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語 [組詩]

羅凱

等 待

我已登機，在起飛之前

有三個人一直沒有登上航班。

于是，機上三百多人必須等待

等待有了懸念。在等待中

我翻閱著無數陌生人翻過的雜志。

我與銀鵬坐在一起，手正在出著冷汗。

一個已經放下等待的年齡

又遇上了等待

我已習慣了國人的等待。

多數人被少數人耗盡思想。

漸漸地，我有了被等待劫持的感覺。

在食物還未到來之前

我已是被等待，吞下的食物。

關 機

我正處在關機狀態

想到以往，我始終是在開機

或者震動，或者靜音。

有時，我會讓看不見的手

握住我渾身發燙，我要說的話已經燒開。

關機的時候，其實

我一直在身體里，朝著

反向的方位活著。

面對低空的霧霾

我的心跳，成為機艙準備的清潔袋

供著放置身外的雜物。

我內心，已經做好了防水

高空正成為我的胸懷，正裝著

這個世界地面上的嘔吐。

云 上

此時，我正在云之上

才知離天上，真的還有很遠。

仿佛穿行在一種聲音里。

我往下，看盡過往

千年王朝的白骨。

群山，不再是挖掘千年的墳。

所有的江河返回云端

且是風平浪靜。

不見了，大地上

那么多事物設下的驚險。

從此，我不再輕易

相信地面上的所見。

這個冬天，寒流逆襲很多事情。

為此，我總是覺得

不如云上，比地面更安全。

被 白

這個冬天，假如沒有比雪更白的東西

流行，我就躲在一本書里發白。

我在夜里，發現被掩蓋的

是趨向白的勢頭。

一張紙的盡頭白得嚇人

總有帶刺的文字，被擦去污漬。

那些手中一本本被裝訂

在一起，疊加一輪接一輪的月光。

我翻著一本厚厚的冬天。

讓我翻到哪一頁，都有一場雪在書里等我。

滿紙印有黑字的白痕

有比更白的物質，拖長黑夜的白影。

從開始到結束

很像我一生的白活。

落 葉

不是所有的樹

能解決落葉的問題。

一生的花朵，開過就開過了

而果實被強者取走。

從枝頭到樹根

腐爛需要更多忍耐的時間。已是冬天

還有守望的枯葉

停在枝頂，占著虛無的位子。

風，等著葉落加速墜下

發出一聲劃過低空的慘叫

只有雪地能聽見。

歷經風雪交加的枝葉還吊在半空。

很像什么節日都有的紅布條

原有的意義

正在替換熱鬧的內涵。

物 件

我是一個物件

還要拿著燙手的工具。

窗外，雪隨意出沒

注定出現一些清雪的鐵器

很多手，離不開雪天。

我像這些手上的東西

在冬天，預想著爭搶登場的雪

但總是比預料的提前收遍全身。

我身上，許多重要的部位

比如頭顱，還有靈魂

沐浴著比雪更光芒的反射。在我身上

最高的山巔放著風

隱蔽著許多比天高的遐想

卻不敢探頭。

然而，一個時代

就這樣風一樣錯過。

鳥 語

在我每天居住的小區院內

一塊空曠的雪地，空曠著雪光。

我經常經過的一棵樹

一群麻雀的叫聲

闖入，并設有敵意。

我聽懂那歡叫，比我要快樂

而我的聲音，在經驗中低沉而憂心。

我經歷了，許多必須順從的聲音

早已沉淀了磨鐵的鋒利。

我不敢經營自己

被落滿積雪的寒光。

盡管我的動靜，驚動不了身邊

大于雪的事情。

我朝著雀聲的方向，踩著雪過去

我聽到，群起群落的叫聲里

正在暗示，冬天很快過去。

從此，我說著這個冬季點到為止

更能驅趕寒流的鳥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