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顧:單鳴沒想到自己會迷失在原始森林里,還意外遇到了飛機失事存活下來的一個小孩,小孩還嬌滴滴的,特別愛哭,可單鳴還是沒丟掉他。
單鳴實在煩他動不動就哭,自己小時候吃的苦多了去了,也沒像他這么嬌氣,以為掉眼淚就能得到同情,這種天真真讓人來氣。
單鳴喝道:“把衣服拿出來擰干,晾在那邊的繩子上。”
孩子抹掉眼淚,把厚重的外套從盆里拿出來,但是他根本沒有力氣擰這么大件的衣服,把自己弄得一身是水不說,外套拖到地上又弄臟了。
單鳴不耐煩地搶過衣服,用水管將衣服里外沖了一遍,然后擰干搭在了晾衣繩上。晾完之后他把靴子踢到沈長澤面前:“刷鞋。”然后自己就進帳篷了。
太陽很快下山了,單鳴擰開帳篷里的小燈泡,坐在床上擦著自己的槍。不一會兒,他就聽到外邊傳來細小的哭聲。
單鳴懶得理他,繼續擦自己的愛槍,并琢磨著從哪里開始訓練他。體能訓練是必需的,不過讓他盡快學英語也很重要,不然他在這里就跟個啞巴似的。
擦完之后,單鳴把槍收好,脫了衣服,鉆進蚊帳里打算睡覺。
他們的臨時基地駐扎在山谷里,太陽下山之后這里簡直是蚊子的盛宴,單鳴的血型又特別招蚊子,那玩意兒雖然不要命,但是被咬得渾身癢癢的滋味兒比中槍都難受。所以晚上只要沒什么事兒,他多半躲在蚊帳里。
躺下之后,外邊的哭聲還是沒停。那動靜雖然不大,但是“嗚嗚嗚”一直響個不停,特別煩人,吵得單鳴根本沒法睡覺。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躺了半個小時都睡不著,氣得他跳下床去找小孩兒算賬。
他一出帳篷,發現孩子果然蹲在門口,一邊用抹布擦鞋,一邊哭,小臉上全是淚痕,嗓子已經哭啞了,看上去特別可憐。
單鳴怒道:“你哭夠了沒有?就知道哭!”
孩子看了他一眼,繼續抽泣。
單鳴把他拽起來,然后粗暴地把他身上的衣服給脫了下來。
七八月份的天氣,即使到了晚上也依然不冷,單鳴打算讓他光著身子在帳篷外邊晾晾肉,等到他被蚊子咬得嗷嗷叫的時候,看他還敢不敢哭。
孩子哭得直打嗝,不明白單鳴為什么要脫他的衣服。他從小養尊處優,對于光著身子有本能的羞恥感,踮起腳就想把自己的衣服拿回來。
單鳴一撒手,衣服直接掉進了水盆里,瞬間就浸透了。
他冷哼一聲:“有本事繼續哭,你就在外邊站一宿吧。”說完他裹緊衣服跑進了帳篷里,就這么一會兒工夫,他已經感覺到手臂被蚊子咬了。
他鉆進蚊帳,躺下來試圖睡覺。
結果外邊不過安靜了一會兒,細細的哭聲又響起來了,就跟蚊子在他頭頂飛似的,嗡嗡嗡嗡的,特別煩人,煩得單鳴想一巴掌拍死他。
一大一小就這么又對峙了半小時,單鳴終于沉不住氣了,他就沒見過世界上有哪一種生物比小孩兒更煩人的。
他裹緊外套下了床,打算采取點兒別的措施。
出了帳篷之后,他借著營地中央的篝火看了眼孩子的身體,不禁非常驚訝。
這么一眼看過去,他沒在孩子身上發現一處蚊蟲叮咬的痕跡。
單鳴蹲下來,把孩子前前后后檢查了一遍,真的沒有找到一處痕跡。
這小孩兒光著身子在外面站了半個小時,真的沒有一只蚊子咬他?單鳴想起他們在森林里待了那么多天,那時候這小孩兒就衣衫襤褸,當時他們境況狼狽,他沒注意過這些,現在回想起來,他身上好幾處都被自己抓破皮了,這孩子身上的皮膚卻完好無損,竟然在森林里沒有被任何蟲子咬過。
世界上怎么會有人能天生防蚊蟲,他的血是什么做的?這太不科學了。
單鳴滿腹疑竇地盯著沈長澤看,孩子被他嚴肅的表情嚇得噤聲,也不再哭了。
他把小孩兒抱進帳篷,借著帳篷里的小燈泡散發的亮光又仔細看了一遍,這才敢確定這孩子真的是天然蚊香,就抱著他檢查的工夫,沒有一只蚊子過來騷擾他。
孩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緊張地看著單鳴,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單鳴心一橫,把蚊帳打開了,然后把他扔到了自己床上。
孩子往床里縮,抱著被子遮住自己的身體。
單鳴拽著他的小腿把他拉了過來:“老實點兒。”他躺在床上,“別亂動,就躺我旁邊。”
孩子猶豫了一會兒,挨著他躺下,小聲說:“叔叔,我好餓。”
“叫什么?”
“……爸爸。”
“忍著,你沒完成任務。”
“明天再完成行嗎?”
“明天再吃行嗎?”
“可我好餓。”
“想不挨餓,就自己爭氣,現在閉上嘴,睡覺。”
孩子抿著嘴,最終沒再敢說話。他安分地躺了一會兒,就忍不住鉆進了單鳴懷里。在森林里的這些天,他一直都窩在單鳴懷里睡覺,盡管現在他們已經脫離了險境,但對于一個五歲的孩子來說,他的心并沒有解放,他習慣性地尋找著讓自己安心的地方。
孩子滑溜溜、軟綿綿的身子緊緊貼著單鳴,單鳴覺得他的觸感很好,摸起來軟軟的很舒服。雖然覺得有些熱,單鳴卻沒有推開小孩兒,他可不想下半夜伴著哭聲入眠。
不出單鳴所料,他一夜好夢睡到天亮,即使大敞著蚊帳,也沒有受到任何蚊子的騷擾。他終于相信這孩子的基因很特別,是天然蚊香。
他醒過來之后孩子依然睡得很沉,他從箱子里找出一件自己的短袖T恤,把小孩兒從床上拽了起來:“別睡了,穿上衣服。”
孩子迷迷糊糊地套上他的衣服,被他拎下了床。
“現在我要監督你跑步,我不管你速度如何,但是你必須堅持到最后,否則你今天也沒飯吃。”單鳴伸展了一下身體,然后拄著拐杖,坐到帳篷外面的凳子上。
孩子哭喪著臉看著他。
單鳴道:“繞著這個營地跑,我沒喊停,你不許停下來。”
營地占地面積不小,繞著跑一圈起碼有一公里的路。
剛跑出去不到一里地,孩子就開始喘,如果沒有那些天在森林里徒步跋涉的經驗,他恐怕連五百米都跑不了。
單鳴大聲喝道:“不許停。”
有幾個起床早的雇傭兵都站在旁邊看熱鬧。
孩子咬著牙跑了兩公里就開始上氣不接下氣,單鳴喝斥:“跑!以后的每一天,你都要接受訓練,晨跑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只有強者才有生存和選擇的權利,你這樣的孬種只能祈求我給你一口飯吃,想活下去就把眼淚收起來。”
孩子咬著牙把眼淚抹掉,抬起比鉛還重的腿,繼續往前跑。
單鳴打算第一天只讓他跑八公里,以后循序漸進。
孩子幾乎是爬完最后幾里地的,他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掉進身下的草地里,但他忍著沒發出聲音。孩子不是不長記性,知道眼淚在單鳴這里不管用,反而會惹他反感,所以干脆不再哭。
佩爾聞聲趕過來之后,有幾分不忍,就對單鳴說:“單,這是不是太過分了?他才五歲。”
單鳴臉上沒有絲毫猶豫:“等他能主宰別人生死的時候,他會感謝我的。”
單鳴喊停的那一刻,孩子一頭栽倒在地,半天都沒動彈。
單鳴去廚房拿了漢堡,把小孩兒從地上拎了起來:“吃吧。”
孩子盯了那漢堡半秒,然后一把搶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單鳴拽了拽他身上的衣服:“我的衣服都被你弄臟了……我給你半個小時休息,接下來我要教你怎么用刀。”
趁著孩子休息的時候,單鳴找到了喬伯,讓他去辦一件事。
喬伯聽完之后,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你要那些玩意兒干什么?”
單鳴挑了挑眉:“練練他的膽兒。”
喬伯搖了搖頭:“你早晚要下地獄。”
單鳴冷笑道:“我知道你們所有人都會陪我的。”
下午,單鳴教小孩兒的第一件事,就是怎么握緊刀,他讓孩子用匕首砍一塊木頭,即使手臂被震得發麻發痛也不許停下,如果刀被震掉了就換一塊木頭重來。兩個小時下來,孩子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胳膊的存在了。
在吃晚飯前,單鳴終于放過了他,并且把他帶到營地邊緣處,要讓他看“有趣”的東西。
一天下來,孩子已經被折磨得疲憊不堪,他什么都不想看,只想倒頭睡覺。
單鳴領著他走過去之后,喬伯正在那兒等著,一看到他就點了點頭,示意一切準備妥當,然后自己就走了,臨走前用同情的眼神看了孩子一眼。
孩子離著老遠就看到地上有個一米寬的坑,他心里生出不好的預感。
單鳴彎腰把他夾在自己腋下,朝那個坑走去。
離得越近孩子越怕,他直覺坑里有危險的東西,這就好像是他的本能,他能感覺到那些對他有威脅的事物。
果然,離近了一看,坑里來來回回爬著幾十只黑色的蟲子,那些蟲子身上有硬甲和退化了的翅膀,看上去非常惡心與可怕,孩子只看了一眼就驚叫起來。
單鳴若有所思地看著那些蟲子,輕聲道:“放心吧,沒毒。”說完他一甩手,把孩子扔進了坑里。
孩子的尖叫劃破天際。
他屁股一著地,就感覺到身下有東西“撲哧”一聲被擠破了,他知道那代表著什么,他瘋狂地哭喊著要出來,但單鳴一抬腳踩住了他的肩膀。
單鳴根本沒看呼天搶地的小孩兒,而是看著那些四散著逃竄的蟲子。如果孩子有膽子回頭看一眼,就知道那些蟲子紛紛在他身后跑出了坑,明顯是非常怕他。
這種蟲子原本并不怕人,該說它們什么都不怕,它們通常成百上千只出現,能吸干大型動物的血,盡管這種數量構不成任何威脅,但見到鮮肉就拼命往上沖是它們的本能。
單鳴終于相信沈長澤真的敢在森林里隨便抓一只蟲子果腹,他的身體一定有哪里非常特別,以至于蚊蟲見了他只想離他遠遠的。
孩子哭得越來越響,尖叫道:“爸爸!爸爸!讓我上去!求求你!爸爸!”
單鳴被這幾句“爸爸”拉回了注意力,他低頭問道:“你叫我什么?”
孩子朝他張開手,可憐兮兮地哭喊著:“爸爸,救救我。”
單鳴咧嘴一笑,這幾聲“爸爸”叫得他非常受用。他彎腰把孩子抱了起來,還難得仁慈地拍了拍他的背脊:“別哭了,像個男人。”
孩子伏在他肩膀哭得渾身抽搐,他這次是真的嚇壞了。
單鳴抱著他打算往回走,突然,他感到肩膀一陣疼痛,不用看就知道小孩兒在咬他。
孩子一邊哭,一邊咬緊牙關,沒什么勁兒的小拳頭奮力捶打著單鳴的背,兩條腿也在他懷里亂踢。
這還是孩子第一次膽敢對抗他,單鳴覺得他終于有點兒上道了。
單鳴把手指伸進孩子嘴里,硬掰開他的牙齒,同時邪笑道:“給你上一課。咬人要咬脖子,動脈最好,肩膀沒有用。咬人脖子的時候,只咬肉,不要咬到衣服,否則我隨便一掙,你的牙就會被我扯掉。咬住之后,要置對方于死地,無論受到什么攻擊都不能松嘴,拼命搖晃腦袋,增大傷口和出血量。只要活到最后,你就贏了;就算你死了,也拉了個墊背的。”單鳴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好好磨磨牙,這才像我的兒子。”
孩子認真聽著,清澈的雙眸被洶涌的怒意籠罩。
單鳴本來給孩子提供的住宿方案簡單得跟養狗差不多,就是在地上扔條毯子。但是自從發現這小子有天生驅蚊蟲的功能之后,每晚睡覺他都把孩子放在自己旁邊,從那以后再沒有在夜間受過蚊蟲的騷擾。
跟以前不同的是,孩子再沒有在睡前主動爬到他身上過,只是偶爾睡迷糊了會縮進他懷里。
沈長澤小朋友地獄般的生活,從單鳴傷好之后正式開始。
他們所處的山谷成了絕佳的修羅場,單鳴用訓練新兵的手段開始訓練一個五歲的孩子,并且毫不手軟。
孩子每天除了做超負荷的體能訓練,還要學習各種各樣的知識,譬如格斗技巧、槍支武器的使用、各類彈藥的知識、人體經脈的走向和骨骼的分布、動植物常識以及各類作戰知識,總之,單鳴不遺余力地教他怎么生存和殺敵。
除此之外,孩子被要求每天背下兩百個英文單詞,完不成就沒飯吃。
單鳴發現這孩子異常聰明,只用了兩個星期就能跟他用英文做基本對話;在他的強壓訓練下,孩子的詞匯量突飛猛進,開始可以和周圍人說話。
一個月之后,單鳴把教育他的任務分給了好幾個人,這些雇傭兵在等待雇主的下一步指令之前根本無所事事,開始跟著單鳴一起調教他。
在這些“老師”中,只有喬伯和佩爾稍微溫柔一些,雖然喬伯總拿一堆惡心的蟲子給他上課,而佩爾逼著他觀看解剖尸體,但至少他們不會因為孩子沒完成任務而不讓他吃飯,雖然上完他們的課,孩子也根本沒胃口吃。
在所有人里,只有艾爾和那個叫吉姆的人不跟沈長澤接觸。其實艾爾是除了單鳴唯一一個可以流利地說中文的人,只不過艾爾對孩子不感興趣,每次倆人擦身而過,孩子都有種因為他太矮了,所以艾爾根本沒看見他的感覺。而吉姆則是只要一靠近,單鳴就會表情猙獰,露出明顯的護犢的殺意。
孩子因為疲憊和委屈而哭泣的時候越來越少,當他知道眼淚沒有用的時候,決定還不如省點兒身體的水分,免得單鳴臨時興起讓他做絕食特訓。
每天一覺醒來,等待他的就是高強度的身體訓練、數不清的各種詭異的知識以及單鳴把他當傭人一樣隨意使喚的生活,他每天都在為食物和更多的休息時間而奮斗。
在臨時基地待了兩個多月之后,有一天艾爾把所有人都叫去開會。
雇主那頭終于有了消息,在白養了他們許久之后,雇主接到來自墨西哥毒販的大筆訂單。這次的任務是要求他們把兩百斤麻古運送到緬甸西部和孟加拉國的邊境處,過了邊境由墨西哥人接手,他們的任務就完成了。
孟加拉國貧窮落后,各種犯罪活動猖獗,每年有大批的毒品和走私物從這里走海路被運往世界各地。
運輸算不上一個難題,他們有的是辦法避開政府勢力,但此次交易涉及到金三角毒梟之間的互咬,這一趟絕對是兇險無比。他們的雇主為了吞并其他勢力,用了相當黑的手段把墨西哥這個大客戶從另一個毒販手里搶了過來,這一趟勢必要遭遇反撲。
幾個月前他們曾因為這個雇主的一次交易折損了三個人,艾爾在任務結束之后考慮過撤離,畢竟損失三個人不是件小事,他們傭兵團一共才五十幾個人。
傭兵團的人數通常能提高它的聲望,然而國際上有那么幾個傭兵組織,求質不求量,聲譽極高,他們就是其中之一。幾百人和幾十人的傭兵團,客戶群體是不一樣的,比如艾爾就絕對不會去接跟國家政府大規模對抗的活兒,而多達幾百人的傭兵團又通常只在固定范圍內活動,業務覆蓋肯定沒他們廣,所以人數和實力并不畫等號。對于一個濃縮型傭兵團來說,死幾個人也是大損失。
結果雇主聽到他們想走,立刻抬高了價碼,并且送了他們很多先進的裝備。當艾爾看到一箱箱在黑市上能炒出高價的極品武器后,他妥協了。
艾爾在開會時跟主要的團員研究地圖和討論作戰計劃,有公路的這一段他們遭到襲擊的可能性幾乎為零,然而靠近邊境處有占地約三十多公里的山脈,人煙稀少,車只能走土路。最近緬甸多雨,如果當天下大雨導致車過不去,可能還需要徒步穿越森林。對方想要下手,這里是最佳的地點。
在走完公路之后,他們擬定的計劃為兵分三路,以等邊三角形的陣勢前進,每個邊相距不超過三公里,分別攜帶等量麻古。如果一方遭到襲擊,另外兩方可以在五分鐘之內出現在敵人外圍,進行攻擊和救援。
把東西送到邊境之后,他們的任務完成,就可以回老巢了。
會議結束,艾爾單獨讓單鳴留了下來。
單鳴叼著煙,用手指比畫著地圖:“我知道你要說什么,帶著小孩兒不方便是嗎?”
“當然,我們現在要去執行任務,這可不是他的跑步訓練,沒有人有精力照顧他。”
“讓他和佩爾待在一起好了。你放心,必要時候我會看著他,我不會讓他拖累大家的。”
艾爾搖了搖頭:“如果他能活著回到總部,我就承認他團員的身份。”
單鳴笑道:“那他可就是史上年紀最小的雇傭兵了。”
艾爾也笑了:“是啊,超過了你的記錄,八歲。”
單鳴吐了口煙圈,眼神因為回憶而有些迷離:“八歲……我被老爹收養的時候,跟他是差不多的年紀,但是那個時候,我已經殺過人了。”
艾爾揉了揉他的頭發:“這是你的命運,但也未必是件壞事。”
單鳴愣了愣,隨即大笑:“這當然是件好事,我很慶幸我殺了那個畜生。”
艾爾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肩膀,單鳴拍了拍他的手:“走了。”
單鳴回到自己帳篷里,見孩子正腆著鼓鼓的小肚子呼呼大睡。他們的作戰會議等于給孩子放了大半天的假,這時候不吃飽喝足睡大覺,更待何時?
孩子一截肉肉的小腿耷拉在床外邊,手還摸著肚子,睡得特別香。
單鳴走過去蹲在床邊,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雖然他見過的小男孩兒不多,不過沈長澤絕對是少見的漂亮。他的五官精致得像個娃娃,大眼睛幾乎占了半張臉,皮膚又白又嫩,頭發則又黑又軟,難怪吉姆每次看到他都像丟了魂兒一樣,垂涎三尺。
想到吉姆對孩子的企圖,單鳴就直犯惡心。以前他雖然知道吉姆的劣行,但沒有親眼見過,再加上傭兵團有硬性規定,他即使厭惡吉姆,但從未公開挑釁過。只是現在一想到吉姆看沈長澤的眼神,他就開始考慮在這次作戰中要不著痕跡地除掉吉姆。
如果吉姆膽敢碰孩子一下,單鳴絕對要當場閹了他。
想到明天就要離開這里,踏上兇險重重的旅程,單鳴難得仁慈地沒有叫醒孩子,打算讓他睡個好覺。
第二天早上,團員們開始收拾自己的行裝,只有單鳴不用動手,把所有瑣碎的事都交給了沈長澤,自己則悠閑地拆裝武器。
喬伯不禁羨慕地說:“你不僅撿了個兒子,還撿了個小男仆。”
單鳴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孩子在旁邊聽著,不忿地撇了撇嘴,把早上吃飯時揣進兜里的草莓醬偷偷擠進了單鳴的陸戰靴里。
單鳴把大型武器都裝箱后,就拿出幾本厚厚的英文書,扔到孩子面前:“接下來的幾天我們都要趕路,沒時間讓你鍛煉,你就背單詞吧,一天五百個,錯誤率不能超過百分之五。”
孩子抱起書,愛答不理地看了他一眼。
單鳴揉著他軟軟的頭發:“嘿,越來越有脾氣了,不想吃飯了?”
孩子拍開他的手,繃著小臉道:“我會完成任務,你沒有理由懲罰我。”
單鳴露出邪惡的笑容:“那你就祈禱我講理吧。”
孩子抿著嘴。這段時間的相處,已經讓他對單鳴的喜怒無常有了了解,他心里隨時都做好了吃不上飯的準備。
單鳴把行李架系緊,坐進了車里,孩子也利落地跳上了車。
他們的定制軍用悍馬沒有腳踏,在兩個月前,悍馬離地四十多厘米的距離對于身高只有一米多一點兒的孩子來說,還需要手腳并用地爬上去,現在沈長澤卻可以在一只手抱著書的情況下,一只手撐著底座跳上去。
這段時間痛苦的訓練,體質的改變也許并不是最突出的,對于孩子來說,最明顯的變化是他接受了現實。他不再天真地懇求單鳴送他回家,也不再試圖用眼淚去打動任何人,更不會因為沒完成任務餓得發慌的時候向單鳴哭鬧求饒,因為他知道這些統統沒用。
他的養父是一個冷血的魔鬼,心里沒有半點兒慈悲,這個人做事只憑自己喜好,今天給他面包,明天也許會殺了他。他知道自己必須努力地活著,努力地長大,才有可能逃離他的魔爪,回到父母身邊。
當他被迫在心理上承認現狀之后,他就認命了,他咬牙接受單鳴給他安排的一切。同時,他對于單鳴的逆反心理,也越來越嚴重。
單鳴總是教育他,只有強者才能如何如何,弱者活該受支配。孩子心里常常想,如果有一天他可以打倒單鳴,是不是自己也可以不給他飯吃,讓他做很多訓練,讓他給自己洗臟鞋、臭襪子?
像單鳴欺負他一樣去欺負單鳴,成了孩子除了回家之外另一大心理支柱。
他們出發了,一共八輛車,單鳴坐的這輛車除了沈長澤,還坐了喬伯、迪諾和佩爾。
喬伯開車的時候,其他人閑著沒事兒干,監督孩子學習。
他們這樣的越野車隊太過醒目,因此專挑些人煙稀少的路走,有時候走土路,坑坑洼洼特別顛簸,一整天下來車上的人都感覺骨頭要散架了。
只有沈長澤是最舒服的,他一整天幾乎都被佩爾抱在懷里,女性柔軟的身體是最好的肉墊,喬伯和迪諾都非常嫉妒他。
沒有了冰冷嚇人的尸體和枯燥難懂的知識,孩子第一次和佩爾如此親近,這讓他覺得很新奇。他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樣富有女性氣質的人,他的周圍,即使是唯一一個女仆都孔武有力,他的母親更是跟佩爾這樣風情萬種的女性截然相反——總是留著短發,看上去像個男人。
可即使是不太像母親的母親,即使他一年中見不到幾次,他依然日夜想念,半夜經常夢到那一晚,突然有好多穿著統一制服的人沖進他家,人人手里都拿著槍和一個好大的盾牌,他母親紅著眼眶把他塞上直升機,告訴開飛機的叔叔把他帶走,永遠別回來。
他真的不明白,為什么短短幾個月時間,他就從被細心呵護的小少爺跌落到了這群人中間,他甚至不知道他們是干什么的,只知道他們很多人都跟單鳴一樣可怕。
相對于單鳴這些粗糙的爺們兒,佩爾在孩子眼里,顯然溫柔多了。所以晚上扎帳篷的時候,孩子扭扭捏捏地對佩爾說,晚上想和她一起睡。
佩爾愣了一下,然后就呵呵直笑。
單鳴立刻不樂意了,揪著他的后領子把他提了起來:“這里所有人都想和佩爾一起睡,你算哪根蔥?”晚上沒有這小子當蚊香,他該多難熬啊。
眾人哄堂大笑,孩子雖然不太明白他們笑什么,但還是因為羞恥而臉紅了。
他憤怒地瞪著單鳴,揮舞著小拳頭喊道:“我不要和你睡,你會打呼嚕,你還老是擠我!”
單鳴笑著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有你選擇的權利嗎?”說完他就把孩子拎進了帳篷。
因為是臨時駐扎,很多帳篷里都擠著三四個老爺們兒,除了佩爾,只有單鳴和艾爾有獨立的帳篷,他在傭兵團雖然沒有實際的職位,但憑借他的實力以及和艾爾的兄弟關系,所以有著極高的地位。
孩子不知道和三四個男人擠在一個狹小的帳篷里是怎樣難受的滋味兒,所以他不知道能和單鳴睡在一起有多幸福,雖然他從來不這么想。
單鳴的睡相非常差,晚上會打呼嚕,手腳也不老實,孩子經常半夜喘不過氣來,醒過來肯定發現單鳴的胳膊或腿壓在他身上。有時候他會被擠到床的最邊緣處,甚至半夜被單鳴從床上踢下來。而如果他試圖擠一下單鳴或者做出反抗的話,大部分情況下他會被突然驚醒的單鳴拿槍指著腦袋。
能安安穩穩地睡一個覺,對孩子來說是個拼運氣的活兒。還好他現在體積小,有一點兒空間就夠他睡覺,但以后長大了可怎么辦?他不禁產生了憂慮。
接下來的兩天,他們都安然無事地度過了。按照計劃,他們會在第三天的傍晚進入林區,到時候路會非常不好走,而天氣狀況也并不理想,只能到了地方再決定是在林區外駐扎,還是直接深入,晚上住在里面。
第三章
滂沱大雨從后半夜開始下,直到天亮都沒有停的趨勢。本來所有人都睡在帳篷里,后來統統都躲進了車里,那種濕冷讓人渾身難受。
天亮之后,他們草草地吃了東西就開始趕路。
緬甸國力弱小,整個國家的高速公路十根手指頭就能數過來,人煙稀少的地方沒有水泥路,只要一下雨路況就極其糟糕。路越來越泥濘,越來越難走,虧得車的底盤高,動力足,否則很多泥洼地段根本就過不去,有的時候人必須下車推。
等他們趕到林區外圍的時候,比預計晚了七個小時,已經是半夜了。這個時候進入林區是非常不安全的,艾爾指揮大家把車停靠成圓形,車頭交錯著停,一半對內,一半對外,同一時間有四個人巡夜,每兩個小時換一批,晚上就在車里吃飯休息。
吃完飯后,艾爾跑到單鳴的車里,用電子儀器調出林區的地圖,和單鳴研究明天的路線。兩個人討論之后,都認為明天走不了,現在森林里面的路車肯定進不去,如果步行的話,太消耗人力,他們打算等一天,看天氣能不能放晴。
最后艾爾表情嚴肅地看著單鳴,眼中帶著一絲憂慮:“單,我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單鳴看著車外的大雨,說:“如果這種天氣遇襲,我們不熟悉地形和環境,會很糟糕。”
“不只是這樣,我對這次的任務都有些擔憂。”
單鳴點點頭:“我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你不覺得這次運送的東西……”
“太少了,是嗎?”
單鳴眼神暗了下來:“沒錯,兩百斤,太少了,交易價格根本不夠付我們的傭金。”
“我跟雇主談判的時候,也問過他這一點,他說他和那群墨西哥人是第一次合作,對方不信任他,這次交易只打算看看貨的成色以及測試他的誠信度。他這趟的主要目的也不是掙錢,而是為了留住這個客戶。”
單鳴道:“萬一他的主要目的不是貨,而是希望我們去消滅他的對手呢?”
艾爾搖搖頭:“應該不是。對方又不會傾巢而出,就算有人襲擊我們,也不過是他們雇傭的人罷了。說實話,如果他希望我們替他剿了對方的老巢,他給再多的錢,我也未必會答應。畢竟我們不熟悉這里,我不做沒一點兒把握的買賣,要不是他這次開的價實在太誘人,我本來是打算直接走人的。”
單鳴沉思著:“如果……他是拿我們當誘餌呢?”
艾爾眸中透出一絲陰狠,他冷笑道:“這個可能性我也考慮過,兩百斤的貨,以及我們的保駕護航,確實是招搖的誘餌。我已經做好了這個準備,所以一旦這種情況發生,咱們就折返回去,讓他多付一倍的傭金。”
單鳴笑道:“你可真是個財奴,為了錢什么風險都敢冒。”
艾爾聳聳肩:“這不就是我們干的行當嗎?再說,我不掙錢,怎么養活你們這幫人?”
單鳴撇撇嘴:“艾爾,我不是小孩子,不用你養活。”
艾爾嘲笑道:“你幾年前就和我這么說,不過現在你說這種話,稍微有說服力了,因為你已經有孩子了。”艾爾看了眼蜷縮在座位上呼呼大睡的沈長澤。
單鳴循著他的目光看去,不禁笑了笑:“艾爾,他很聰明,他以后會成為咱們傭兵團的好手。”
“在十年之后?我們能不能活到那時候還不一定呢。”
單鳴伸了個懶腰:“誰管能活到什么時候,今天活得痛快就夠了。”
艾爾低笑:“那我回我的車里了。”
“嗯,我也睡覺了。”
艾爾下車之后,單鳴繞過佩爾,坐到了后座。他歪在座椅上閉著眼睛想睡覺,可是周圍空氣又濕又冷,非常不舒服。他撐了一會兒,實在睡不著,就把身子從座椅上方伸到了前座,用手指戳著孩子軟綿綿、肉乎乎的臉。
孩子很快醒了,他嘟著小嘴,揉了揉眼睛,看著頭頂上的單鳴,特別委屈地小聲說:“干嗎?”
單鳴伸長胳膊把他抱了起來。
孩子睡得正香,這時候特別不情愿地掙扎了幾下,聲音帶著睡眠不足的哭腔:“干嗎呀!”
“陪我睡覺,晚上真冷。”說著他就蠻橫地把孩子從前座抱到了后排,然后塞進了自己懷里。
孩子身體小,倒是在哪兒都能睡,他窩進單鳴懷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又迷糊地睡著了。
懷里抱了暖和的東西,單鳴感覺渾身都得勁了,靠在座椅上也沉沉睡了過去。
下期預告:正在睡夢中的人們,卻被一聲槍響吵醒,發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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