”的信號，可以讓人們了解到，自身作為朋友、伴侶和合作者的質量和價值。現實社會中，營銷與廣告都是這種競爭策略的體現。人有優勢，可以展現出來;可是當一些人并不具備相應的優勢時，就會選擇“裝”出來。看起來似乎很美好，但是，發出虛假信號是要付出代價的。這種虛假的優勢，還會被周圍人的吹捧“綁架”，令人越陷越深，做出喪失理智的行為，從虛幻的云端墜入深不見底的深淵，毀掉現實的生活。

責編/方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