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四寶

云川縱

在婆婆第五次裝病住院后，關琍不得不跟丈夫侯遠將二孩問題提上議程。老太太得到準信，當即出院，將幾萬元積蓄打到兒子賬上，同時將5歲的媛媛帶走了，給小兩口創造了優越的物質和精神條件。

懷孕后，孕吐、產檢、請產假、被辭職……一系列事情接踵而至，關琍隨之易暴易怒，再也沒有心情跟女兒保持每晚的電話煲了。

5個月的時候，大夫將一份體檢單放在關琍面前，建議道：“你第一胎是剖腹產，第二胎的胎位正位于原先的刀口附近，孩子再大些，很可能會造成子宮破裂。危險太大，我不建議你繼續懷孕。”

晚上，侯遠看著體檢單，良久才說：“反正咱們已經有媛媛了，既然有危險，那就做了吧！”

不巧，老太太的電話打了過來：“侯遠，你們倆是要打掉孩子嗎？”

侯遠皺眉，醫院里有個親戚的感覺就像是被人監視了。他不耐煩地解釋：“媽，琍琍已經35歲了，本就是高齡產婦，再加上胎位有問題，很危險……”

“咋高齡了？我懷你的時候都快40了，不還是照生不誤？我告訴你，我問過我表妹了，你媳婦肚子里懷的很可能是個男孩！必須留下！”老太太根本不聽解釋，在電話那頭哭天喊地。

侯遠也怒了：“她一個B超室的護士，又不是大夫，跟著湊什么熱鬧！”說完就掛了電話。

老太太的電話一個接一個，侯遠聽著心煩，索性拉黑。半小時后，媛媛一個電話打到關琍手機上，帶著哭腔喊道：“媽媽，你跟爸爸快來呀，奶奶喝農藥了！”

侯遠臉一黑，一把搶過電話：“不會又是你奶奶嚇你的吧？”

媛媛拿著瓶子念著：“氧樂果……”侯遠罵了句，又喊道：“寶貝，快丟掉，趕緊洗手，喊鄰居打120，爸爸這就過去。”

經老太太這么一鬧，夫妻倆誰也不敢再提打胎的事了。

兵荒馬亂一晚上過去，媛媛抱著關琍不撒手，央求道：“媽媽，我害怕，能跟你一起睡嗎？”

“不行！”老太太倚在病床上訓道，“你媽媽懷著孕呢，萬一磕了碰了，怎么辦？不懂事！”

媛媛委屈地看向爸爸，侯遠皺著眉哼道：“她有自己的小屋，怎么就不能在家住了。跟您住一起，再看您喝藥吐白沫啊？”

老太太也覺得自己做得太過，但是神情還帶著些不以為意。她是摸準了他們的脈門，關琍的父母已經去世，侯遠也只剩她一個媽，誰也不愿意看見她出事。

最后，媛媛在家呆了不到一周，就被老太太強行帶走了。

走之前，媛媛抱著關琍哭道：“媽媽，咱們不要弟弟了行嗎？”

關琍覺得奇怪：“你之前不是盼著弟弟嗎？”

媛媛委屈地嘟嘴：“可你們沒說有了弟弟就把我送走呀！”

“走了！不許再提這事！”不等關琍安撫，老太太就連拉帶拽地將媛媛拖走了。關于不要二孩的事，老太太是一個字也不想聽。

因為胎位的關系，關琍肚子里像是揣了個不定時炸彈，預產期臨近的時候，媛媛有天半夜忽然打來電話：“爸爸，我剛剛夢見媽媽渾身都是血，她沒事吧？”侯遠最近身心俱疲，強打起精神安慰她：“媽媽很好，不要擔心。寶貝，夢都是反的，乖，睡覺吧。”

媛媛沉默了一會兒說：“爸爸，以前我做噩夢，你都摟著我講故事的。”電話中寂靜得落針可聞，半晌，媛媛掛斷了電話。

侯遠嘆息道：“委屈孩子了。”關琍蹙著眉說：“等孩子生下來，就把媛媛接回來上小學。”

侯遠迷茫地問道：“你說，到時候媛媛還跟咱們親嗎？”

關琍心慌不已：“你可別嚇我，我肚子疼……”事實證明，關琍不是被嚇得痙攣，而是早產了。

緊急送到醫院后，醫生幾乎想要放棄，因為子宮順著當初的刀口破裂，出現大出血癥狀。侯遠將頭埋進掌心里，后悔得想要撞墻。一夜驚魂，終于在天明時分，母子倆被平安推出了手術室。

侯遠看著面色蒼白的妻子，身子一個踉蹌，“撲通”坐在了冰涼的地上，竟是半天沒能站起來。

下午的時候，老太太就帶著媛媛趕了過來。進門時，老太太正訓斥媛媛：“叫你烏鴉嘴，瞧把你媽給害的……”媛媛紅著眼，努力將打轉的眼淚給憋了回去。

侯遠看得一陣心疼，正要安慰，偏偏兒子醒了，哭泣不止，他分身乏術，急忙塞了幾元零錢給媛媛，匆匆道：“樓下有超市，想吃什么自己買吧！”媛媛攥著那幾元零錢，心里失落不已。

第二天的時候，關琍已經能勉強靠著枕頭跟大家說話了，順便接待了下趕來探望的閨蜜。

閨蜜懷里抱著一大一小兩只小熊，先將大熊塞到媛媛懷里：“媛媛有弟弟了，高不高興？媛媛大，大熊歸你；弟弟小，小熊歸弟弟。媛媛以后要跟弟弟和睦相處啊！”

媛媛抱著大熊，臉上綻放出了久違的笑容，將大熊緊緊攬住。

誰知傍晚，正好小孩又哭又鬧，全家人忙得團團轉的時候，媛媛一個人跑了出去。

等天黑了，還沒見到媛媛，關琍心中著急，催著大家去找。

“哎呀，大家忙著呢，這孩子就不能省點心！”老太太手里拽著尿布，急得直跺腳，趕著兒子下樓，“聽說城里拐小孩的可多了，你快去找找。”到底是親孫女，老太太也是心慌不已。

這時，作為護士的表姨忽然喊了一聲：“這有張字條！”侯遠一個箭步沖過去，心當場就涼了：“爸媽，我去找姥姥，你們要好好照顧弟弟。”“姥姥？”表姨道，“她姥姥不是去世了嗎？”其他人臉色馬上變了。

侯遠頓時蒙了，忽然扯過表姨厲聲問：“你下午跟她說了什么？”大家都轉頭瞪向表姨，表姨慌亂地擺手：“我就開玩笑說，以后有了弟弟，大家都不疼她了。”

老太太氣得直跺腳：“你也不看看什么時候，怎么亂開玩笑！本來光忙著照顧小的，已經忽略她了，你再火上澆油……這不添亂嘛！”

關琍無力地癱倒在床，從婆婆逼迫她生孩子，到表姨跟媛媛開玩笑，她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有時候，愚昧比冷血更可怕。

侯遠踉蹌著奔下樓，一路呼喊著女兒的名字，期間跌倒了好幾次。從7點找到9點，侯遠絕望地蹲下大哭：“媛媛，是爸爸不好，你快出來啊……”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了一聲極輕的呼喚：“爸爸，我在這兒……”

“媛媛！”侯遠幾乎是撲上去抱住顫抖的女兒，“你跑哪兒去了？不知道會嚇死爸爸嗎？”

媛媛沉默了很久，才說：“自從有了弟弟，我在家就好像是多余的。我就想著，姥姥是疼我的，不如我去找姥姥……”

侯遠驚出了一身冷汗，小心地問：“那后來呢？是不是放不下爸爸媽媽？”

媛媛搖搖頭，又點點頭說：“今天來看媽媽的阿姨，給弟弟帶禮物的同時，也給我帶了，而且比弟弟的大。我忽然發現，這世界上還是有人在乎我的。”

侯遠看了一眼那只公仔，又是一身冷汗。他能看得出，弟弟那只小熊公仔是純手工定制的，而媛媛這只卻是機器批量生產的，根本就是買小熊贈的。可就是這樣一個禮物，挽救了他不諳世事的女兒。

侯遠摟著媛媛冰涼的身子，忽然明白二孩雖好，但是在全家沒擺正心態，沒做好萬全準備的情況下，卻無疑是場災難。他放緩語氣說：“媛媛不是多余的，媛媛永遠都是爸爸媽媽心中的寶貝。前段時間是爸爸媽媽忽視了媛媛，以后不會了，媛媛不傷心了，好嗎？”

媛媛點點頭，想了想，又悶悶地道：“可是奶奶不喜歡我。”

侯遠哭笑不得：“我的天哪，你這是從哪兒得出的結論啊？來，寶貝，你看。”他掏出手機，翻出老太太的短信，一條一條地給她念，“奶奶說要變天了，要爸爸把你的毛衣送過去；再看這條，是怕你一個人孤單，問我什么樣的小狗安全，想買一只陪你……你看，奶奶也是很疼媛媛的。”

媛媛仔細地看著，盡管認識的字不多，還是覺得很開心，她有些遲疑地問：“那奶奶為什么一定要弟弟呢？”侯遠笑著說：“媛媛只有一個人，但是爸爸媽媽和奶奶，加起來卻是三個人，等你長大了，你要養我們，會不會很累？”

“啊，弟弟是來幫我的！”媛媛恍然大悟，驚喜地叫道。

“是的。”侯遠點點頭，“現在媛媛照顧弟弟，等你們長大了，弟弟就要反過來保護媛媛。這樣誰都不敢欺負你們了。”

“嗯！”媛媛開心地點頭，緊緊抱著大熊，“就好像大熊和小熊，永遠都開開心心的！”

侯遠抱著她，輕聲許諾：“媛媛抱著大熊，弟弟抱著小熊，爸爸媽媽抱著媛媛和弟弟，奶奶看著咱們，咱們誰也不離開誰。”

（責編：邵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