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橋


“西域”一詞始見于《漢書》。西漢初年,西域有36國,后分為50余國;東漢以后,天山南北烽煙四起,邦國之間相互并吞,合為20國;北魏時,余16國:隋唐又分為44國。從漢至唐,龜茲在西域諸國中始終占據極其重要的位置,它北通烏孫,南連于聞,東西有絲綢之路中道貫穿,處在西域中心的十字路口上,是漢唐時期著名的軍事重鎮。漢唐經略西域,中央政府都以龜茲為政治中心,東漢和帝永元三年,班超任都護一職,將西域都護府迂至龜茲。龜茲也是唐代安西四鎮之一,唐貞觀二十二年和唐顯慶二年,曾兩度將安西都護府設置于龜茲,下轄4鎮、16府、72州。
西域都護府
漢武帝太初四年前10,西漢在輪臺、渠犁屯田,自此開始了與匈奴在西域的爭奪戰。歷經40年的干戈后,漢王朝終于統一了西域,漢宣帝神爵二年箭60,西漢取代匈奴控制西域,并在西域設立行政建制,設置西域都護府,治所在烏壘。自此,西域納入中原王朝版圖,中央號令“通西域”。西域都護府轄玉門關、陽關以西,天山南北,包括烏孫、大宛、蔥嶺范圍內的西域諸國,主要職責在于維護西域諸國穩定,并屯田以發展經濟。
據《漢書·西域傳上》載,匈奴日逐王先賢撣降漢后:
乃因使吉并護北道,故號日都護。都護之起,自吉始矣。憧仆都尉由此罷,匈奴益弱,不得近西域。于是徙屯田,田于北胥鞋、披莎車之地,屯田校尉始屬都護。都護督察烏孫、康居諸外國動靜,有變以聞。可安輯,安輯之;可擊,擊之。都護治烏壘城,去陽關二千七百三十八里,與渠犁田官相近,土地肥饒,于西域為中,故都護治焉。
西域都護是西域的行政長官,《漢書·百官公卿表》載,“西域都護加官”,“以騎都尉,諫議大夫使護西域三十六國”,“秩比二千石”。《通典·職官十四》載:“西域都護,加官也,或以騎都尉,諫議大夫使護西域三十六國。”自漢宣帝至新莽時期,先后有侶任西域都護。
公元前68年,鄭吉曾以侍郎身份率兵屯田渠犁,同年秋,奉命發焉耆、危須等地,軍隊攻破車師,屯田車師,后右遷“衛司馬”、“使護鄯善以西校尉”,負責統領、保護鄯善以西的西域南道。神爵三年,漢宣帝任命鄭吉為西域都護,成為首位管理西域的最高行政長官,史載“漢之號令班西域矣,始自張騫而成于鄭吉”。鄭吉任都護不久,烏孫的烏就屠和元貴靡爭昆彌位,各霸一方,互相殘殺,鄭吉派解憂公主的侍女烏孫右大將妻馮燎從中調解。公元前53年,漢朝封元貴靡為大昆彌,烏就屠為小昆彌,“皆賜印授”。由此可見,鄭吉在抗擊北方少數民族、西域屯田方面都做出了巨大貢獻。
西域都護在建立初期只是虛名,大約在漢成帝時變成了國家正式編制下的實職官名。鄭吉之后,歷任西域都護的還有韓宣、甘延壽、段會宗、韓立、廉褒、郭舜、孫建、但欽、李崇等。東漢時期,有陳睦、班超、任尚、段禧等,此外,莎車王賢也曾被任命為西域都護。
韓宣、甘延壽為漢元帝時的西域都護。韓宣,西漢第二任西域都護,關于其擔任西域都護的時間,學界爭論頗多,徐松《又書西域傳補注》認為“宣代鄭吉當在元帝初”。甘延壽,西漢中后期人,以善騎射累升為西域都護騎都尉,漢元帝建昭三年前36赴西域。時值西域諸國特別是烏孫嚴重受到匈奴到郅支單于威脅和屢遭侵凌的時期,一同前往的西域副校尉陳湯矯詔發兵,甘延壽不得已而從之,最終發兵4萬余眾,分六校從南北兩路進發。接到捷報后,漢元帝封延壽義成侯,食邑300戶,拜長水校尉,其后轉拜城門校尉、護軍都尉。
漢元帝競寧中,段會宗在杜陵(今陜省西西安市東南)令任上被五府舉薦為西城都護,駐守西域。段會宗足智多謀,關懷百姓,曾三次前往西域任職。期間,他引導群眾掘井灌溉,采礦煉鐵,因地制宜地推廣中原先進的耕作方法和水利技術,將許多貧瘠的土地改造成良田沃野,還平定了烏孫內亂,深受西域人民愛戴。
段會宗之后,廉褒、韓立、郭舜赴任。廉褒,襄武人,成帝、哀帝時為右將軍,深受人民愛戴。漢與羌戎在河西的長期戰爭使人民深受戰亂之苦,他以恩義結交羌戎,羌戎感其恩澤,邊境得以安寧。
漢成帝開始,西漢國勢漸衰,哀帝即位以降,危機更深,王朝逐漸走向崩潰的道路。平帝登基后,王莽獨攬朝政,終于篡漢自立,改國號為“新”。孫建、但欽即在漢平帝時期擔任西域都護。隨著中央政權的衰敗乃至崩潰,北匈奴卷土重來,漢廷經略百余年的西域與中原關系面臨嚴重威脅。
1928年,著名的考古學家、西北史地學家黃文弼先生在新疆新和縣裕勒都司巴克征集到“李崇之印”,它被視作新莽時期西域都護李崇的私印而受到廣泛重視。天鳳三年,李崇奉命討伐焉耆,各國出迎。焉耆詐降,都尉王駿等進入焉耆,結果被殺。戊己校尉郭欽后到,即引兵返回內地。李崇收集剩下的部眾,退到龜茲。王莽死后,再無李崇的消息。西域從此不通,都護被罷。
東漢光武帝建武二十一年,西域十八國請復置都護,光武帝不許。永平十七年,明帝恢復西域都護、戊己校尉,并任陳睦為都護,耿恭、關寵為戊己校尉,重開西域經營,以斷匈奴右臂。但至章帝,龜茲等西域諸國聯合北匈奴攻殺西域都護,圍困戊己校尉,東漢政權內憂外患,已無力繼續經營西域,遂罷西域都護,此后,中原與西域斷絕聯系10余年。但在此期間,班超作為漢朝派遣使西域的使者,在西域各國積極活動,有力扭轉甚至改變了東漢經營西域的面貌。
和帝永元三年,隨著龜茲的歸降,班超被任命為西域都護,駐龜茲國它乾城,龜茲王尤利多被廢,侍子白霸在班超的扶持下成為新的龜茲王。龜茲是西域都護下轄的天山山前諸國之一,王治居延城,有戶6970、口81310、勝兵21076人,官職有大都尉丞、輔國侯、安國侯、擊胡侯、胡都尉、擊車師都尉、左右將、左右都尉。永元六年94,隨著焉耆、尉犁等國陸續被鎮壓,
“西域五十余國悉皆納質內屬焉”。永元九年,班超派甘英出使大秦,遠達地中海東岸,大大擴展了古代中國對世界的認識。永元十四年,班超回到洛陽。班超主持西域期間是東漢經營西域的鼎盛時期。
任尚繼任西域都護后,舉措失儀,永元十七年,西域各國再次叛亂。任尚上書求救,東漢朝廷以梁懂為西域副校尉率河西羌人騎兵馳援,召回任尚,任命段禧為西域都護。段禧最初任騎都尉,殤帝延平元年被朝廷任命為西域都護,與騎都尉趙博據守在它乾城,打敗溫宿、姑墨反叛聯軍,保住龜茲。但此時,叛亂的影響已經導致了西域與中原交通的斷絕。
延光二年,安帝拜班超之子班勇為西域長史。延光三年,班勇到鄯善國樓蘭城,鄯善王、龜茲王以及姑墨、溫宿王先后歸降,其后,班勇依次出兵車師、北匈奴、焉耆等國,塔里木盆地諸國再次統一于東漢。自安帝延光二年至順帝永建末年,是東漢經營西域的又一個高峰。東漢末期,由于宦官專權、政治腐敗,國力一落千丈,朝廷逐漸喪失了對西域的經營權。
兩漢西域都護府的設立不僅有效打擊了匈奴,確保了西部邊疆的安全,更拓展了兩漢的疆域。西域都護府作為兩漢中央政府在西域的派出機構,代表中央政府管轄西域。西域都護府設立后,西域各地人民和中原人民的經濟、文化交流更加頻繁,促進了中國古代經濟、文化的發展繁榮和民族融合。同時,西域都護府的設立也確保了絲綢之路的安全暢通,為古代中國和古安息帝國、古印度、古羅馬帝國的交往提供了很大便利,加強了古代東西方經濟、貿易、文化的交流,促進了東西方經濟、文化的繁榮發展。
安西都護府
魏晉南北朝時期,柔然、突厥等游牧政權先后在北方草原崛起,入侵西域諸國,時值中原混戰,諸政權都對西域鞭長莫及,最遠僅曾在高昌設立戊-己校尉,對周邊地區施加有限的影響,而較遠的龜茲、于聞等國則僅有極少的幾次朝貢,中西交通不暢,西域諸國保持著較大程度的獨立性。
隋朝初年,隋文帝楊堅為打通中原通往西域的商路,先后擊敗西突厥與吐谷渾政權,疏通由敦煌出西域的三條道路(裴矩的《西域圖記》對此進行了詳細描述,并在伊吾、鄯善、且末設郡,設立西域校尉,為進一步統一且經營西域做了準備。然而,煬帝執政后期卻將拓土方略東移,興兵征伐高麗,突厥趁機南下,恢復了對西域的統治。
唐朝對西域的經營,無論是在規模,還是內容上,都遠遠超出了前代。《新唐書·地理志》載:
舉唐之盛時,開元、天寶之際,東至安東,西至安西,南至日南,北至單于府,蓋南北如漢之盛,東不及而西過之。
不僅如此,唐朝還建立了一套比較完善的行政管理體系,加強和鞏固了對西域的控制。唐朝經營西域從貞觀十四年太宗出兵高昌開始,以貞元六年安西都護府陷落結束,歷經一個半世紀。
李唐政權建立后,除了西突厥,西域各國一直與唐朝保持著頻繁的交往,公元618~640年,高昌、焉耆、龜茲等國都曾多次遣使朝貢。但是,高昌作為中原通西域的關口,在隋末大亂時,趁機壟斷商路,這無疑引起了西域各國和唐朝的不滿。貞觀十四年,唐太宗派大將侯君集平高昌,并在其地設西州都護府,治所在西州。同年9月,唐太宗又在交河城伶新疆吐魯番西雅爾郭勒設安西都護府。安西都護府第一任都護為喬師望,后由郭孝恪接任,初時只有數千人的兵力。貞觀二十二年,阿史那賀魯、郭孝恪擊敗龜茲國,將安西都護府遷至龜茲伶新疆庫車縣,并設立龜茲、于聞、碎葉、疏勒四鎮。此“安西四鎮”對唐朝經略西域意義重大,龜茲、疏勒、于聞由北而南一線排開,碎葉深入原西突厥王庭腹地,其余三者各自控制了戰略要沖之地,且相互之間能遙相呼應,同時,龜茲總控其后,控制著其他三鎮。
7世紀,唐王朝武力鼎盛,勢力范圍向西遠達成海,安西都護府下轄安西四鎮及數十羈糜府州,而唐朝隨著國勢的中衰又使安西大都護府還原為安西都護府,并導致四鎮的屢次廢棄。隨著唐王朝與突厥、吐蕃兩大主要對手實力的消長變化,唐朝在西域的統治時有反復,直至長壽元年安西大都護府正式定型以后,安西四鎮也隨之穩定化。
貞觀年間,高昌、焉耆、龜茲先后與唐朝為敵,并都得到了西突厥的支持。貞觀二十二年,西突厥阿史那賀魯降唐,主動請纓討伐龜茲取勝,并被任命為瑤池都督府都督,受安西都護府管轄。唐初,西域兵力薄弱,阿史那賀魯成為了統治西域的實際力量。唐高宗永微二年,阿史那賀魯趁唐太宗去世舉兵反叛,唐朝被迫撤回西州,安西四鎮第一次陷于阿史那賀魯。截止顯慶二年,唐朝三次出兵,最終打敗阿史那賀魯,先后在西域設立了大量羈糜府州,龜茲也曾設都督府。顯慶三年658,安西都護府移回龜茲。
公元7世紀后半葉,青藏高原的吐蕃王朝崛起,成為唐王朝西南側的勁敵。龍朔二年,龜茲在阿史那賀魯余部的支持下起兵反叛,唐朝討伐,吐蕃趁機聯絡叛軍,唐朝以軍資賄賂吐蕃使其合約而還。此后,吐蕃逐漸取代西突厥,成為與唐朝爭奪西域的主要對手。咸亨元年,唐朝在吐蕃軍隊的入侵下放棄了安西四鎮,將安西都護府撤回西州。唐高宗中后期開始,由于西突厥在唐朝與吐蕃之間搖擺不定,安西四鎮經歷了數次廢立。
咸亨元年至上元二年670~67亨,西突厥依附唐朝,唐朝因此恢復了部分羈縻府州,但未恢復安西四鎮。此后三年,西突厥又歸附吐蕃,調露二年,裴行儉奪回并重置四鎮,這是繼公元648年滅龜茲后及公元658年滅阿史那賀魯之后第三次設立四鎮。西域雖然暫時安定,但此后漠北突厥形勢的轉化又迫使唐朝再次主動放棄西域四鎮。拱捶二年,武則天大規模調整邊疆策略,全面縮短軍事防線,主動放棄安西四鎮,吐蕃趁機占領,直逼敦煌,威脅河西。為了解除對河西的威脅,武則天計劃重新收復四鎮。長壽元年,西州都督唐休璟上書請求恢復四鎮,武則天派王孝杰征討,一舉恢復四鎮,由此結束了唐朝與吐蕃在西域數年相持不下的拉鋸狀態,是唐代經略西域的重要轉折點。
長安二年,武則天設北庭都護府,總理天山以北的軍事,一直屬于安西都護府的碎葉鎮也轉歸北庭都護府。因此,后來的安西四鎮名稱雖然沒有發生變化,但實際上只有龜茲、于聞、疏勒三鎮,直到開元七年唐朝以焉耆為一鎮,四鎮始全。唐玄宗開元七年,西突厥突騎施政權在唐蕃斗爭的間隙中崛起,并打敗唐王朝支持的阿史那氏突厥,統掌西突厥,得到唐朝中央政府認可并稱臣。開元二十二年,唐與突騎施反目,突騎施可汗蘇祿舉兵進攻四鎮,并與吐蕃聯合夾擊唐朝在西域的軍隊。此次戰爭規模巨大,是在唐朝控制的整個西域地區全面展開的。為了便于統籌布置,唐朝將伊州、西州、北庭的軍力交與安西都護府統一指揮,最終打敗突騎施。
公元692年以后,吐蕃轉向蔥嶺以西入侵西域,唐朝遂展開了收復大、小勃律的斗爭。大、小勃律地處深山,易守難攻,安西節度使蓋嘉運、田仁琬、馬靈在任期間都曾發兵攻打,但都無功而返。天寶六載,安西副都護高仙芝討伐勃律,平定了小勃律。天寶九載,高仙芝再發兵蔥嶺,解除小勃律鎮軍的危困局面。天寶十二載,安西節度使封常清再次出兵,討伐大勃律獲勝。自此,唐朝在蔥嶺的實力達到頂點。
天寶十四載,“安史之亂”爆發,西域邊兵內調,吐蕃趁機占領河西、隴右的大部分地區。西域與中原斷絕聯系,但安西四鎮還保持著一定的兵力。永泰元年,河西唐軍曾遣使四鎮索求救援。唐德宗建中四年,唐朝將領朱舭發動兵變,德宗向吐蕃求援,吐蕃以涇、靈等四州及安西、北庭作為條件與之簽訂盟約,但吐蕃并未履約,唐德宗也未將四鎮、北庭交予吐蕃。
就在西域邊軍內調,安西四鎮孤軍堅守時,回鶻從漠北草原西進,葛邏祿南下。安西四鎮失守,唐王朝勢力從此退出西域。790年以后,回鶻控制了天山以北及塔里木盆地北緣,吐蕃控制了以于聞為中心的塔里木盆地南緣,雙方形成了南北對峙的局面,龜茲等西域國家斷絕了和中原的聯系,一直處在吐蕃和回鶻的爭奪當中。
安西都護府時期,唐王朝在龜茲建立了穩固的統治。龜茲是文明古國,也是當時絲綢之路中道的重鎮,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都具有相當的實力,是歷代中原政權必爭之地。印度和歐洲的文化沿著絲綢之路越過昆侖山脈和帕米爾高原后在龜茲綠洲上四向擴散,并和當地各種文化融合,當然,漢文化也在龜茲被吸收、發揚。龜茲是古印度、古希臘一羅馬、古波斯、漢唐四大文明的交匯之處。唐王朝通過安西都護府在龜茲確立地方行政建制,設置各類管理機構,并推行頗具特色的賦役制度,進行大規模屯田,重視河渠水堰的管理、館驛交通的建設及其銅、鐵礦的開采和冶煉。這些舉措不僅推動了龜茲地區社會經濟的發展,也促進了各民族之間的文化融合與交流。
西域都護府和安西都護府及其下轄四鎮、羈糜府州等是漢唐王朝經營西域的重要軍事和行政機構,為后世的邊疆治理提供了有益借鑒。它們不僅在保衛疆土、抵御南北游牧民族入侵方面發揮了巨大作用,更促進了以龜茲為代表的西域諸國的發展和東西文化的交流以及各民族融合,在中華文明的發展史上具有重要意義和深遠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