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語

盧卓群

河南衛視大型文化節目《成語英雄》（2013年11月至2014年1月播出）是一檔具有社會意義和現實意義的有深度的節目。參加拼比、爭當成語英雄的，有全國各地的群眾，還有外國朋友。參與者按游戲規則猜了成語之后，由“成語先生”分析解釋成語、評說參與者的回答正確與否并就成語中蘊含的文化密碼進行解碼。

復賽中，黑人歌手好弟這一組首先搶答對了第一幅圖畫表達的成語“風花雪月”。錢文忠先生說：“好弟兩次來參加節目都把成語的本質講得很清楚，成語是中國文化特別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密碼，這個成語就特別有密碼的味道。因為密碼，很難解，從畫圖上看指愛情，兩人相愛了，風花雪月。還有別的意思……”成語先生講了它的多層意思，以及如何確定不同的意思和運用方面的問題。這里把成語看作中國文化的密碼，是一種比喻說法。這個“密碼”，當指秘密的語碼，是一種不外露的語言符號。這就需要揭示它，讓它的意義外顯。這就是解碼，或者說破譯語言密碼，讓成語的種種含義顯示出來，讓人們理解它，從而正確運用它。

為什么把成語看做中國傳統文化的密碼呢？這就要看成語這個語言符號和文化的關系。邢福義先生在《文化語言學》（湖北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的“序”中說：“語言是文化的符號，文化是語言的管軌。比如鏡子或影集，不同民族的語言反映和記錄了不同民族特定的文化風貌，猶如管道或軌道，不同民族的特定文化，對不同民族的語言的發展，在某種程度、某個側面、某一層次上起著制約的作用。當然，嚴格地講，語言和文化不是一般的并列關系，而是部分和整體的對待關系，或者說，是點面對待的一種特殊并列關系。文化包括語言，語言是文化中的一種特殊的文化。我們研究語言和文化之間的符號與管軌的關系，立足點是它們之間的點面對待關系。”抓住立足點，明確語言符號這個“點”記錄著全部社會歷史文化這個“面”，正如英國文化人類學家懷特所言：“所有的文化都基本上依賴符號，尤其是依賴發音清晰的語言產生并永存。”（轉引自邢福義《文化語言學》）可見，一旦解開了語碼這個“點”，就可以獲得極其豐富的社會文化信息。成語和文化就是這種“點”“面”對待關系的突出例證。這大約是人們把它看作“密碼”的基本原因。如語碼“泰山”，它并非只是一個單純的山名或地名。它有著豐富的歷史文化蘊含。泰山是五岳之首，是歷代很多皇帝在此進行祭祀活動的重要地方。古人給它打上了許多歷史印記。1986年我在《地名知識》第一期上發表的《成語和地名》中舉出了含“泰山”的成語：“如以泰山的宏偉高大喻人們的仰慕的人：‘泰山北斗；以泰山之巨大喻力大無比：‘泰山壓卵；以泰山所處的地理位置、意義之重大，有‘重于泰山‘泰山鴻毛等等”。還有“泰山之安、穩如泰山、泰山磐石、泰山可倚”等。類似的還有含有水名的成語，如“長江大河、涇清渭濁、楚河漢界、桑間濮上”等，都含有豐富的歷史文化信息，它已不是成語中這四個字的表層意思了，理解它需要解碼。成語反映了古代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而大量的典故性成語，猶如一個個故事的標題，使這些成語具有了索引性特點。這都表明成語是中國文化特別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密碼。

要了解豐富多彩的成語的內容，就得“解碼”。解碼的方式歸納起來，大體有四種：①詮釋式解碼。即給成語語碼以解釋說明，揭示出成語語義的本質特征。一部好的成語詞典就是揭示成語語義特征的典范釋義著作。②特釋式解碼。這是對某一成語突出揭示某一意義，或是強調語義的某方面或某一語用義的特征，讓人們了解到使用者對該成語的特別認知。如“東施效顰”，意謂丑女東施學美女西施的姿態，比喻盲目模仿，適得其反。可是，有人肯定東施愿意學他人之美是好事，學習的方法不對應給予幫助。再如“吹毛求疵”，比喻故意挑毛病、找岔子，含貶義。有人誠懇地要求人家來“吹毛求疵”，對工作嚴格要求，以做到毫厘不差。這樣使用，這條成語似乎不含貶義了。這就是從個人的角度出發，對某條成語在運用中作出特別的解釋，我們稱之為特釋式解碼。③諧釋式解碼。對成語進行諧謔式的“破譯密碼”，其解釋已遠離成語語義的本質特征，近乎“開玩笑”的解釋。如有人說畢業后到天南海北去鍛煉自己。大家都按照共同理解的成語的本質含義，“天南海北”則指極遙遠的地區，認為說話人要到邊疆或邊遠的地區去。其實不是，他對“天南海北”的解釋是“天津、南京、上海、北京”。再如用成語“高山流水”打謎語，猜一個地理學名詞，謎底是“瀑布”。這和成語“高山流水”是兩碼事。再如用“煤球”打一個成語，謎底是“一團漆黑”。這是謎語范圍內的解碼。平時，學習成語，若用“煤球”去解釋“一團漆黑”，純屬開玩笑。以上三種解釋方式，都是對成語自身的不同破譯，雖然后兩種解碼離成語本質含義漸行漸遠。④例釋式解碼。這不是直接破解某成語的密碼，而是用成語以外的事例，在成語的外部打比方，或類比、或旁敲側擊式的暗釋，或最后點出屬于某成語。這種情況在散文、雜文、短評中可以見到。以上四種成語解碼方式，第一種詮釋式解碼，是釋其成語的本質含義，即社會成員對該成語共識的特定含義，被收入成語詞典，以肯定、統一并傳播人們的社會共識。后三種解碼方式，一般都屬于成語運用方面的問題。《成語英雄》這個大型文化節目中，這四種解碼方式都用到了。節目中以第一種解碼方式為主，第三種用得極少，其他兩種也有用例。成語解碼方式的靈活運用，可加強成語先生和參與比拼的群眾的聯系與溝通，調節交流內容，活躍節目的氣氛，增加節目的娛樂性和吸引力，收到很好的表達效果。

此外還有一種形象式解碼。這是通過繪畫、雕塑、表演等藝術形式，以形象的表達方式來說明或顯示成語的含義。它已脫離了用語言文字來對成語進行解碼的方式，當另行討論。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成語英雄》這個節目是把一條成語變成一幅畫，再猜出成語，仍用語言文字解碼，只是用圖畫示意成語。若把它作為一個藝術品，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數以萬計的漢語成語在開發利用方面大有可為。利用成語不同的解碼方式及解碼過程是開發利用成語的一個重要方面。河南衛視大型文化節目《成語英雄》就是典型一例。利用成語解碼及其過程開發引導成語學習，常見的是講成語故事。這類書很多，報刊上也不難見到。如供中小學生閱讀的《語言文字周報》就有“成語故事”專欄。隨機閱讀今年前四個月的《語言文字周報》，發現其對成語故事有三種表達方式：①直寫。在該欄目中直敘成語故事。如“上行下效”“黔驢技窮”等，從中宣揚傳統文化中的正能量。②串寫。在講一個成語故事時，帶出相關聯的成語，使之成串。如講“錦囊妙計”時，串入了成語“賠了夫人又折兵”。這可節省篇幅，增加容量，開闊學生眼界。③仿寫。這是仿照成語故事另編寫一個，以說明成語語義。如《送炭與添花》，寫一個窮秀才中狀元的故事。揭示了成語“雪中送炭”與“錦上添花”的含義。再如《珍珠和瑕疵》用故事揭示成語“白璧微瑕”的語用意義。這類仿寫的“成語解碼”故事，往往帶有個人的一些看法。還有一本《成語小相聲76則》（杜曉峰、達海編，百家出版社，1991年）就是用講相聲的形式來糾正成語學習、理解和運用中的謬誤。成語解說、辯證，糾錯之類的書文也不少，都可學習參考。在語言與文化方面，通過不同解碼方式及解碼過程來開發利用成語的則更多。除了《成語英雄》之類的電視文化節目之外，有“擊鼓傳花”“跳方塊”等成語游戲，還有成語接龍、成語謎語、成語配對、成語魔方、成語棋等。成語藝術作品方面，有成語連環畫、成語漫畫、成語剪紙、動畫片、皮影戲、手電影，成語特種郵票、成語人物故事雕塑等。它們都是利用各自不同的表達特點，采用不同的解碼方式來開發利用成語的。邢福義先生在《文化語言學》二版“序”中說：“社會發展越急劇，人的思想越活躍，語言和文化的交合也越發加速，越是多姿多彩。”當今，語言中的成語與文化的交合突顯出多姿多彩的發展態勢，我們還看到成語在多方面的運用，其發展也正在加速。

[作者通聯：湖北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