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韶山沖寫到錦繡江山

鄭天然

120多年前，一顆太陽從韶山沖騰空而起，照亮了風雨飄搖的中國大地，這顆東方的紅太陽也帶著他的筆桿子寫出了中國文學的一座高峰，寫出了蒼茫大地，錦繡江山……

1910年秋，17歲的毛澤東背上行囊，離開家鄉，前往湘鄉縣立東山高等小學堂就讀。臨行前，他留給父親一首詩：“孩兒立志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少年時的毛澤東懷著一腔熱血走進風雨飄搖的中國，從此，一枝納中原逐鹿之勢的雷霆之筆隨著一代偉人的足跡寫遍中國大地，寫盡中華民族的獨立圖強之路。

“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少年毛潤之看到了舊中國的落后與腐敗，看到了這個古老大廈苦苦掙扎于列強爪下的呻吟，看到了沒落王朝下康梁改良主義那微弱的燭光，看到了孫中山辛亥革命的旗幟在武昌城頭的招展。書生意氣，指點江山，毛潤之從此把萬里江山裝進胸懷，開始了他救國救民的道路。

“秋收時節暮云沉，霹靂一聲暴動”。1927年9月，當蔣介石的血雨腥風籠罩中華大地的時候，毛澤東在湖南領導湘贛邊界秋收起義，攻打長沙受挫后，率部挺進羅霄山脈中段，在井岡山建立起第一個革命根據地。在這一革命的低潮期，他寫下了著名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并以他詩人的浪漫情懷描繪出對革命曙光的憧憬：“它是站在海岸遙望海中已經看得見桅桿尖頭了的一只航船，它是立于高山之巔遠看東方已見光芒四射噴薄欲出的一輪朝日，它是躁動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個嬰兒。”“敵軍圍困千萬重，我自巋然不動”，在他的筆下，我們看到了于敵軍萬千兵馬前的毛澤東帶領著他的隊伍負手而立，一手夾煙一手拿筆中滿透著一個革命者的自信與灑脫。

長征時期是毛澤東詩歌創作的黃金時期，在他的筆下，我們看到了轉戰兩萬五千里雖艱辛卻不失希望，有犧牲但絕不放棄的偉大長征精神，也看到了毛澤東此時一代領袖的雄才與大略。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向從頭越。”1935年2月25日傍晚，主力紅軍攻下婁山關，把一座雄關掌控手中，將邁向勝利的道路向前推進了一大步。情懷激蕩，毛澤東揮筆寫下了這首不朽詩篇《憶秦娥·婁山關》。“西風烈”“霜晨月”“喇叭聲咽”，一幅從凌晨持續到傍晚的激戰呈現在眼前，更到后來那句最悲壯甚至被評為“有文字以來絕品”的“蒼山如海，殘陽如血”，萬里江山畫卷鋪展開來。好似波濤起伏的山巒，好似浸著戰士鮮血的夕陽灑向大地，登高望遠，蒼茫大地，雄壯的氣概不僅縈于毛澤東的胸中，也在八十多年后的我們心中撞擊著。

1935年9月，紅軍戰勝常年不化的積雪冰川，翻過天險岷山，10月又占領通渭，與延安只隔一座六盤山。希望在即，勝利在望，兩萬五千里云和路就要結束，激動與迫切燃燒著毛澤東的心，也從他的心里燃燒到了筆下，燃化了皚皚白雪、重重困阻。“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閑。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后盡開顏。”一氣呵成，一勢貫通，以磅礴凌厲、排山倒海的氣勢寫出了長征的萬里宏圖。

在到達陜北的第一個冬天，1936年2月，毛澤東與彭德懷率部準備東渡黃河開赴抗日前線。這一天，在清澗縣一個叫袁家溝的小山村，毛澤東登高遠望，觀察地形，被冰雪覆蓋的重重溝壑塬峁鋪展在他面前。這位江南才俊感慨萬千，胸中豪情噴薄而出，于是揮筆寫下了獨步百年詞壇的不朽之作《沁園春·雪》。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千里塬峁，萬里河山，從視野到想象，純然一色，包容萬物。眼前的景色氣象雄偉，天地一片白茫茫，卻又讓人想到大河未封之時的奔騰翻涌。大雪飄飛中的山巒丘陵似乎都動了起來，在雪中飛舞。風景如此，詩人的氣概更是如此。唯有胸懷博大，才能看到廣闊的天地；唯有氣魄雄偉，才能寫出磅礴的山河。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正因我們的祖國如此美麗，才會自古有如此多的英雄豪杰為她甘灑熱血；正因我們的祖國如此美麗，今天的我們才要誓死保衛她，在兇殘的日寇面前不會有半點退縮。

“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歷史的煙塵滾滾而去，今天的黃河之濱集合著一群中華民族優秀的子孫，靠著先進理論武裝起來的共產黨人，必將開創一個空前偉大的時代。我們的領袖有這個自信，我們的黨有這個自信，我們的民族有這個自信。

所以，“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毛澤東帶領中國人民抵抗侵略，爭取解放，一步步走向民族獨立與民族復興。在這期間，他的詩詞也是佳作迭出，其中以那篇非英雄不能為之的《祭黃帝文》為代表：“赫赫始祖，吾華肇造，胄衍祀綿，岳峨河浩。聰明睿智，光披遐荒，建此偉業，雄立東方。事變滄桑，中更蹉跌，越數千年，強鄰蔑徳。琉臺不守，三韓為墟，遼河燕冀，漢奸何多！以地事敵，敵欲豈足，人執笞繩，我為奴辱。懿維我祖，命世之英，逐鹿奮戰，區宇以寧。豈其苗裔，不武如斯，泱泱大國，讓其淪胥。東等不才，劍屨俱奮，萬里崎嶇，為國效命。頻年苦斗，備歷險夷，匈奴未滅，何以為家。各黨各界，團結堅固，不論軍民，不論貧富。民族陣線，救國良方，四萬萬眾，堅決抵抗。民主共和，改革內政，億兆一心，戰則必勝。還我河山，衛我國權，此物此志，永矢勿諼。經武整軍，昭告列祖，實鑒臨之，皇天后土。”文章古樸厚實，莊重有力，既有深厚的古文根基，典故信手拈來，使用恰到好處，又有直言明志，我們是炎黃的子孫，我們將誓死捍衛民族獨立，將東洋倭寇趕出中國。

除此篇，更有 “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擊水三千里”“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或豪邁、或瀟灑、或昂揚。毛澤東的詩文中融合著他一代偉人的政治思想，飽含著那個崢嶸歲月的時代精神，以一股丹田之氣寫著排山倒海、摧枯拉朽的文字。

正如毛澤東自己所說：“才不勝今人，不足以為才；學不勝古人，不足以為學。”他的詩詞文章，遣詞用句不僅可與漢司馬、唐韓柳比美，更有一般詞人所沒有的政治家獨特的眼界與氣魄。

“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毛澤東自己回答了自己。他是中國文學界的一座高峰，更是百年中國的救星與永不落的太陽。（作者單位：復旦大學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