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映
阿圖已經生病好幾天了。
周圍的鄰居來看望她,問她哪里不舒服,想吃點什么。
阿圖看了看大家,眼眶濕潤了。她是想家了,想家鄉綠海似的麥田,金黃的向日葵地,酡紅的高粱地——那是獾的故鄉。
睡夢中阿圖又夢見在家鄉的田埂上奔跑。夢中的情景是如此美好,醒來后卻感到無比的凄涼。現在阿圖居住的地方是一片大石灘,石灘上除了一些瘋了似的野草外,什么也不長。
阿圖走出屋子,在石灘上散步,她四肢無力,仿佛一具空殼子。剛剛下過一場雨,上空升騰起一片白色的煙霧,像野草嘆出的氣。
阿圖無處排解愁緒,隨意拔著野草,把碎石子扔到別處。她萬萬沒有想到,竟然發現了一處和別處不一樣的地。它露出了豐腴的表層,一層油亮亮的黑色,仿佛抹了油。
哈哈,油膏地,這是一片油膏地。阿圖興奮不已,一鼓作氣拔了好多草,油膏地更大了。最后,她用小石頭把那片油膏地圍了一圈。
阿圖累出了一身汗。她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打量著這片收拾整齊的土地,露出了欣慰的笑。
阿圖思量著為這片地起了一個名字。在她家鄉,每一塊土地都有屬于自己的名字,比如,阿圖家屋后那片種蔬菜的土地叫“閃爍的眼眸”,前邊的高粱地叫“瘋狂搖擺”,兩邊花生地叫“地下皇宮”……
這片蜿蜒在亂石間的土地,看起來太像一條狐貍尾巴了,就叫它“狐貍的尾巴”吧。阿圖為自己的聰明得意。
阿圖把從家鄉帶來的小麥種子撒在狐貍的尾巴上,又從離這里很遠的地方打來水,細細澆灌。
沒過幾天小麥種子發芽了,嫩綠的小芽穿透土層,狐貍的尾巴變成了一條毛茸茸的綠尾巴了。
冬天來了,下了一場雪,狐貍的尾巴又變成了一條厚實的白尾巴。
春天來了,麥苗子一夜之間躥了老高,起風的時候狐貍尾巴在左右擺動。
夏天來了,麥子成熟了,狐貍尾巴的變成了沉甸甸的金黃色。
阿圖收割了麥子,打出麥粒,又把麥粒碾成面粉。她用面粉在平底鍋里做出香香的甜餅,把它們分給附近的街坊鄰居品嘗。
大家都稱贊阿圖的手藝,阿圖滿足地笑了。
一天晚上,阿圖準備上床休息時,聽到敲門聲。她打開房門,看見了一只小狐貍。
阿圖怔在了原地,她從來沒見過這么漂亮的狐貍,全身銀色的皮毛,在月光下發著光。
“我聽說你有一條狐貍的尾巴,能借給我嗎?我的尾巴……被獵人打斷了。”
淚珠在小狐貍眼眶里打轉轉,仿佛星星落在它的眼眸子里。阿圖憐憫地看著狐貍說:“這只是一塊地的名字而已,并不是真的狐貍尾巴。”
小狐貍眼中的光旋即熄滅了,“哦,原來是這樣啊。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小狐貍轉身就走。
阿圖想到了什么,追上小狐貍,“如果不介意就來屋里吃一塊甜餅吧,這是狐貍尾巴的饋贈啊。”
小狐貍停下腳步,猶豫了一下,隨阿圖進了屋。
阿圖從平底鍋里拿出一塊甜餅遞給小狐貍,“你嘗嘗,這是我按媽媽教我的方法做的。”
小狐貍感激地接過甜餅。
阿圖看到小狐貍身后光禿禿的。
“沒了尾巴對一只漂亮的狐貍來說是多大的打擊啊。”阿圖替小狐貍難受,想了想又說:“如果你愿意就住在這里吧,我們可以一起打理狐貍的尾巴。”
小狐貍笑起來,點了點頭。
第二天早上,阿圖醒來卻不見了小狐貍。原來小狐貍比她起得更早,正站在屋外的狐貍尾巴邊。
春天里,阿圖在狐貍的尾巴上撒下了葵花的種子,現在那里儼然成了一片綠色的小森林了。
“這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一條尾巴。”小狐貍陶醉地說。
“再過一陣子,我們就可以吃到香噴噴的葵花籽了。”阿圖用眼光撫摸著一株株綠苗說。
“我們去河邊打些水,綠苗子喝足了水會長得更快的。”說著小狐貍提起了旁邊的木桶。
阿圖和小狐貍在河邊和狐貍的尾巴之間來來回回地跑,綠苗子咕嚕嚕喝著水,瘋了一樣往上長著。
太陽已經升到了頭頂,他們背靠著背坐在狐貍尾巴邊的陰涼地休息。
“小狐貍你還真能干。”阿圖擦著頭上的汗說。
“謝謝你收留我,我出點力是應該的。”小狐貍說。
“小狐貍,你知道嗎,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可美了。一場洪水把我的家鄉淹沒了,我們全家只好到處找可以居住的地方。最后我們來到這里,第二年爸爸媽媽就相繼去世了……”說著說著阿圖的聲音就哽咽了。
“你不要傷心。我也有自己的傷心的事,自從我沒了尾巴之后,別人都笑我,叫我禿禿。我走了很多地方,希望可以找到一條尾巴。幸好遇到了你,讓我看到這么美的一條尾巴。”說著小狐貍拉起了阿圖的手。
忙碌了整整一天,一到天黑,小狐貍和阿圖就沉沉睡去了。
半夜突然刮起了大風,阿圖從床上跳下來,驚叫道:“綠苗子肯定受不了這么大的風!”
小狐貍迷迷糊糊還沒明白怎么回事。
阿圖跑出了屋外,狂風卷起碎石拍打著她的臉,綠苗子東倒西歪,有的已經連根拔起。
“進屋來。外面很危險!”小狐貍硬生生地把阿圖拉進了屋子。
黎明時,狂風才漸漸平息。
狐貍的尾巴已經是狼藉一片了。
阿圖撫摸著被糟蹋的綠苗子,欲哭無淚。
“幸好它們的根沒被損壞。”小狐貍發現了一絲希望。
“是啊。”阿圖軟塌塌的身子重新注入了力量。
阿圖和小狐貍一起把綠苗子一株株插進狐貍的尾巴,培了土,又澆上水。
阿圖從箱子里翻出厚厚一本書,那是一本農藝大全,是阿圖的爸爸農閑時總結下來的農藝經驗。
阿圖拍拍上面的灰土,和小狐貍認真研讀起來。
在他們的精心照料下,綠苗子大部分活起來了,葉片泛出了亮麗的綠色。
沒過幾天,綠苗子的頂端秀出了一個個碩大的花苞。
一天早上,阿圖醒來,看見窗外搖曳一片金黃色的光。
阿圖還以為那是太陽的光芒。當她跑出屋外,看見金黃色的狐貍尾巴時,驚訝得說不出一句話。
小狐貍也從屋里出來了。
“我們很快就能吃到香香的葵花籽了。”阿圖看著小狐貍說。
“是啊是啊,這片地可真神奇!”小狐貍高興得跳起來。
發稿/莊眉舒
插圖/崔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