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培成
摘 要:流沙河著《正體字回家》,認為繁體字比簡化字講道理,主張恢復繁體字。流沙河的論述有不少知識性的差錯。三千多年來,漢字形體演變的總趨勢是由繁到簡,恢復繁體字的路走不通。
關鍵詞:簡化字 漢字拼音化 構字理據
2015年6月30日《光明日報》發表記者劉彬的文章《流沙河:“偵破”漢字奧秘》,文章極力推薦新星出版社出版的流沙河著《正體字回家》。2016年第1期《書摘》也推薦了流沙河著的《正體字回家》,并從中選取了四則供讀者參閱。我讀了這四則選文后發現流沙河的文章存在兩個大的問題,第一是談到的漢字知識有不少差錯;第二是有意抬高繁體字、貶低簡化字,主張恢復繁體字,這與國家的語文政策背道而馳。
一、簡化字與漢字拼音化沒有必然的聯系
流沙河說:“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廢除漢字,只是考慮到人心太頑固,陡然改用羅馬字母拼音,有些頑民要鬧,所以先叫幾個專家來制造簡化字,作為渡船使用,向拼音的彼岸緩緩過渡。”這段話有兩個問題。第一,毛澤東在1951年提出:“文字必須改革,要走世界文字共同的拼音方向。”毛澤東又說,漢字的拼音化需要做許多準備工作;在實行拼音化以前,必須簡化漢字,以利目前的應用,同時積極進行各項準備。這大概就是流沙河把簡化字作為渡船的根據,可是這樣的論證不能成立。1958年1月10日,周恩來在全國政協舉行的報告會上做了《當前文字改革的任務》的報告,報告提出當前文字改革的三項任務是:簡化漢字、推廣普通話、制定和推行漢語拼音方案。關于漢字的前途,周恩來說:“這個問題我們現在還不忙作出結論。”把簡化漢字和實現拼音化做了明確的分割。在周恩來報告后不久舉行的第一屆全國人大第五次會議上,文字改革委員會主任吳玉章做了關于當前文字改革工作的報告。報告全文引用了周恩來關于漢字前途的論述,全國人大批準了這個報告。1986年1月國家教委和國家語委聯合舉行全國語言文字工作會議,會議傳達并貫徹了黨中央和國務院規定的新時期語言文字工作的方針和任務。會議重申了1958年周恩來報告的觀點,指出:“我們認為,周總理的這段話今天仍然具有指導意義。”毛澤東1951年提出的文改政策早已做了調整,而流沙河置事實于不顧,仍然把簡化漢字和拼音化聯系起來,用來否定簡化字,這個做法不是實事求是的。第二,流沙河說:“先叫幾個專家來制造簡化字”,這也不是事實。簡化字不是幾個專家制造的。據統計,有28.61%的現行簡化字(不包括類推簡化字)始見于先秦兩漢時代,這比人們(特別是漢字學界)過去通常認為簡化字來源于宋元以來的舊說一下子提前了一千多年。而真正屬于新中國成立后吸收當代創造的簡體字則只有一個“簾”字,僅占所選388個字頭的0.26%。事實雄辯地說明:簡體字古已有之。
二、實事求是地評價繁簡字
流沙河主張恢復繁體字,竭力貶低簡化字。我們不贊成他的意見,但是不能走向另一個極端,隨意貶低繁體字。我們主張實事求是地評價繁簡字。正因為繁體字比較繁,學習和應用不便,所以要加以簡化。下面僅就《書摘》引用的《正體字回家》里提出的四個字做一點分析:
(一)“華”:“華”
流沙河說:“看篆文華,頂上艸,即草頭,中間像花枝下垂形,底下于字做字符用。”“上中下三部分一一講解,兒童都懂。”“兩相比較,簡化的華,化字做聲符用,讀音是容易了。下面從十,莫名其妙。”流沙河說的“兒童都懂”的是篆文“華”,漢字簡化的對象不是篆文,而是楷書繁體字。流沙河偷換概念,文不對題。按照流沙河的說法,簡化字“華”“下面從十,莫名其妙”,其實楷書繁體字“華”下面的部分也可以說是“莫名其妙”,從字形看不出指的是什么,可見繁體字“華”并不比簡化字“華”優勝。
(二)“國”:“國”
流沙河批評簡化字“國”只有一句話:“解放后,國字簡成國字,多那一點指誰?指全體人民嗎?”我們說“國”字的那一點是區別符,用來區別沒有一點的“囯”字。正如“玉”對于“王”,“犬”對于“大”一樣,不能沒有那一點兒。流沙河說:“遠溯甲骨文,小小一個四邊形就是一座城,戈以守之就算是一個國。”我們知道漢字簡化的對象不是甲骨文,而是楷書繁體字。簡化字“國”的里面是“玉”,說不出有什么道理,而繁體字“國”的里面是“或者”的“或”,也同樣說不出道理。如果說繁體字“國”來自小篆歷史悠久,在居延和敦煌漢簡中,就有接近“國”的草書字形。“國”最早見于南北朝時期東魏造像,唐代的敦煌變文的寫本中也有“國”字,歷史也不算短。
(三)“黨”:“黨”
流沙河說:“黨字從黑尚聲,義為陳舊,不新鮮。”“陳舊即古老,貶義轉褒義。”“黨”本來帶有貶義,而“鄉黨”一詞指同鄉,沒有貶義,流沙河不能自圓其說了,于是杜撰了個“貶義轉褒義”。流沙河又說:“黨字簡成黨字,拉古代的黨項羌人入黨,豈不滑稽。”事實不是這樣。清·徐灝《段注箋》:“鄉黨之黨本作,經典皆通作黨。”可見“”是正字,寫作“黨”是假借字。使用假借字的條件是音同或音近,而不論字義。古人可以把“黨”假借為“”,我們當然也可以把“黨”假借為“”。
(四)“鬥”:“斗”
流沙河極力贊揚甲骨文“鬥”字的圖畫性。他說:“(鬥)甲骨文原來是一對仇人,怒發上沖,出手互摑,正像相鬥之意,是為象意。”簡化字“斗”已經失去“二人相斗”義,而繁體字“鬥”也同樣看不出二人相斗之形。從字形看,倒像是繁體的“門”。
三、漢字演變的總趨勢是由繁到簡
新中國建立以來推行的簡化字是成功的,為我國文化教育事業的發展提供了適宜的文字條件。漢字簡化所用的方法,如同音代替、草書楷化等都是傳統的方法,為群眾所熟悉。所選用的字形來自群眾的創造,群眾很容易接受。有些字的構字理據有所改變,但是漢字的性質沒有改變,記錄漢語的功能沒有削弱。試比較孟浩然的五言絕句《春曉》。繁體字文本:“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再看用簡化字的文本:“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意思沒有絲毫差別,但筆畫減少了不少。文字是交際工具,工具要講求效率,在這點上,簡化字勝過繁體字。據統計,《簡化字總表》有簡化字2235個,筆畫總數是23025畫,平均每字10.3畫,被代替的繁體字2261個,筆畫總數是36236畫,平均每字16畫。繁簡相比,平均每字減少5.7畫。如果寫2000個簡化字,合計少寫10000畫。按平均每字10畫計算,等于少寫1000個字。再者,簡化字提高了閱讀清晰度。繁體字“亂、竈、龜、鬱”遠不如簡化字“亂、灶、龜、郁”清晰。手機的使用者快速增加,在大城市已經普及。手機的屏幕很小,字也很小。用繁體字就是一個黑疙瘩,用簡化字比較清晰,節省目力。
三千多年來,漢字形體演變的總趨勢是由繁到簡,由甲骨文、金文到小篆,再由小篆到隸書、楷書,一路走來形體逐步趨簡。楷書繁體字在字形上有較高的冗余性,人民群眾早已創造了許多筆畫減省的俗字,廣泛流行。新中國建立后,順應這種發展趨勢,推行簡化字取得了成功。如果不顧漢字發展的客觀規律,違背群眾使用文字的習慣,恢復繁體字,這條路注定走不通。
本文得到魏元石、楊洪清兩位先生的多處指正,作者十分感謝。
參考文獻:
[1]張書巖等編著.簡化字溯源[M].北京:語文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