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姆的鴨子

[英]邁克·莫波格

“你準保會喜歡上那兒的！”山姆的爺爺樂呵呵地說。

“我不會。”山姆賭氣回道。但他心里清楚，他必須去農場，薩瑟登夫人班里的所有人都得去。爺爺一個勁兒地念叨著去那里的好處：“像你這樣的城里娃在農場里能學到很多東西，”他仿佛都陶醉了，“新鮮的空氣，新鮮的蛋，真希望我也能去呀。到了星期五你就可以回來慶祝我生日了，到那時我們要開個派對。”

爺爺來為山姆送行，他向孫子揮手道別。坐在汽車最后一排的山姆默不作聲地瞅著，直到他望不見爺爺為止。要待上整整一個星期才能再回到自己的家呀，山姆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

去德文郡有很長一段路要走。高速公路轉成郊區馬路，郊區馬路轉成鄉間小路，狹窄的鄉間小路中間居然都長草了。接著，一幢大房子忽然出現在孩子們面前，好似一座宮殿拔地而起，四周綠樹蔥蘢，田野遼闊。

“這就是尼斯柯特農場，”薩瑟登夫人站在車廂最前面大聲說，“我們到啦，大家現在的身份是什么？”

“農夫！”孩子們一齊高聲回答。

他們的確是一群小小農夫。日出而作，給奶牛擠奶、喂馬、喂豬、喂小牛崽。對了，還得喂養一大群羊。這些活兒得在早餐前干完。早餐有熱騰騰的麥片粥、香噴噴的炒雞蛋，還有松脆可口的烤面包。

吃飽喝足以后，就得給圈舍清除糞便啦，把雞呀鴨呀鵝呀全都從圈里趕出來，將散落的蛋一個一個收集起來。農場里甚至還有一頭公牛，可千萬別踏進它的領地呀，它要是發起牛脾氣來，那可誰也受不了。

山姆完全沒時間想爺爺了。要干的活兒一下午都干不完，晚上還得給奶牛再擠一次奶，要把小羊羔們抱進畜棚里，要給豬舀食，要添草喂馬，還要把雞鴨鵝趕進圈里關好圈門，防止田埂邊躲藏的狐貍偷偷摸摸地跑出來干壞事。

山姆干活兒像一名勇士，吃飯像一位國王，睡覺像一根死木頭。農場里的農夫們都十分和藹，個個都帶著慈祥的微笑，尤其是那位老園丁，總愛把新鮮的蔬菜往廚房里送。

山姆愛上了在農場生活的每一分鐘，哪怕每天要去給臭氣熏天的圈舍打掃糞便，或者是貓著腰清除掉田間的石頭。

但是最美妙的事，還是他給一只待產的母羊接生。他驚喜地看著剛出生的小羊羔呼吸它的第一口空氣，落地時邁出了搖搖晃晃的第一步，吃到了羊媽媽的第一口奶。回去后，山姆有一大堆新鮮事要告訴爺爺。

唯有麗莎一百個不樂意。這個被薩瑟登夫人稱作“蒙娜麗莎”的小姑娘，一直抱怨聲不斷：“我腳疼，夫人。”“我后背疼，夫人。”“天氣太冷了，夫人。”

星期二是趕集日，山姆遇到了最不開心的事。在拍賣場有一名紅臉漢子總是用力拉小牛的尾巴驅趕它們前行。他還野蠻地踢小牛，粗暴地放聲大笑。

山姆不忍心再看一眼，轉而擠出人群，去看那些鴨子和小雞。它們關在后面的籠子里擠作一團。在這些雞鴨里面，有一只可愛的渾身雪白的鴨子，它站在籠子邊，沖他嘎嘎直叫，山姆用手去撫摸它那柔軟的羽毛。

“走開！”紅臉漢子不知什么時候走了出來，“你盯著我的晚餐看個什么！”他一把從籠子里抓起鴨子的腳。

“你不要吃它！”山姆大叫。

“你有更好的想法嘍？”紅臉漢子大笑。

山姆不假思索地說：“我要買下它。”他開始翻自己的口袋，“我有兩英鎊。”

“買賣成交！”紅臉漢子接過錢，山姆緊緊抱起鴨子離開了。接下來該怎么辦呢？會不會挨薩瑟登夫人的罵呀？想到這些，山姆迅速將鴨子塞進自己的背包里。

“別叫哦！”他低聲囑咐，“求你了！”

回去的路上，山姆一直都在想應該怎么辦。他故意走在隊伍后面，以免讓大家發現。他想到了唯一一個可以藏鴨子的地方，那就是蔬菜園里的小棚子。

鴨子站在小棚里，環視周圍。它似乎很滿意這兒。“你需要一些草來鋪床，”山姆對它說，“還需要一些吃的。”

“還有水。”一個聲音從背后響起。

是老園丁！“鴨子必須得有水才行，你從哪兒弄來的？”

“市場上，”山姆說，“那個人，他要殺了它。”

“是嗎？噢，我們可不那么干，對吧！我有一些三明治和牛奶，那樣行嗎？”

兩個人一起喂鴨子。“這是只公鴨子。”園丁說，“我們叫它弗朗西斯吧——你知道，就跟那位著名水手的名字一樣。”

“沒人知道我買了只鴨子。”山姆說。

“我一個字也不會說的。”老園丁拍了拍他的鼻子，表示這是絕對機密。

在農場的最后一天晚上，孩子們舉辦篝火晚會，大家都在唱歌，還吃了好多香腸。山姆卻悄悄地去跟老園丁和弗朗西斯待在了一起。

“你打算拿它怎么辦？”老園丁問山姆。

“拿它當作我爺爺的生日禮物，明天他就滿70歲了。”

“跟我的歲數一樣啊，”老園丁感嘆道，“他真是個幸福的人——有你這么個好孫子。”

翌日清晨，老園丁在菜棚里等著山姆，他倆一起把弗朗西斯塞進山姆的背包里。

“祝你好運！”老園丁祝福道。

山姆奔向長途汽車，他想坐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座位，那地方安全，即使弗朗西斯叫一兩聲也無所謂。他沖老園丁揮手道別，直到老園丁的身影漸漸消失。

汽車僅在中途停留了一次，是薩瑟登夫人宣布吃午飯的時候，“大家都下車吧。”山姆可不想把他的包留在車上，可是薩瑟登夫人說這是必須的。等他胡亂地吃完午餐，連忙跑回汽車時，有人已經搶在他的前面。“蒙娜麗莎”正坐在后座上，彎腰檢查背包。

“它嘎嘎直叫，”她嚷嚷著，“你裝了只鴨子，我要告訴老師。”她飛快地奔向車門，“夫人，夫人，山姆的背包里裝了一只鴨子！”

山姆也動作飛快地把弗朗西斯取出來，迅速揣進自己的大衣里。

“別胡說了，麗莎。”薩瑟登夫人嗔怪道，“整整一周你什么也不干，光是調皮搗蛋，現在又來說些無聊的事。快坐到前排來，幫幫那些暈車的同學。”

“但是夫人，”麗莎不服氣，“我說的是真的，他真的帶了只鴨子！”

大家都看向山姆。山姆聳了聳肩，嘆著氣一只手把背包高高提起，包口朝下。麗莎頓時吃驚得嘴巴張開又合上，活像一條金魚。山姆這才嘿嘿一笑。可是，回家的路還遠著哩。

山姆恨不得馬上見到爺爺。他終于跑向了自家的大門。一回到家，他就把爺爺拉到椅子上坐著，讓他閉上眼睛。然后，他又匆匆跑去給弗朗西斯放了一盆洗澡水，讓它在里面游。他這才把爺爺叫來。

“爺爺，送給你的。”他微微一笑，“生日快樂！”然后，他對爺爺講了弗朗西斯的故事，講了市場里的紅臉漢子，以及尼斯柯特農場里的老園丁。

“真是只非常可愛的鴨子！”爺爺笑得合不攏嘴，很快又搖了搖頭，“可是山姆，我們不能把它留在家里。”

“為什么？”

“聽我說，山姆。鴨子需要池塘，也需要朋友，就像你和我一樣，它需要它的自由。”

山姆一晚上都纏著爺爺要留下弗朗西斯，可爺爺沒答應，“早上我們不是說過了嗎？現在睡覺去吧。”

第二天一大早，爺爺就把山姆叫起。

“怎么啦？”山姆睡眼惺忪地問。

“你過會兒就知道了。”

他倆把弗朗西斯又裝進背包里出發了，弗朗西斯伸出頭來東張西望。這時，路上還沒有行人。

“我們要去哪兒？”山姆好奇地問。

“你過會兒就知道啦。”爺爺的眸子里閃著亮光。

爺孫倆迎著晨間的薄霧，一直往公園走。弗朗西斯突然嘎嘎地叫個不停，接著傳來數只鴨子嘎嘎地回應。山姆看見不遠處有一個碧綠的大湖，許多鴨子正沖著他們游來。

他和爺爺蹲在湖邊，把弗朗西斯放出來。它立刻搖搖擺擺地走進水中，撲棱棱地扇動著翅膀，搖頭晃腦地迎向它的伙伴們。

“啊，你瞧，”爺爺無比歡喜，“你覺得怎樣？”

“我覺得我們要常來喂它。”山姆高興地說。

“你喜歡的話，天天來都行，”爺爺呵呵直樂，“看，山姆，那兒有一只非常快活的鴨子，而我現在是一個非常快活的老人！”

發稿/莊眉舒

插圖/蟈菓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