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打黑”為什么難？

唐寶民

《明史》中記載了兩個相似的故事。第一個故事是，有一個叫徐均的人，明洪武年間被任命為廣東陽春縣主簿。陽春縣這個地方，黑惡勢力特別強大，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百姓深受其害，苦不堪言。徐均是一個頗有正義感的官員，就想除掉這些黑惡勢力，為百姓除害。徐均剛一到任，一個小吏就提醒徐均說：“您初來此地，人生地不熟，應該主動拜會一下莫老大。”徐均一聽，就來了倔脾氣，氣憤地說：“難道這個莫老大不是皇帝治下的臣民，還要我親自去拜會他？他應該來拜見我才對！”很快就有人把這事通報給了莫老大，莫老大不清楚徐均的來頭，不敢輕易得罪徐均，就主動登門來拜見徐均。徐均也沒太理莫老大，而是暗中派人調查他，在掌握了他的違法事實之后，果斷下令將他抓了起來。莫老大以為這是徐均想敲詐他，便讓家人給徐均送了黃金珠寶，可徐均卻不吃這套，連看都沒看就給擋了回去，然后將莫老大押送到了府里。可是，府里的官員早就被莫老大買通了，他們很快找了個理由，把莫老大放回了家。莫老大知道徐均不太好惹，就又給徐均送了一份厚禮，徐均依然沒有收。非但如此，徐均還跟莫老大較上勁了，偏要把莫老大繩之以法，不久之后再次把他抓了起來。府里的官員感覺這個徐均太讓人頭疼，必須得想個釜底抽薪的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于是，府里的官員經過一番運作后拿到了調令，將徐均調離陽春縣，到陽江縣任職。徐均一走，“莫老大們”也就安全了，可以繼續為所欲為了。

第二個故事也是發生在明洪武年間，有一個叫道同的人，被任命為廣東番禺縣知縣。番禺縣當地有幾十名地頭蛇，經常在市場上干一些強取豪奪之事，欺行霸市，為害一方，百姓敢怒不敢言。這些人之所以如此囂張，是因為他們背后有一個靠山，此人就是皇親國戚、永嘉王朱亮祖，當時被封在番禺縣。朱亮祖是個特別貪婪的人，地痞阿三們便投其所好，爭相賄賂他。收了人家錢財，他便替那些地痞阿三們撐腰。道同到任不久，就開始打擊黑惡勢力，抓了很多地痞混混，朱亮祖知道了，便請道同吃飯，并在席間為那些被抓的混混說情，哪知道同不但不給面子，反而質問朱亮祖：“公是大臣，怎么竟然受下人役使呢？”朱亮祖惱羞成怒，干脆直接命人將那些被抓的人全放了。從那以后，兩個人就較上勁了，道同這邊抓，朱亮祖那邊放；道同再抓，朱亮祖再放……道同上書朝廷，希望皇帝能替自己主持公道。哪知朱亮祖惡人先告狀，早已經把彈劾道同的狀子遞到了朱元璋那兒，朱元璋看后，也沒有認真了解，就派使臣前往番禺，要將道同就地正法。使臣前腳走，道同的奏章就到了，朱元璋一看，才知道冤枉了道同，連忙又派使臣帶著赦令去番禺，可是，等赦令到達的時候，道同已經人頭落地了。

以上兩則史料，都是講古代官員“打黑”的，這兩個官員，都想通過自己的努力打掉地方上的黑惡勢力、為民除害，但他們的“打黑”行動都失敗了，徐均被調離，道同甚至連命都搭上了。這兩次“打黑”行動為什么失敗了呢？是兩位官員沒有決心嗎？不是；是他們的權力不大嗎？不是；是法律不健全嗎？也不是。原因主要就是這些黑惡勢力與官府勾結，互相利用，在黑惡勢力的背后，往往有一個支持他們的保護傘，而且這個保護傘非常強大，底層的地方官員根本無法撼動。因此，如果想“打黑”，必須首先打掉保護傘，這才是根絕黑惡勢力的辦法。

【原載2016年4月10日《西安晚報·文化縱橫》】

插圖 / 哥倆 / 張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