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干
(續上期)
二、審美的超載
客觀地說,對晴雯的高估和偏愛,似乎不是從上個世紀開始的,如果從文本分析來看,《紅樓夢》的作者就有意誤導讀者去神化這樣一個丫鬟。晴雯在《紅樓夢》里無疑是性格鮮明、個性張揚的可愛人物,但晴雯的性格美被拔高的原因首出賈寶玉之手。晴雯被逐出大觀園病死之后,寶玉懷著無比悲憤的心情,寫下了堪稱“一字一咽,一句一啼”的《芙蓉女兒誄》。
《芙蓉女兒誄》在《紅樓夢》中是個另類,說它另類有幾個方面的原因。一是《紅樓夢》中大量詩詞如《好了歌》《葬花吟》《詠螃蟹》等詩詞以及那些判詞、曲令都廣為人們所熟知、傳誦,而《芙蓉女兒誄》人們只知其名,往往對內容所知甚少。二是在風格上,《紅樓夢》里的詩詞歌賦基本上通俗易懂,即使那些有歧義的句子,比如寫王熙鳳的判詞“一從二令三人木”,理解不一樣,字面還是讀得懂的。《芙蓉女兒誄》可能是文體的原因,通篇一反淺顯易懂的風格,處處艱深,佶屈聱牙,用典古僻,和之前的韻文風格截然不同。在美學風格上,無論是《好了歌》《葬花吟》等詩詞,還是散曲的判詞,很少那種氣勢逼人的鋪排和渲染,在《芙蓉女兒誄》中氣勢磅礴,大有一瀉千里的豪放美與悲壯美。個中原因,另待探討。
《芙蓉女兒誄》根據故事情節的設置,是賈寶玉哀悼晴雯的嘔心瀝血之作,但已經有研究者發現,這篇祭文有些文不對題,有網友調侃是“上錯墳的感覺,——唏噓傷感之余,卻疑惑不定墓中埋的到底是誰家祖宗”。“乘玉虬以游乎穹窿” “駕瑤象以降乎泉壤”, 這已經不是凡間的小丫鬟,而是騰云駕霧的王母娘娘或觀世音了。這樣一段文字更有意思:“憶女兒曩生之昔,其為質則金玉不足喻其貴,其為性則冰雪不足喻其潔,其為神則星日不足喻其精,其為貌則花月不足喻其色。姊妹悉慕媖嫻,嫗媼咸仰惠德。”尤其是“姊妹悉慕媖嫻,嫗媼咸仰惠這兩句說的已經不是一個丫鬟的形象了,基本上是對一個完美的女神頌詞和膜拜了。
或者有人說中國的悼文和墓志銘向來有為死者諱的傳統,夸大、夸飾死者的恩德屬于祭文寫作的常態。倘若在原有的基礎上拔高和夸飾尚可理解,張冠李戴就不應該了。有人指出《芙蓉女兒誄》中的一些“烏龍”的地方:
“芳名未泯,檐前鸚鵡猶呼”,晴雯不養鸚鵡,何來“猶呼”?林黛玉養的鸚鵡,會呼晴雯的名字?
“及聞槥棺被燹,慚違共穴之盟;石槨成災,愧迨同灰之誚”——按照晴雯自己的辯解,她和寶玉并無私情,“共穴之盟”反而是賈寶玉和林黛玉起初的愛情誓言。
“人語兮寂歷,天籟兮筼筜”,——林黛玉住的地方叫瀟湘館,“天籟兮筼筜”,是竹子發出的聲音;晴雯陪賈寶玉住在怡紅院沒有竹子,自然不會有“天籟兮筼筜”。
這種“林冠晴戴”的情況曹雪芹好像是有意為之,作為曹雪芹創作《紅樓夢》的見證人之一的脂硯齋在此處批道:“明是為與阿顰作讖,卻先偏說紫鵑,總用此狡猾之法。” “一篇誄文總因此二句而有,又當知雖誄晴雯而又實誄黛玉也。奇幻至此!若云必因晴雯誄,則呆之至矣。” “慧心人可為一哭。觀此句便知誄文實不為晴雯而作也。”
《紅樓夢》其實是為“慧心人”所作,“慧心人”能夠讀懂作者的苦心,尤其能夠讀懂“雖誄” “實誄”的遮眼法,能夠理解《芙蓉女兒誄》實際不是為晴雯所作。因而就不會把《芙蓉女兒誄》中那些美好意象、美麗的大詞和類似憂國憂民的情懷落實到晴雯一個人身上了,自然也不會因此去神化晴雯的美學價值了。因而造成晴雯的美學評價走高的原因有二:一是被作家和賈寶玉誤導了,不是慧心的閱讀者,而是照本宣科的機械閱讀,不懂小說的障眼法,尤其不懂曹雪芹的障眼法。二是智商已經達到“慧心”的程度,但出自內心的需要和現實的需要愿意被誤導。以為脂硯齋當年的點評已經明確告訴這是在誄顰顰,而不是誄晴雯,一般的研究者應該是知道這樣的常識的。愿意被誤導是因為作家是晴雯的超級粉絲,愿意跟隨賈寶玉去神化心中的偶像。另一種現實的需要是因為時代需要美化、神化、高化晴雯,而賈寶玉的《芙蓉女兒誄》這樣宏大的祭文正是最好的佐證,論者也自然將錯就錯,以偽證偽。
《芙蓉女兒誄》因晴雯而起,但終端卻不是晴雯。《芙蓉女兒誄》自然飽含著賈寶玉對晴雯的深情,當然也包含著作者對晴雯的深情。《紅樓夢》的高明之處,即使對人物有所偏愛,也是極力控制住自己的主觀感情,盡力客觀地出現事物的本真。比如在寫晴雯反抗奴婢的命運的同時,又客觀地寫她的“主子腔”,還是“二主子腔”,在寫她純情天真的同時,在臨死前又寫她的懊惱,和賈寶玉“擔了虛名”。如果一般的作者,在晴雯死后常常使用的手法,是“贊曰”,使用的是作家的主觀情緒。而曹雪芹則借賈寶玉的視角來贊曰,來誄晴雯的亡靈,誄文本身雖然有文不對題的地方,但不是作家的“過錯”,而是賈寶玉的“過錯”。所以脂硯齋稱其實“狡猾之法”。
也就是說《芙蓉女兒誄》悼的固然是晴雯,但又不是晴雯。這里的“芙蓉女兒”具象是來自晴雯,往深處說,還有林黛玉的影子在晃動。作家肯定不會搞錯簡單人物關系,作家在這里其實運用的是典型化手法,他塑造的“芙蓉女兒”是一個典型形象,不是晴雯一個人,也不是林黛玉的單個形象,而是大觀園中被“眾妒”的女性,美麗女性的悲劇命運。值得注意的是,《芙蓉女兒誄》雖為誄文,但實際上是騷體,用的《離騷》的外在形態。在《芙蓉女兒誄》中,不僅形態來自屈子,很多的典故和句式也直接從《離騷》中化出,“巾幗慘于羽野”就直接引用《離騷》的原句。屈原的《離騷》塑造的抒情主人公形象就是一個被“眾妒”的“美人芳草”,盡管“上下求索”,但“路漫漫其修遠兮”。《紅樓夢》深得屈原的美學精神,小說設計的群芳意象就來自于“美人芳草”的精華。小說選擇的芙蓉花自然是出污泥而不染,不僅單指晴雯,還指林黛玉,小說寫到林黛玉抽到的簽上面畫著一枝芙蓉,題著“風露清愁”。還讓人想起那個苦命的香菱、潔身自好的妙玉、以及為證清白一劍自刎的尤三姐,還有史湘云、惜春、迎春等眾姐妹、眾丫鬟,她們都是芙蓉女兒。所以有人說曹雪芹在這里借晴雯之死為眾釵們憑吊,為眾釵們點贊,甚至有研究者認為《芙蓉女兒誄》是小說的終結者,至此,小說就戛然收尾了。大觀園的悲音自然不是從這里開始的,但憑吊之情卻由此產生。小說最早的葬禮是秦可卿的葬禮,但秦可卿的死還是更多的場景用來展示賈府的奢華、高貴、氣派。晴雯死之后,喪鐘開始敲響了。因而當黛玉聽到“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壟中,卿何薄命”時,“忡然變色”(第七十九回)。這是一種預知,不祥的預感。
因而由于有意無意的誤導,晴雯在美學上就承載了不該承載的美譽和感慨,在芙蓉女兒的名下,她包攬了所有悲劇女性的美德和情懷,自然也獲得了太多的同情和悲憫,超出了她自身的含量。這種審美上的超載,晴雯可以說是幸福的,她由此獲得諸多的點贊和歌頌,被女神化了。而另一種審美上的超載,則是令人悲催的,就是被污名化。歷史人物的被污名化時常有之,比如曹操的奸臣之名,就是審美的超載。《三國演義》為了審美的需要,將曹操塑造成奸雄的形象,按照文學規律是可以理解的。而歷史中的曹操則承擔了這種審美的超載,以至于過一段時間就有人出來為曹操“翻案”,為曹操“正名”。另一個女性楊貴妃,因為白居易在《長恨歌》寫她讓“從此君王不早朝”,導致歷史上的“安史之亂”,也落得千古罵名,雖然不斷有翻案正名的作品問世,但遺臭萬年的命運似乎已成定局。就這個意義而言,晴雯是被誤解而最幸福的女性。
三、被囚的自由美魂
晴雯為什么能超載這么多的美譽和點贊,而王熙鳳、薛寶釵就不能夠承載這樣的審美剩余價值呢?還要從晴雯形象本身入手,晴雯自身的審美框架是容易贏得這樣的評價和好詞的。中國古語說,修辭立其誠。沒有“誠”,辭再華麗也失去依附之體,
晴雯在小說中有一個修飾詞,叫“勇晴雯” ,而平兒則稱晴雯是塊“暴碳”。“勇”和“暴”是晴雯的外表,是她敢愛敢恨的具體表現。有人評論說晴雯是“一個沒有奴性的奴才”,可以說到晴雯的性格特點,也說出了性格悲劇的原因。奴才的屬性當然是晴雯的首要屬性,但一個奴才眼中沒有主奴之分,則源于內心對自由平等的向往和追求。這也是晴雯性格魅力迷人的地方。
大觀園中的女性大約分為三種人,一是主子,像薛寶釵、林黛玉等,一是奴才丫鬟,還有一種是介于奴才和主子之間的大丫鬟、小主子,像晴雯、襲人、平兒、紫鵑等。大丫鬟在主子面前是仆人,但在小丫鬟面前又是半個主人。如何拿捏好主奴身份的轉換尺寸,是個學問。襲人、平兒的身份意識很強,在主人面前是合格的奴才,在小奴才面前又會體現小主子的威嚴和氣勢。而晴雯則不善轉換身份,老是將自己和賈寶玉、王熙鳳等平起平坐,前面我們說到她對墜兒的施暴,是一個不折不扣惡主子的范兒。由于賈寶玉對晴雯的平等相待,晴雯內心里忘記了尊卑的差異、主奴的鴻溝,于是上演一出“撕扇子千金買一笑”的大小姐作風,是晴雯爭取自由平等的一種反抗。
這一回里,晴雯在為寶玉換衣服時不小心把他的扇子跌折了。寶玉正訓斥:“蠢才,蠢才!將來怎么樣?明日你自己當家立事難道也是這樣顧前不顧后的?”晴雯冷笑道:“二爺近來氣大的很,行動就給臉子瞧。前幾日連襲人都打了,今兒又來尋我們的不是,要踢要打憑爺去,就是跌了扇子也是平常的事,先時連那么樣的玻璃紅、瑪瑙碗不知弄壞了多少,也沒見過大氣兒,這會子一把扇子就這么著了,何苦來!要嫌我們就打發了我們,再挑好的使,好離好散的,倒不好?”寶玉聽了這些話,氣得渾身亂戰,因說道:“你不用忙,將來橫豎有散的日子!”在等級森嚴的封建大家庭,主子訓斥奴婢是家常便飯,做奴婢的只能是洗耳恭聽、討好認錯而晴雯居然反擊,完全將自己置于和賈寶玉對等的位置,由于她的抗爭和反擊,當然更多的是撒嬌,之后賈寶玉為了討好晴雯又讓她任意撕扇子。 “跌扇又撕扇”自然帶有年輕人任性的成分,她身上的自尊自強的心理也躍然而出,也是無視貴賤的自由平等舉動。
這種身份錯位帶來的狂放和桀驁不馴,自然引起王夫人等的不滿,奴才的過于自尊無疑是對主子尊嚴的威脅。奴才對自由和平等的追求,是統治者的心腹之痛。“繡春囊”事件引起了抄檢大觀園,晴雯也因此落難,被逐出大觀園,直至病故。當時晴雯的反抗近乎暴動和起義:
只見晴雯挽著頭發闖進來,豁啷一聲將箱子掀開,兩手捉著底子,往地下盡情一倒,將所有之物盡情倒出來。”王善保家的便強說了幾句,晴雯聽了,越發火上加油,便指著他的臉說道:“你是太太打發來得,我還是老太太打發來得呢!太太那邊的人我也都見過,就是沒見你這么個有頭有臉大管事的太太。
讀過《紅樓夢》的人都會忘不了這樣一個披頭散發的晴雯,憤怒的晴雯,反抗的晴雯,她是對清查的抗議,對自己尊嚴的捍衛,對自己人格清白的勇敢昭示。當然也是顯示自己不同于一般奴才的憤怒,也有對二主子的不屑。“我還是老太太打發來的呢”,不服氣,不屈從對她人格的侮辱。
晴雯的反抗和追求在沒有自由的封建時代,只是流星一閃,美麗則美麗,但很快消失在黑暗無邊的夜空。在人身都沒有自由的封建制度下,個人的自由、平等與尊嚴都是幻影。甭說小丫鬟晴雯,貴為皇妃的元春用賈母的話來說“享盡榮華富貴”,可她自己卻說“當初送我到那不得見人的地方”,人人向往的皇宮是一種變相的囚禁。連賈家正牌小姐正牌主子迎春也被父親以五千兩銀子賣給了中山狼孫紹祖,活活折磨致死。“千紅一窟、萬艷同悲”的悲劇,何況晴雯?
晴雯這種燦爛的美除了體現在這些驚世駭俗的行為,還與她對美的追求、對愛情的追求緊密相聯。《紅樓夢》將晴雯的判詞放在第一,是說明晴雯在作家心中的地位。顏值高,是晴雯的重要資本。王夫人等人視晴雯為“狐貍精“,也是對晴雯外貌和形象的另一種夸贊。王熙鳳則直接說,“若論這些丫頭們,共總比起來,都沒晴雯生的好。”王夫人也承認其眉眼有些像林妹妹。晴雯病后,王夫人還嘲諷她像個“病西施”。
天生麗質,《紅樓夢》里的女性不乏其人,林黛玉、薛寶釵、王熙鳳、妙玉、秦可卿、尤氏姐妹等都是美若鮮花,但像晴雯這樣刻意表現自己的美麗、張揚自己的美麗似乎是第一人。小說里兩次寫到晴雯指甲,這兩次都與她生病有關,第一次是五十一回《薛小妹新編懷古詩 胡庸醫亂用虎狼藥》寫她病了,醫生為她看病的情景:
只見兩三個后門口的老嬤嬤帶了一個大夫進來。這里的丫鬟都回避了,有三四個老嬤嬤放下暖閣上的大紅繡幔,晴雯從幔中單伸出手去。那大夫見這只手上有兩根指甲,足有三寸長,尚有金鳳花染得通紅的痕跡,便忙回過頭來。有一個老嬤嬤忙拿了一塊手帕掩了……
小說里始終沒有寫晴雯的正面形象如何,都是通過王夫人、王熙鳳的側面來寫的,水蛇腰,眉眼像林黛玉,這一次正面寫,但只寫了指甲。當年宋徽宗給畫家出考題,“踏春歸來馬蹄香”,一位高手畫一只蜜蜂追著馬蹄飛翔,獲得最高獎賞。這里用指甲來表現晴雯的美麗驚艷,有異曲同工之妙。這次又是通過他人的視角(醫生的視角)來寫的,醫生沒見到病人,四個老嬤嬤放下暖閣的“大紅繡幔”了,又見到紅色繡幔里伸出一只手,那只手上有兩根指甲“足有三寸長”,“尚有金鳳花染得通紅的痕跡”,這醫生趕緊回過頭來,不敢多看。一個老嬤嬤才拿了手帕把晴雯的手遮掩了。不敢多看,回過頭來,說明醫生的心理感受有些慌亂,開“虎狼藥”的原因在于醫生失去平常心,“趕緊回過頭來”,號脈自然不準,藥方當然不是對癥下藥。三寸長的美甲的魅力,是通過虎狼藥來體現的。染上金鳳花的紅指甲,正是晴雯愛美、追美的表現。
晴雯的又長又紅的指甲如此迷人,作家在她彌留之際,仍然重重地寫了一筆,以示呼應。晴雯被逐出大觀園之后病重難以治愈,賈寶玉背著家人偷偷去探望病重的晴雯,第七十七回《俏丫鬟抱屈夭風流 美優伶斬情歸水月》寫彌留之際晴雯斷甲留情:
(寶玉)因與他卸下來,塞在枕下。又說:“可惜這兩個指甲,好容易長了二寸長,這一病好了,又損好些。”晴雯拭淚,就伸手取了剪刀,將左手上兩根蔥管一般的指甲齊根鉸下,又伸手向被內將貼身穿著的一件舊紅綾襖脫下,并指甲都與寶玉道:“這個你收了,以后就如見我一般。快把你的襖兒脫下來我穿。我將來在棺材內獨自躺著,也就像還在怡紅院的一樣了。論理不該如此,只是擔了虛名,我可也是無可如何了。”寶玉聽說,忙寬衣換上,藏了指甲。晴雯又哭道:“回去他們看見了要問,不必撒謊,就說是我的。既擔了虛名,越性如此,也不過這樣了。”
又是指甲,但這一次是斷甲留情,可見指甲是晴雯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她臨死前要將自己最珍貴、也是最美麗的生命的一部分留給心愛的人。和上一回相比,這次指甲變了,由于生病,不可能再去染金鳳花了,但本色更不減俏麗,白得“蔥管一般”。長度變了,只有二寸,而且是好容易才長的,那么三寸的紅指甲什么時候剪的呢,是個懸案。也是作家的留白。潑辣、直爽、純潔的晴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才勇敢地向賈寶玉表達愛情,而且要將這種愛帶到天國去,還像住在怡紅院一樣。都說林黛玉癡情,其實晴雯比黛玉還要癡情,黛玉臨終的“寶玉,你好……”的省略,癡情中不免有些抱怨,而晴雯的無怨無悔,癡到骨子深處。而且還要賈寶玉不必撒謊,就說是我的。這種對美麗、愛情和自由的舍命追求,也是打動無數讀者心弦的觸點。
晴雯想活出自我,追求個性解放,希望平等自由,但在封建社會那樣一個囚籠中,美的熱愛,自由的相戀,幸福的追求,都被囚禁著、控制著。晴雯的言行導致的禍害,正是被囚者的宿命。“風流靈巧招人怨”,是人性的缺陷所致,而“多情公子空牽念”,是賈寶玉的遺憾。其實,空牽念的不只是賈寶玉,晴雯才是真正的“空牽念”,她死前還要穿著賈寶玉的衣服到另一個世界去,還遺憾“擔了虛名”,牽念又牽念。小說沒寫寶玉怎么處置晴雯那蔥管一樣的美指甲,恐怕也只有讀者還會惦記那兩寸長的玉人指甲的下落了。
責任編輯:趙燕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