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聽者

梁亞軍

耳聾與針灸

多年來，我一直在撫摸著兩只病變的耳朵

對著他們說話

在醫院，我看到的情形是：

手拿銀針的醫生，墻上的人體掛圖

為什么不能把我再生一次呢？媽媽

我聽到的說法是：兩只耳朵狀如倒置的胎盤

還有這么多的穴道：聽宮、風池、翳風……

多年來，我竟是在無知中聽任它們

暗語一樣藏在我的身上

又是什么在阻礙著聲音回到我的兩只耳朵？

多年來，我竟是在毫無抵抗的忍受中

聽任嗡嗡的耳鳴和耳聾，一日一日對我的

盤剝

我假裝適應了它們

然后是劊子手也厭倦了劊子手的身份

傾聽者

耶穌跟門徒們說：

“如果你有耳朵，你就聽

如果你有眼睛，你就看”

佛陀和須菩提說：

“所以，須菩提

你要好好地聽，注意地聽”

一個徹底的傾聽者，就是真理的順從者

所以教堂的祈禱聲，寺院的鐘聲

都在人世搭建了一條通往真理的橋梁

所以一只鳥的啼鳴中

也放下了真理那偉大的秘密

而一個聾子的耳朵里

也被放下了聲音死后余生的魂魄

失明的意義

當德莫克利特弄瞎自己的眼睛

他是把感性的目光

當成了蒙蔽理智敏銳的障礙

而失明的博爾赫斯也說：

“我感到更本質的東西

并相信我是對的”

只有村莊的老媽媽

她壓在喉嚨里的聲音，有苦又澀

“我做了什么孽啊，要變成一個瞎子”

她的一生領受了不幸

卻從未得到寬恕和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