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功
“習仲勛同志是廣東改革開放的奠基人、開拓者。在廣東搞改革開放,是習仲勛同志一生中為黨、國家和民族作出的重大貢獻之一。”
——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張德江
殺出“一條血路”
如今,談起改革開放,大家都一致說好。
改革開放30多年來的成就舉世公認,我們國家的綜合國力空前增強,國際地位和人民的生活水平空前提高。即使那些對現實有種種意見的人,你讓他再回到30多年前過那種閉關鎖國下的貧窮生活,他一定也不愿意。
談論中國的改革開放,就不能不談到廣東。因為廣東在改革開放過程中先走了一步,很多領域的探索、改革,相關政策的調整、試驗,都是從那里開始,然后才推向全國的。歷史把習仲勛推到了中國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他不辱使命,帶領廣東省委“一班人”,擔當起改革開放“開路先鋒”的重任。
一般地講,被錯整的干部都是平反之后才出來工作,而習書記則是1978年4月赴任廣東,一年多以后才正式平反。上任前夕,中央領導和許多老一輩領導人同他親切談話,熱情鼓勵。到廣東之后,他常對人說:“我16年沒有工作,要把損失的時間搶回來。”緊迫感和歷史使命感使他忘我地工作,分秒必爭,甚至早晨坐在馬桶上、晚間躺在浴缸里也在看文件。
習書記在廣東任職3年,一個歷史性偉大功績是促使深圳特區的建立,推進廣東省的全面改革開放。
習書記剛到廣東時,面臨的任務十分艱巨。當時“文化大革命”結束剛一年多,百廢待興,百業待舉。工作千頭萬緒,既要平反冤假錯案,落實政策,穩定局勢,又要狠抓工農業生產,改善群眾生活,更要籌劃改革開放,主動探索,“殺出一條血路”。最終,習書記認準方向,向中央要權,創辦了深圳、珠海、汕頭經濟特區。
經濟特區的創辦不是孤立的一件事,這是當時黨中央和整個廣東省領導干部解放思想、撥亂反正、平反冤假錯案、落實政策、工作重心轉移等一系列政策推進的必然結果。
習書記到廣東赴任不久,1978年5月11日,《光明日報》發表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一文,《廣州日報》和《南方日報》分別于5月12日、13日予以轉載。顯然,習書記是最早支持這篇文章觀點的省委書記之一。作為廣東省委的主要負責人,他本人的思想解放和觀念更新,毫無疑問對廣東省的改革開放、開拓創新,特別是建立特區起了非常關鍵的作用。
“向中央要權”
促使在深圳建立特區,一個客觀因素是再次爆發的偷渡逃港風潮。1979年1月至5月,廣東全省發生偷渡外逃11.9萬人,逃出2.9萬人,達到歷史最高潮。其中,最嚴重的是深圳所在的惠陽地區,外逃人數占全省60%以上。長期以來,偷渡外逃問題被認為是階級斗爭在邊界上的一個反映,是被作為敵我矛盾來處理的。
要找到解決偷渡風的辦法,首先要弄清偷渡的原因。為此,習書記親自到當時的寶安縣進行調研。他看到沙頭角對面的香港高樓林立、車水馬龍,晚上燈火通明,而我們這邊大片土地荒蕪,村里只留下老少婦孺,個別村甚至十室九空,許多村子沒有通電,晚上一片漆黑,路途上又看到被押解回來的群眾,以及收容所里惡劣的條件,習書記不禁潸然淚下。他痛切地批評道:“當年我們對胡宗南的俘虜都是要講俘虜政策的,對群眾就更要注意執行黨的政策和紀律!”他進而了解到,深圳河這邊的羅芳村農民的人均年收入是134元人民幣,而河對岸香港那邊的羅芳村人均年收入是1.3萬元港幣,香港和內地兩邊生活水平相差之懸殊令人心痛。于是,他以那一貫直率的語言說:“我們自己的生活條件差,問題解決不了,怎么能把他們叫‘偷渡犯呢?這是人民內部矛盾,不是敵我矛盾,不能把他們當敵人。”“要怪就怪我們沒有把群眾生活搞好,沒有制定好的政策來維護他們的利益。”據此,習書記提出解決偷渡外逃的根本方法是標本兼治,關鍵是治本,發展生產,把我們這邊人民生活水平盡快提高上去。
習書記針對深圳的特殊情況,調查研究,集思廣益,提出了發展多種經營,大搞補償貿易、外來加工,辦出口加工區等措施,用這樣的辦法促使當地盡快脫貧,改變落后面貌。
習書記創辦深圳特區最初的思路,就是來自于這個旨在改變貧困面貌的“貿易加工”,爾后進一步創辦“貿易加工區”,提高當地人民的生活水平,盡快縮小內地和香港之間的差距。
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以前,廣東省就在習書記的帶領下開始摸索舉辦“貿易加工區”的具體辦法,1978年即在寶安、東莞、順德等珠江三角洲地區引進了不少“三來一補”企業。根據廣東毗鄰港澳、華僑眾多的特點,借鑒亞洲“四小龍”經濟騰飛的成功經驗,開始醞釀建立大規模出口基地。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1979年1月23日,廣東省委經請示中央同意,決定將寶安縣改為深圳市,將珠海縣改為珠海市。春節剛過,省委立即部署在兩市成立“貿易合作區”,習書記決定將這一改革措施推廣至廣東全省,并決定要在中央工作會議上親自向中央領導匯報。
1979年4月5日至28日,黨中央在北京召開中央工作會議。4月8日,時任中共中央主席的華國鋒參加中南組討論,習書記不失時機地在中南組發了言。他說:“現在仍然是權力過于集中,這個問題并沒有解決。”“現在地方感到辦事難,沒有權,很難辦。”接著,習書記明確提出:“廣東鄰近港澳,華僑眾多,應充分利用這個有利條件,積極開展對外經濟技術交流。這方面,希望中央給點權,讓廣東先走一步,放手干。”華國鋒同志聽了一愣,問道:“你們想要什么權?”習書記說:“如果給廣東特殊政策,可能幾年就搞上去了,但是在現在的體制下,就不容易上去。”
這就是后來廣為流傳的“習仲勛向中央要權”的歷史佳話。
“創辦經濟特區”
習書記的匯報得到了中央政治局的贊許和支持,華國鋒同志說:“廣東可以先走一步,中央、國務院下決心,給廣東搞點特殊政策,與別的省不同一些,自主權大一些。”
會議期間,習書記親自找鄧小平同志匯報,提出了廣東開放搞活的設想,要求中央同意在深圳、珠海、汕頭興辦出口貿易加工區,得到了鄧小平同志的贊同。
那天,我隨同習書記去了小平同志家。習書記談話出來后那種高興的神態是少見的,顯然,他為能得到小平同志的支持而大受鼓舞。
小平同志后來在聽取谷牧同志的匯報時,一錘定音把“貿易加工區”叫做“特區”,要求廣東“殺出一條血路來”!中央工作會議上,根據小平同志的倡議,中央正式討論了這一重大問題,并形成《關于大力發展對外貿易增加外匯收入若干問題的規定》。
隨后,中央派遣由國務院副總理谷牧率領的工作組赴廣東、福建兩省調查研究,同兩省共同起草有關下放權力、創辦“特區”的文件。7月15日,中央下達了批轉廣東省委及福建省委兩個報告的文件,即著名的[1979]50號文件,創辦“特區”自此獲準正式啟動。
1980年8月26日,第五屆全國人大常務委員會第十五次會議決定,批準國務院提出的在廣東省深圳、珠海、汕頭和福建省的廈門設置經濟特區。“經濟特區”這一名稱,于是聲震華夏、譽滿中外。
20年后的1999年,當大型電視理論宣傳片《春風綠南粵——鄧小平理論與廣東實踐》攝制組采訪習書記時,他這樣回憶道:“1979年我們要求中央給廣東放權時,就包括了辦特區的內容,這也是借鑒國外的經驗。當時不叫‘特區,是小平同志定了這個名,他說過去陜甘寧就叫特區。我當時要求中央給廣東特殊政策,是因為廣東有許多有利條件,就是缺少政策和體制的支持。小平同志很同意我的思路。當時,有人擔心這樣搞會不會變成資本主義,小平同志回答得很明確,很中肯。他說,我們賺的錢是不會落在我們這些人的口袋里的,我們是全民所有制,社會主義不會變成資本主義。”習書記指出:“給廣東特殊政策、靈活措施和辦特區這樣一個大政策出臺的思路,小平同志與廣東的干部群眾的想法是不謀而合。一方面,廣東有這樣的要求;另一方面,小平同志大的思路也在這個方面想,而且站得更高,看得更遠。”
在習書記的帶領下,廣東省于1978年開始探索“貿易加工區”,直至1980年國家立法批準設置“經濟特區”,不過短短的兩年時間,這兩年多時間,卻是中國改革開放最為艱難的“破冰”時期。
改革開放的“破冰”之旅
當時,國內沒有與境外的直通電話,給開展外貿工作帶來很大困難。由于長期閉關鎖國形成的政策規定,無人敢拍板解決這個問題。在習書記的堅決支持和親自協調下,新中國首個跨境直撥電話服務于1979年秋在廣州實現。這是繼粵港直通車以后,習書記又一個改革開放的“破冰之舉”。這些在今天看來極其平常的決策,在當時卻具有開創性的意義。當年承辦直通電話業務的美國電報電話公司中國地區負責人沈心平先生,在30多年后對我這樣贊嘆道:“習老在中國改革開放初期所具有的超前意識、過人的魄力與膽識,至今令人敬佩與懷念。”
的確,那個時候,許多人的腦筋還在“以階級斗爭為綱”的框框里打轉,多少人還在為“姓社姓資”爭論不休。習書記作為廣東省委的主要負責人,堅持黨的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大膽開拓,進行改革開放的探索和實驗,重大問題敢于拍板,是冒著風險的。當時,一些人對廣東搞“特區”,批判的調子很嚴厲,是“上綱上線”的,我常為習書記捏著一把汗。
如今,30多年過去了,深圳人民的生活水平已經接近香港,當年困擾廣東省各級領導的偷渡風已經成為歷史,而深圳特區的建立,則成為中國改革開放歷史上一個舉世公認的創舉。
2009年8月28日,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的張德江同志,在談到習書記在廣東改革開放中的功勛時這樣講道:“習老在廣東工作期間,是廣東發展歷史上最關鍵的一段時期,因為這段時期是在十一屆三中全會前和十一屆三中全會后,正是撥亂反正,從計劃經濟轉向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從封閉轉向開放的時期。這期間,習仲勛付出了大量心血,作出了大量貢獻,發揮了關鍵作用。他首先通過平反冤假錯案等一系列工作實現穩定,通過真理標準討論統一思想,通過農村、工廠和一系列改革推動發展,探索搞‘三來一補推動開放,四件事一氣呵成,相輔相成。習老根據廣東毗鄰港澳、海外華人眾多的特殊地理人文環境,既著眼于廣東的發展,又著眼于國家的戰略大局,代表省委向中央提出給廣東特殊政策、改革開放先行一步的要求,提出搞改革開放實驗區。所有這些,沒有實事求是的精神,沒有對人民群眾的深厚感情,沒有無產階級革命家的膽識和魄力是辦不到的。習仲勛同志是廣東改革開放的奠基人、開拓者。在廣東搞改革開放,是習仲勛同志一生中為黨、國家和民族作出的重大貢獻之一。”
前人功過,后人自有公論,功勞是爭不得的。我認為,張德江同志這段話講得非常貼切、公道。作為秘書,我親身經歷了這段歷史,親眼看到習書記為改革開放嘔心瀝血、日夜操勞的情景。因此,可以說,我是張德江同志有關這段歷史評價的目擊者和見證者。
對于廣東的改革開放,習書記本人一直認為,這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必然選擇,是全黨開展思想解放運動的必然結果,是廣大干部群眾的首創精神。他從來沒有把這個功勞歸于自己,因此,對其他人怎么講也從不在乎。倒是對當年一起工作的那批干部,習書記一直沒有忘記。他說:“廣東的改革開放靠的就是這批干部,現在情況好了,不能忘記他們。”習書記晚年在深圳休養,一天,聽說廣東省肇慶原地委書記、后任海南省委書記的許士杰因病在廣州住院,習書記當時年事已高,身體并不太好,竟和夫人齊心坐火車前去探望,使許士杰非常感動。
曾經和習書記一起開拓奮進的這批廣東干部也十分懷念和他一起戰斗的歲月。我這幾年到廣東探望那些老領導、老戰友,凡是和他們交談,總能深切感受到他們對習書記的懷念和愛戴。他們都說和習書記一道工作,團結、緊張、嚴肅、活潑,政治空氣民主,真正感受到了革命大家庭的友愛。
習書記在廣東改革開放的“破冰之舉”,隨著歷史的發展,其意義之重大愈加凸顯。近幾年,我常常不由自主地這樣想:假如當年不是葉劍英元帥舉薦了習書記主政南粵,假如不是中央和小平同志的堅決支持,假如不是習書記團結廣東省委一班人帶領廣大干部開拓進取……廣東不會有今天的局面,我們國家也不會有今天的局面。
實際上,不僅是我有這樣的思考,廣東的同志和其他許多同志也都這樣設問過。應該說,這是親歷那段歷史的同志們的一個共識:習書記是為中國改革開放“殺出一條血路”的勇士,是中國改革開放的開路先鋒。
責任編輯 / 梁發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