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現代漢語“有+VP”中“有”的情態動詞功能

摘 要：現代漢語“有+VP”中“有”的功能較多地表現為強調聚焦，隨著語言的發展，“有”的情態動詞功能日益凸顯。本文揭示了“有”強調聚焦功能的局限，論證了“有”表“能夠、可以”的能愿動詞功能；運用對比分析法探討“有”表兩種功能時的語言條件和特點。

關鍵詞：“有+VP”構式 “有” 功能特點 句式選擇

目前，現代漢語“有+VP”構式中“有”的功能研究集中在其強調聚焦功能，但忽視了“有”表這一功能的語言條件和局限。“有”表“可以、能夠”，功能上相當于能愿動詞的用法尚未見論及。下文將論述“有+VP”中“有”的能愿動詞功能，對比分析“有”強調聚焦功能和能愿動詞功能的語言條件和特點。

一、“有+VP”構式的界定

本文所討論的“有+VP”構式，有三個限定條件：

第一，“VP”特指動詞或動詞短語，例如：“新區的沃爾瑪開業幾個月了，你有去過嗎？”“最近你有帶孩子去旅游嗎？”前句中的“VP”是光桿動詞“去”，后句中的“VP”是動詞短語“帶孩子去游泳”。

第二，“有+VP”限定于在句中作謂語的情況。如“我有喜歡過她。”中的“有喜歡過她”作謂語，屬于本文的研究范疇；而“對學前教育有研究的人越來越多”中“有研究”則充當定語，不在本文的研究范疇內。

第三，“有+VP”構式中“有”和“VP”之間不允許插入介詞等其他成分，如“很多人有被他欺騙過。”，其構詞序列為“有+被+（N）+VP”，不在本文研究之列。

二、“有+VP”中，“有”的強調聚焦功能及局限

在“有”的強調、聚焦功能方面，楊文全、董于雯（2003）認為，“有”通過將句子的語義焦點固化，強調說話人鮮明的主觀色彩和情感態度。如“那天我有走到立交橋上面去哦。（說話人極力強調她走上了立交橋的事實）”。孫琴對對話中“有+VP”句的語用價值進行了探討，主要是表述簡練、明晰、加強語氣。付習濤（2006）認為，“有+VP”具有肯定、強調、標示信息焦點的功能。王國栓、馬慶株（2008）認為，“有+VP”使現代漢語普通話的表情達意更加豐富。鄭敏惠（2009）主要論述了“有”的“強調功能”“聚焦功能”“完句功能”。

當然，還有學者提出“有”的時體功能。竇煥新（2006）認為，“有”后的動作行為“VP”發生的時間都在“時間參照點”之前，因此，可以將“有”視為“完成體”的標記。鄭敏惠（2009）對“有+VP”句式中“有”的時體功能進行了質疑，筆者持同一觀點，限于篇幅不作贅述。

筆者贊同“有+VP”中的“有”具強調、聚焦功能，“有”直接將語義焦點固化在其后的“VP”上，突出強調“VP”這個事實。例如：

（1）我有吃過三文魚①。（強調確實吃過）

（2）我們有站在橋上看風景。（強調站在橋上看風景這一事實）

（3）他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將“考慮我的感受”作為明確的語義焦點進行質疑）

（4）別著急，我有在找。（突出“在找”這個語句焦點）

（5）這對新婚夫婦有考慮過貸款買房。（強調對“貸款買房”這一做法確實“考慮”過。若省略“有”，則語義焦點不再明確，可根據語句重音的改變而分別是“這對新婚夫婦”“考慮”“貸款”“買房”等。

不難發現，以上各例句中的“有”是可以省略的，雖然省略“有”以后句子的語義焦點不被凸顯，但基本句意不變，整個句子還能成立。

（1）′我吃過三文魚。

（2）′我們站在橋上看風景。

（3）′他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4）′別著急，我在找。

（5）′這對新婚夫婦考慮過貸款買房。

如果把句子置于具體的語言環境中，很容易判斷句子的邏輯重音，找出語義焦點。如果為例（1）′設置三種語言環境，那么其邏輯重音很明顯：

a.在座的誰吃過三文魚？（我吃過三文魚。*我有吃過三文魚。）

b.你吃過三文魚嗎？（我吃過三文魚。我有吃過三文魚。）

c.最近你吃過什么魚？（我吃過三文魚。*我有吃過三文魚。）

可見，在具體的語言環境中，省略“有+VP”中的“有”不影響語義焦點的凸顯；語言使用者會根據具體語境做出準確判斷。所以，可以認為，表肯定、聚焦功能的“有”是可以省略的，省略后基本不影響語言表達和句意理解。

我們發現，“有+VP”中“有”的強調、聚焦功能有局限性，“有”只能強調其后的“VP”。如果根據語境邏輯重音（或者語義焦點）不應該在“VP”時，仍用“有”凸顯“VP”，則表達欠妥。如上例“在座的誰吃過三文魚？”“最近你吃過什么魚？”，分明是問“誰”和“什么”，因此，回答者的重音應落在“我”和“三文”上，若重音落在“有吃過”，則顯得答非所問。可見，“有”的強調聚焦功能是有限度的，對句子語義焦點的強調不具周遍性。

“有+VP”句中的“有”往往具有“強調、聚焦”功能，可以省略而基本句意不變。當“有”表“能夠、可以”義，具有能愿動詞功能時，則不能省略。

三、“有+VP”中，“有”的能愿動詞功能

現代漢語中“有+VP”中的“有”還可以表示“能夠、可以”，功能上相當于能愿動詞。“有”可等義替換為“能”或“可以”，但不能省略，省略后句子不合語法。例如：

（6）等待中，貨代打電話來，說品名有問題，歸類的sh編碼不對，要重新歸類，統統做S檢。我腦袋炸了，問：“這個海關以前不是一直有走嗎，為什么以前可以，現在不可以了？”貨代說：“以前海關沒問，就過了，這次問，也很正常，誰叫政府降了他們的工資呢？”（“有”可等義替換為“能”或“可以”，例（7）～（10）同此）

（7）A：和朋友想去西藏很久了，這次的圣誕節想去，請問：青藏鐵路有走嗎？納木錯湖有封山嗎？

B：青藏鐵路確定可以走的！納木錯現在只可以到那根拉山口（5190米），到不了納木錯湖水邊！

（8）A：現在下雪，沙河游泳館有游泳嗎？這幾天有人去過嗎？

B：現在不能游泳，正在檢修。

（9）A：周五醫院有打預防針嗎？

B：看當地的情況，我們這里打預防針星期五是可以的。

C：不是節假日，星期五可以打預防針。

（10）大家誰知道，哪個網站有購買手表配件？

例（6）中，“以前不是一直有走嗎，為什么以前可以，現在不可以了？”的完整表達式應該是：“以前不是一直有走嗎，為什么以前可以走，現在不可以走了？”“有走”在語義上完全等同于“可以走”，“有”具有[+能夠][+可以]的語義特征。并且這里的“有”不可省略，省略后句義改變。如果將“有”換成“在”句義上勉強通順。但是，“一直在走”突出走的持續性，“一直能走”突出走的可能性，二者的語義側重點不同，不能等同。

例（7）中，A問：“青藏鐵路有走嗎”，B答：“確定可以走”。很明顯，說話雙方共同的語義基礎是：“有走”即“可以走”。

例（8）中，A在問“最近下雪，有人去過沙河游泳館嗎，現在游泳館開放嗎，可以在那里游泳嗎？”問句中的兩個“有”表意是不同的，第一個屬“有+VP”構式，表“能夠、可能”，第二個是“有+N”表“存在、有無”。

例（9）中，通過A和B、C間的對話可以看出，A在問：“周五，能在醫院打預防針嗎？”或者是“周五，醫院的醫生給打預防針嗎？”這里的“有”，也表示“能夠”義。

例（10）中，這句話可以變換為“大家誰知道，可以在哪個網站購買手表配件？”或者“在哪個網站能夠購買到手表配件？”“有”顯然表“能夠”義，而無聚焦功能，因為語義焦點就是“有”本身。

四、“有”表兩種功能時的特點和語言條件

（一）兩種功能的“有”，在句中的重要程度不同

“有+VP”中的“有”表“強調、聚焦”義時，是可以省略的；而表能夠、可以的“有”不可省略。

例（1）～（5），例（11）～（15）中表“強調、聚焦”功能的“有”是可以省略的，省略后“有”的強調、聚焦功能未被凸顯，但基本句意不變，整個句子還能成立。

例（6）～（10）中表“能夠、可以”的“有”是不能省略的，省略后句子不但不能完整表意，而且均變為病句。如下所示：

*（6）′這個海關以前不是一直走嗎，為什么以前可以，現在不可以了？

*（7）′青藏鐵路走嗎？納木錯湖封山嗎？

*（8）′現在下雪，沙河游泳館游泳嗎？

*（9）′周五醫院打預防針嗎？

*（10）′大家誰知道，那個網站購買手表配件？

省略“有”后出現“海關一直走、青藏鐵路走、游泳館游泳、醫院打針、網站購買手表配件”等一系列與事實不符的病句。因為省略“有”后，原句的主語均由受事或當事變為施事，可見，當“有”表“可以、能夠”意義時，是不能省略的。

（二）兩種功能的“有”，對主語的要求不同

表“強調聚焦”義時，僅存于施事主語句中，即句子的主語是“有+VP”的施事，是動作的直接發出者。相反，表“能夠、可以”義時，僅存于受事主語或當事主語句中，即句子的主語是“有+VP”的受事或當事，并非動作的直接發出者。

“有”表“聚焦、強調”義時，所在句子的主語為施事。例（1）的主語“我”是動作“吃”的施事；例（2）主語“他”是動賓短語“考慮過我的感受”的施事；例（3）主語“我們”是狀中短語“站在橋上看風景”的施事；例（4）主語“他們”是連謂短語“貸款買房”的施事；例（5）主語“我”是動作“找”的直接發出者。又如，以下各例主語均為施事：

（11）今天廈門到莆田的動車有走嗎？（施事主語）

（12）有聽說過奧馬這個牌子的冰箱嗎？（“聽說”的施事主語省略，很明顯，作主語的應該是人）

（13）亞歷山大大帝有打過敗仗嗎？（施事主語）

（14）我們都有看索契奧運會開幕式。（施事主語）

“有”表“能夠、可能”義時，所在句子的主語為受事或當事。從表意看，例（6）是“走海關、通過海關”，主語均為受事。例（7）～（10）分別是“在青藏鐵路上走、在游泳館游泳、在醫院打預防針、在網站購買手表配件”，主語均為當事。又如：

（15）《新白娘子傳奇》哪里有下載？（受事主語）

（16）上海哪里有看4D環幕電影？（當事主語）

（17）廣州哪里有購買拉桿箱的腳輪配件？（當事主語）

（18）A：買了社保去醫院門診看病，有報銷嗎？（“報銷”的受事主語省略，應該為醫療費）

B：可以，不過要起付線以上才可以的。

3.“有”的兩種功能是互補的。

“有+VP”中，“有”的強調聚焦功能和能愿動詞功能是互補的，是指在同一個句子中，“有+VP”中的“有”不可能同時具備這兩種功能。文中例（1）～（5）和例（11）～（14）中的“有”均具有強調聚焦功能，強調“VP”是全句的表達重點。但是，這里的“有”無“能夠”義，更不能替換為“能夠”“可以”之類的能愿動詞。而例（6）～（10）和例（15）～（18）中的“有”均表“能夠、可以”，它們沒有突出其后的“VP”，而它們自身就是所在句子的語義焦點。

（本文是四川省2013-2016年高等教育人才培養質量和教學改革項目[JJ1309]。）

注釋：

①文中未經注明的漢語語料選自CCL語料庫和百度網站。論文用例，

均引自360官方網站和百度文庫。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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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3）：55-58.

[2]楊文全，董于雯.語言變異：漢語“有+VP”句簡析[OL].

http：//resources.edb.gov.hk/chinjour/75/75-07.htm.

[3]鄭敏惠.福州方言“有+VP”句式的語義和語用功能[J].福建師

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6）：92-97.

[4]竇煥新.臺灣普通話中的“有+動詞”研究[J].渤海大學學報

（社會科學版），2006，（3）：47-50.

[5]付習濤.關于構式“有+VP”[J].中國地質大學學報（社會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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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孫琴.對話中“有+VP”句[J].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學報，

2003，（3）：162-166.

[7]王國栓，馬慶株.普通話中走向對稱的“有+VP（+了）”結構

[J].南開語言學刊，2008，（2）：95-99.

（曹利華 四川攀枝花 攀枝花學院人文學院 617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