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脖兒

羅辰生

五（二）班的張小明有個“漂亮”的外號——“白脖兒”。這外號還是他奶奶給起的呢！

有一次，不知道他怎么把他奶奶氣急了，他奶奶要打他。他在前邊跑，他奶奶在后邊追，一邊追一邊生氣地嚷：“也不嫌害臊，都五年級了，還是個白脖兒！”

這話被同班的同學聽見了，“白脖兒”的外號就傳開了。

他怎么戴不上紅領巾呢？用中隊長方娟娟的話說：就是經不起考驗。

有一次，地理老師上課提問一個同學，祖國有幾條山脈。這個同學回答不出來，就沖張小明使眼色，讓他偷偷告訴自己。張小明想拿這個同學開開心，逗大伙笑一笑，就裝得挺認真的樣子小聲說：“有西山！”這個同學就忙說：“有西山。”他又說：“有景山！”這個同學也隨口就說：“有景山！”逗得同學們哄堂大笑。

就這樣，每一次討論他入隊時，中隊長方娟娟總是說：“再考驗考驗吧！”

五（二）班班主任白老師是后半學期接的班，又兼中隊輔導員。一次，她問中隊長：“娟娟，張小明怎么總入不了隊呢？”

“有缺點，老不改。”

白老師說：“咱也不能總盯著他的缺點，也要看到他的優點呀！”

方娟娟不吭聲了。白老師說：“你是中隊長，應該主動地做工作，找他談談吧！”

第二天，方娟娟找到張小明。張小明想，還不是找茬批評我，就沒好氣地說：“你不就是不讓我入隊嗎？我早想好了，不入隊照樣干革命，咱當民主人士！”說完，一轉身走了。

過了些日子，大隊部又批準一批隊員，當然又是沒有張小明的份兒。可張小明上一年級的小妹妹卻入了隊。大會上，張小明自然要坐在“民主人士”的專座上，眼巴巴地瞅著妹妹戴上了紅領巾。他眼圈都紅了，又怕同學瞅見，忙低下頭。可又一想，老這么低著頭，不是更顯眼嗎？索性又仰起頭來。

星期天，他瞅著放在床頭上的妹妹的紅領巾，想出一個主意。他偷偷地把紅領巾拿出來，一口氣跑到照相館。他在鏡子前戴上紅領巾，臉紅得快跟紅領巾的顏色一樣了。他坐在照相機前，心里發慌。照相的叔叔說：“笑一笑，笑一笑！”

他咧嘴笑了笑，照相的叔叔搖著頭說：“哎呀！小朋友，你剛入隊吧？看把你高興的，連笑都不會啦！”

他又咧嘴笑了笑，那叔叔仍搖著頭。沒有辦法，只得勉強按了一下快門，張小明才松了口氣，跑出照相館，又偷偷地把紅領巾放回原地。他心想：我有了戴紅領巾的照片，長大了拿出來看看，也會得到安慰了。可又一想，這到底是假的呀！他又深深地嘆了口氣。

過了幾天，放學的時候，隊員們留下來開會。一下課，張小明孤零零地一個人走出教室。他真想知道是不是討論他入隊的事，心里知道偷聽是不對的，可兩只腳一點兒不聽話，又走回來，蹲在窗臺下偷聽。

噢，是討論明天中隊到北海活動的事。現在隊員們在分組，說是一組在前邊跑，當“敵人”，在跑過的路上用粉筆畫標記，后邊一組尋找著標記追。啊！這是玩“跟蹤追擊”！張小明心里癢癢起來。

末了，白老師講話了：“同學們，我有個建議，能不能讓張小明參加明天的活動呢？”

頓時，激烈的討論開始了。

一個女同學說：“他不是隊員，怎么能參加呢？”

又一個同學說：“讓他參加吧！要不，總把他一個人放在外邊，他心里多難過呀！”

一個女孩子又說：“他心里才不難過呢！他妹妹戴紅領巾的時候，你瞧他那個樣，一點兒不在乎，要是我呀，早羞死了。”

“他心里難過，要是成心裝出不在乎的樣子呢？張小明愛逞強，他會這樣的！”

張小明兩眼一陣酸，忙揉了揉眼。

這時，方娟娟說：“張小明根本不想入隊，他還說，不戴紅領巾照樣干革命。”

“他說了嗎？是這么說的嗎？”

“當然是這么說的！”教室里沒有聲音了。

張小明趕忙逃走了。他一邊往家走，心里一邊罵方娟娟。回到家，他把書包往桌上一摔，就躺在床上了。

一會兒，他奶奶從外邊進來了，懷里抱著兩個大面包，高興地說：“小明，在大街上，我看見你的同學都在買面包，說是明天去北海玩，我也給你買了兩個，留著明天在北海吃。”

張小明把頭扭到一邊去。

第二天天一亮，張小明拿著面包早早地就出了家門。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兒去。

他正徘徊著，見同學們打著隊旗，穿著白襯衫，戴著紅領巾，高高興興地走著。張小明忙一閃身躲進了旁邊文具店，隔著玻璃往外偷看。見方娟娟朝文具店走來，他忙站在柜臺前，裝著在看什么東西。

方娟娟走進來，匆匆忙忙地買了幾支粉筆，剛要走，一眼瞅見了張小明。她想和小明說幾句話，可張小明成心不搭理她，方娟娟忙跑出去了。

張小明想，你們不讓我去，我自個兒去，一個人照樣玩，還要比你們玩得痛快！

他進了北海，偷偷地爬上山，坐在大石頭上瞅著山下的同學搞活動。

隊旗插在山下的一個椅子上，白老師坐在那兒，算是“大本營”。當“敵人”的一組在前邊飛快地跑著，“追蹤”開始了。張小明瞅著真眼饞，忍不住伸長脖子朝下看。看著看著，他又“恨”起自己來：真沒出息，就不看！他索性用手捂著眼。

正在這時，他猛地聽見：“朝這邊跑，他們逮不著！”他睜開眼，見“敵人”朝他這兒跑來，忙跳下大石頭，藏在石頭后邊。

“敵人”氣喘吁吁地跑到石頭跟前，一個人說：“在這兒畫個記號，咱們從這兒下山，過石橋，繞著北海跑，到五龍亭去！”

一個同學忙畫好記號，他們又匆匆地跑了。

張小明看著他們的背影兒，又羨慕起來。這時，方娟娟帶著一組朝這兒追來。張小明想，他們玩得真痛快，我也痛痛快快地玩，干嗎一個人傻坐著。他把自己當成“敵人”，設想著后邊也有人在追他，也畫著記號，朝山上跑，一邊跑，嘴里還一個勁地喊：“追上來啦！追上來啦！”他繞白塔跑了一圈，又從西邊跑下去。

他跑累了，站下來，喘著粗氣。心想，我這不是自己蒙自己嗎？有什么意思？

這時，就聽方娟娟喊：“快追！他們朝山上跑啦！”張小明一驚，哎喲！壞了！他們把我的記號當成“敵人”的記號啦！這怎么辦？又一想，哼！不讓我參加，我讓你們嘗嘗苦頭。想到這兒，他渾身又來了勁兒，飛快地跑著，一邊跑一邊畫著記號，就聽后邊一個勁兒地追，他不由地笑起來。

他跑著跑著，忽然，發現了自己剛才畫的記號。他心想，哎呀！我怎么繞了一個圈又跑回來了！又一想，對啦！我把記號連在一起，讓他們一圈圈地追吧！

想到這兒，他畫完一個記號，忙爬上樹，騎在大樹杈上，密密的樹葉遮住了他。沒過一會兒，方娟娟他們滿頭大汗地跑過來。

方娟娟喘著氣，抹著順臉流的汗說：“這兒有記號，快追！”

張小明在樹上看著他們又照原路跑起來，心里美得忍不住地樂。

沒過多大一會兒，方娟娟他們又跑了回來，有的男同學脫了上衣，穿著小背心，有的女同學小辮兒都跑散了。他們跑到大樹下，一個同學說：“快追！有記號！”

方娟娟說：“慢著！咱們怎么又跑了一圈？再追，還是繞圈呀！”

同學們這才恍然大悟，他們一屁股坐在地上，有的罵著：“怎么搞的？引咱們兜圈圈！”

一個同學說：“老天爺呀！快刮點風吧！”他仰起臉，一眼看見了張小明。

“咦？張小明在樹上呢！”

方娟娟抬頭一看，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喊道：“快下來！”

“我不下去！”

“這記號是不是你畫的？”方娟娟生氣地問。

張小明拉著長聲說：“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你！”

張小明說：“你說是我，我還說是你呢！”

方娟娟氣得咬著牙，同學們氣得直跺腳。

“你，你干嗎來北海？”方娟娟大聲問。

“咦？哪兒寫著我不能來？”張小明說，“這是人民公園，你們能來，我就不能來？”

方娟娟被問得張口結舌。

“那，你為什么畫記號？”

“興你畫，就不興我畫！”

方娟娟氣乎乎地說：“你破壞了我們的活動！”

張小明一聳肩膀：“那怨誰？我又沒讓你們追我！”

方娟娟氣得臉色都變了。張小明卻笑嘻嘻地說：“要經得起考驗嘛！再追呀！”

方娟娟氣得哭起來。

這時，那些“敵人”氣沖沖地跑來了，大聲嚷著：“我們都到了五龍亭，你們為什么不追？”

方娟娟沒好氣地說：“你問問他吧！”她用手指著張小明。

一次計劃好的活動，全被張小明攪了。同學們站在那里，生氣地瞪著張小明。張小明可不甘示弱，仰臉看著天。同學們沒有辦法，垂頭喪氣地下了山。

張小明看著同學們的背影，心里又后悔起來，他想，影響了這么多同學活動，多不應該呀！又一想，反正后悔也晚了，等以后有機會再“立功贖罪”吧！

五（二）班中隊最后一次討論發展隊員，當一個同學提出張小明時，方娟娟立刻說：“你們都忘記上次在北海的事了嗎？”

教室里嘁嘁喳喳地說起來，有的同意，有的不同意，爭執不下。方娟娟說：“要不，再考驗一次。”

就在這時候，教室的門“啪”的一聲開了，一個外班同學跑進來，手里拿著一張照片，進門就問：“張小明呢？”

“什么事？”方娟娟說。

“剛才，他在操場上玩單杠，一不小心從兜里掉出一張紙片來。我撿起來一看，是張照片。你們什么時候發展他入隊啦？真不容易呀！白脖兒戴上了紅領巾。”

方娟娟忙拿過照片，氣得睜圓了眼：“哼！還有臉笑呢？大家說說吧！能發展這樣的人嗎？”

誰也不吭聲了。

有人建議，明天再到北海去活動一次，因為上次沒玩好。還有人提議，明天到北海劃船，大家都拍手贊成。

中隊會剛開完，白老師來了。方娟娟忙掏出照片：“白老師，您看看！這能發展他嗎？”

白老師說：“你仔細看看，他笑得這么勉強；他的笑里，隱藏著多么大的痛苦呀！”接著，白老師建議讓張小明也參加最后一次中隊活動。

聽說讓他參加明天的中隊活動，張小明高興地蹦起來，心想，興許明天會給自己戴上紅領巾呢！上次自己把活動給攪了，這一次一定得來手“漂亮”的！

早晨，“紅領巾”們集合好了，就少張小明。一到北海，同學們忙向船塢跑去，可是，售船票的亭子前面早排了長長的隊，“紅領巾”們都著急起來。

這時，張小明從亭子前的人縫里鉆了出來。

“咦，這不是張小明嗎！”

“張小明，你怎么一個人來啦？”另一個同學問。

張小明沉不住氣了，轉著彎說：“我給家里買船票來了。”

“哎呀！有多余的嗎？”同學們忙問。

方娟娟忙說：“給我們吧！不！給咱們班吧！”

張小明說：“好吧，給你吧！”方娟娟拿過船票一數，哎喲，正合適！高興得不得了。白老師走到方娟娟跟前：“娟娟，這是小明特地早來，給中隊買的船票。小明，我說得對不對？”

張小明低著頭笑了。方娟娟像剛剛認識小明似的，睜大眼看著他。

“紅領巾”們上了船。張小明劃著船，方娟娟和幾個女孩子坐在船尾和船頭。到了北岸，張小明說：“我在這兒看著船，你們到九龍壁去看看吧！可好玩啦！”

夏天的天氣說變就變，剛才還是藍藍的天，不知從哪兒鉆出一塊黑云。跟著，樹梢開始搖晃了。

方娟娟和同學們跑回來。“怎么辦？”張小明說：“你們快上來，趁風不大的時候，把船劃回去！”

他們上了船，小明使勁劃著船，向南岸劃去。剛劃到中間，忽然，一道閃電，一聲炸雷，瓢潑大雨下起來。成排的浪頭向小船涌來，小船搖晃著，方娟娟和幾個女同學嚇得失聲叫著。張小明大聲喊道：“坐穩了！不要亂晃！”浪頭更高了，一會兒把小船舉起來，一會兒扔下去，像要吞掉小船似的。

船不能往前劃了，張小明見離東岸不遠，忙向東岸劃去。同學們都安全地登了岸。方娟娟正要伸手去拉張小明，可是，小明卻搖起雙槳把船劃走了。

“空船會被浪打翻的！我不能上岸！我劃回碼頭去！”張小明說著，奮力劃起來，迎著風浪，向碼頭劃去！

大雨嘩嘩下著，四處白茫茫，方娟娟看著越來越遠的小船，淚水禁不住流下來……

（選自《“大將”和美妞》，本文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