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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需要什么樣的供給側改革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發達國家對中國出口產品的需求急劇萎縮,導致中國凈出口占GDP比重從9%的高位一下子跌落到3%以下,直接引發中國經濟增速大幅度下滑。為應對沖擊,2009年,中國政府啟動了俗稱“四萬億”的大規模凱恩斯主義需求刺激政策,重新將經濟拉回到兩位數增長。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凱恩斯主義需求刺激的負面作用也逐步顯現,于是,中國政府轉而采取相對穩健的宏觀經濟政策。在此背景下,2012年中國GDP增速再次跌破8%,今年更是跌破7%,中國進入類似上世紀90年代中后期以制造業產能過剩為主要特征的經濟下行期。
2015年11月,中央提出在適度擴大總需求的同時,要著力加強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隨后,國務院相關部門為落實供給側改革,先后出臺《關于加快發展生活性服務業促進消費結構升級的指導意見》和《關于積極發揮新消費引領作用加快培育形成新供給新動力的指導意見》等文件。顯然,中央提出供給側改革,是希望通過供給側的改革和創新帶動需求擴展,彌補凱恩斯主義需求管理政策的不足,從不同維度擴大社會有效需求,共同推動周期性產能過剩問題的解決,緩解經濟下滑的壓力。
中國要實施成功的供給側改革,我們的改革就不能是里根式的,僅僅只能在一般意義上改善微觀經濟效率。我們必須要從中國當前的現實出發,找準改革的發力點和突破口。具體而言,就是要對準存在明顯供給抑制政策,從而大量有效需求得不到滿足的領域,著力破除供給抑制政策,釋放有效需求。改革開放30多年,這樣的領域雖然越來越少,但顯然還是有的,只是這些領域的改革普遍面臨著頑固的體制性障礙。
比如,中國工業化進程非常快,農業占GDP的比重下降到9%左右,接近發達國家水平。但是,中國的城鎮化率只有55%左右,按戶籍人口計算則只有35%左右,低于多數發展中國家,大大滯后于中國的工業化進程。這個巨大的落差意味著中國有兩塊龐大的有效需求沒有得到滿足,一是近3億城市務工農民及其家屬在就業所在地安家立業的需求,二是大中城市的部分中高收入家庭向城郊和農村地區遷移的需求。這些“入城”和“出城”的需求,體量都非常龐大,一旦被激活,不但會加快中國城鎮化進程,而且農村的現代化建設也可實質性啟動,縮小城鄉差距將真正進入落實階段,對中國未來經濟發展的影響力絕不亞于朱镕基任內的住房制度改革。
再比如,1978至2014年間,中國人口規模增長超過1.4倍、人均壽命從68歲提高到75歲、人均實際GDP增長超過19倍、城鎮居民人均醫療保健現金支出增長超過100倍,而同期中國執業醫生數量僅增長3.3倍、床位總量僅增長3.2倍、全體衛生人員數量僅增長1.3倍。醫療衛生是中國服務業供給滯后于消費需求的一個寫照,根據Maddison數據,2011 年中國人均GDP大致相當于美國1947年、英國1960年和日本1969 年的水平。而在同樣發展水平上,美國、英國和日本的服務業占GDP的比重分別為59%、53%和51%,中國僅為43%。
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上曾明確指出,大量有效需求得不到滿足是中國市場經濟體制中存在的主要問題之一。我們應該認真研究導致大量有效需求無法得到滿足的關鍵性體制障礙,看準了方向要硬碰硬地直面改革。這就是供給側改革的主要任務。
改革開放30多年,中國已形成大量競爭性領域,這些領域固然還存在著改革不到位、市場機制不夠完善、競爭環境不夠理想等許多問題。但是,這些領域,供給抑制政策基本得到消除,社會資本的進入已經比較充分,有的甚至成為產能過剩的重災區。為了進一步改善資源配置效率,這些領域的改革固然需要進一步推進。但是,如果供給側改革避開硬骨頭,主要圍繞這些領域打轉,那么它就不可能在擴大社會有效需求方面發揮實際作用,最終我們還是不得不走依靠凱恩斯主義需求刺激的老路,讓供給側改革變成一句空洞的口號。
(摘自《中國改革》2016年第1期 徐朝陽/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