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光
上期回顧:對于打架事件,易嘉言遵照約定替南橋保守著秘密,兩個人因為這個秘密走得越來越近。然而矛盾依舊存在,徐希強不僅不肯善罷甘休,更是揚言要報復南橋……
那一天來得很快。
兩周后的體育課短跑測驗。
南橋氣喘吁吁地靠在一旁的欄桿上喘氣時,體育老師問道:“誰幫我收拾一下測驗儀器?”
徐希強大聲說:“老師,南橋想幫你!”
老師的眼神有點迷茫,在人群里詢問:“南橋?誰是南橋?”
一群人哄笑起來,指了指欄桿前面的人:“這個,這個就是南橋。”
“哦,這個就是南橋同學啊!”老師笑起來,指了指一旁的儀器,“那就謝謝你了。”
南橋遠遠地看了揚揚得意的徐希強一眼,沒吭聲,走過去開始收拾儀器。
體育課的所有儀器都是放在與教學樓單獨隔開的實驗樓的。實驗樓很大,但沒有教師辦公室,只有化學實驗室、物理實驗室,還有一些不到關鍵時刻便無人問津的地方。
體育老師優哉游哉地回辦公室去了,南橋一個人拎著只大袋子,把那些沉甸甸的儀器往一樓走廊盡頭的器械室抬。
實驗樓在小樹林旁邊,潮濕陰暗,空氣里有一股腐朽的味道。
南橋把大袋子拖進了器械室,彎腰把東西一件一件拿出來,往架子上放。也就在這個時候,她聽見身后傳來“咔嚓”一聲,再回頭時,剛才還打開的大門已經被鎖上了。
她扔下手里的東西,跑到門口試圖打開大門,但門從外面反鎖了,她只能徒勞無功地擰著門把。
片刻后,她安靜下來,對著門外的人說:“徐希強,你把門打開。”
那人輕笑兩聲,沒說話。
“你要還是個男人,就把門打開。有什么事情當面解決,不要來陰的。”
沒有回應。
南橋有些急了:“不就是打了一架嗎?你至于恨我恨得這么要死要活的?你把門打開,想報仇你打回來就是了,把我關在這里面算什么?”
門外的人優哉游哉地說:“你不是挺能耐的嗎?打不怕,罵不怕,我就想看看你到底怕什么。”
“你這樣很幼稚。”
“我幼稚?是,你成熟,你全家都成熟,有本事就在這里待一晚上,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多成熟!”徐希強冷笑兩聲,開始往外走。
南橋在屋子里不斷拍門大叫:“徐希強,你回來!你給我回來!”
可是沒有人搭理她,腳步聲最終消失在走廊上。
手機在教室里,實驗樓在安靜的小樹林旁。器械室背陰,陽光照不進來,空氣潮濕而陰冷。
南橋在窗口去看了看,發現窗戶正對小樹林,叫了好半天也沒人搭理,最后只能坐在一張已經染了灰塵的軟墊上。
其實沒什么好害怕的,只是這種孤零零一個人被鎖起來的現狀讓人有點難受。
她的性格是不太陽光,以前在吳鎮的時候人緣也不見得多好,但那個時候她有沈茜。
沈茜打籃球,踢足球,不管男生女生,沈茜都能把關系處得很好。而她是沈茜最好的朋友,沈茜去哪兒都帶著她,自然而然地,大家也就接納了她。
只是現在……
南橋靠在墻上,百無聊賴地看著頭頂陳舊的天花板,開始幻想會不會有個神仙從天而降救她于水深火熱之中。
上課鈴響了。
——不知道老師會不會好奇她去了哪里。
下課鈴響了。
——大掃除開始,徐希強大概又要開始拿掃把在公共衛生區玩幼稚的打仗游戲了。
晚自習開始了。
——今天是數學晚自習,她一向不太喜歡跟數字打交道,僥幸逃過一劫,感謝徐希強。
……
不知道過了多久,放學了。
南橋盼著有人能從小樹林附近經過,可是在窗口看了半天,又叫了半天,一個人也沒有。
難不成還真要在這兒過夜?她找了點小型實驗儀器去砸門,但門是防盜門,結實牢固,紋絲不動。
天色晚了,氣溫也跟著降下來,她攏了攏衣服,坐回了軟墊上。
好半天過去,南橋耳邊只有樹林里的風聲與蟲鳴,直到一個細微的動靜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窗外有細細的貓叫聲。
她扒著窗戶上的欄桿努力往外看,無奈頭伸不出去,看不見貓在哪里。就在她失望地松開手時,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忽然跳到了窗臺上,嚇得她后退好幾步。
那是一只黑色的小貓,比手掌大不了多少,藍眼睛。
它站在窗臺上舔舔手掌,沖著南橋“喵”了一聲,然后安靜地站在那里。南橋覺得有趣,慢慢地探手摸它,它又倏地跳下了窗臺。
貓叫聲一直在附近,南橋就靜靜聽著,最后那只小貓不但又跳上了窗臺,還從欄桿隙縫里鉆了進來。
夜深了,她回過頭去看著小心翼翼朝她靠近的貓,忽然記起口袋里還有半袋餅干,想著不知道貓吃不吃餅干。
她把包裝紙剝開,慢慢地伸手去喂它。小貓起初有些猶豫,慢慢地還是湊攏了。
先是粉紅色的舌頭飛快地在上面舔了一下,它驚奇地叫了兩聲,接著試探性地又靠近了些,繼續舔。
到后來完全不怕了,它專心致志地靠在南橋身旁吃起餅干來,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不知到底過了多久,就在南橋以為自己真的要在這里過夜時,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
有人在開門。
小貓受了驚,倏地一下竄到了架子后面。南橋坐在那里抬頭看,一直處于斷電狀態的實驗樓不知什么時候開了總閘,有人伸手按了開關,器械室的燈一下子亮了起來。
白熾燈很刺眼,南橋瞇著眼睛,伸手擋住視線,所以沒看見來的人。
直到有人叫出她的名字:“南橋?”
她猛地放下了手,看見有人越過門衛走到了她的面前。
易嘉言。
大腦有好幾秒鐘都處于混沌狀態,接著,南橋叫了一聲:“嘉言哥哥?”她想象不到他是如何找到這里來的。
易嘉言看到她嘴唇凍得有些發紫,一言不發地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后伸手給她。
白熾燈下,他的影子被拖得很長很長。
南橋把手交給他,愣愣地往外走,卻忽然間聽見了一聲細細的“喵”。她腳下一頓,松開手又折了回去,抱起了那只小貓。
易嘉言看著她,并不說話,只是伸手幫她攏了攏衣領,又一次牽著她往外走。
“謝謝你,這么晚還麻煩你。”他在校門口跟門衛道謝,看門衛轉身走了,才回過身來望著南橋,“徐希強,對嗎?”
借著一旁的路燈,南橋終于察覺到哪里不對了。
素來溫和的易嘉言不茍言笑地看著她,嘴唇抿得很緊,像是一條薄薄的線。他的眼神里不再是柔和的星輝,這一次,帶著些許她看不懂的鋒利。
“我沒事。”她解釋說,“就是在那里坐了一會兒,沒什么事。”
易嘉言看著她不說話,眼神落在她沒有血色的臉上,眉心皺得更緊了些。
兩人極少這么面對面沉默著。
南橋抱著小貓,不知該說點什么,最后只能把貓往他懷里遞,小聲說:“我可以養它嗎?”
易嘉言低頭看了看,伸手接過那只一丁點大的貓,手背險些被撓了一下。還好南橋又很快把它抱了回去,尷尬地說:“它認生,其實它很乖的……”
“好。”
“要是養熟了,它不會……哎?”南橋愣住,“你同意了?”
她很容易滿足,就這么一會兒工夫,已經開心得眉梢眼角都掛上了笑意,壓根看不出剛剛還因為被人擠對而被鎖在陰森森的屋子里出不來。
易嘉言看著只到達他肩膀的小姑娘,她那么小,小到和她懷里那只無家可歸的貓一樣脆弱。
小貓兀自叫著,奶聲奶氣的。
而她眼巴巴地望著他,仰著那張稚氣未脫的臉。
易嘉言終于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重新握住她的手:“我們回家吧。”
他并沒有看見一旁的南橋一手抱著小貓,一手牽著他,慢慢地低頭看了一眼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她聽見胸腔里有什么東西一下一下怦怦地跳著,充滿了未知的力量。
就好像長夜漫漫,她也有了不再懼怕的勇氣。
——其實還有好多話想問的,想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為什么會來找我;想知道你聽說我被同學排擠以后,是否看輕我;想知道你對我更多的是同情,還是別的什么。
但那些話她都問不出口。
南橋只是由他牽著,一步一步走向那個家。
他的家。
他們的家。
那夜回家的路上,易嘉言問她:“南橋,你覺得自己是個什么樣的女孩子?”
南橋回答說:“很普通的女孩子。”
“那你想不想變得不普通?”
她疑惑地側頭望著他。
暖黃色的路燈下,易嘉言回頭微笑道:“如果你不善交際,卻又想要成為大家喜歡的人,那就努力變成優秀的人。”
她似懂非懂地看著他。
“這世上有兩種人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第一種是有親和力的人,第二種……”他眨眨眼,“是優秀的人。”
一旦你足夠優秀,不管你多冷漠,都會有人趨之若鶩地簇擁上來。到時,你的不善言辭、不善交際根本不是問題。
南橋變得更努力了。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她把大把大把的時間都花在了學習上。
她也不再礙于臉面,不敢去請教易嘉言了。
很多個夜里,她會懷著滿心喜悅去尋覓那些不會做的題,一旦找到,便可堂而皇之地推開隔壁的門,探個腦袋進去笑瞇瞇地說:“嘉言哥哥,這題我不會做。”
易嘉言不當老師真是可惜了。
他總是不厭其煩地拿過她手里的習題冊,輕而易舉解開那些古怪的問題。間或有一兩秒的斟酌時,他還會微微蹙眉,神情專注地在紙上來回演算。
南橋總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一看就容易出神。
他的眉毛和眼睛為什么總是藏著這么多情緒呢?思考時微微蹙眉,一旦解出題來,便立馬舒展開來,好像高山之巔的冰雪也在這一刻冰消雪融。
他把筆和書還給她:“還有什么不懂嗎?”
南橋搖搖頭,心里又很惆悵。
她寧愿他不要這么聰明,不要這么快就解開那些難倒她的題目,這樣她就可以多逗留片刻,多看他片刻。
然后是徐希強,他轉學了。
南橋不知道他為什么忽然就要轉學,也曾經懷疑過是易嘉言的緣故,但提起這件事時,易嘉言只是疑惑地問她:“徐希強?哪個徐希強?”
他都不記得徐希強是誰了!
南橋干笑兩聲:“沒什么,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她心下很疑惑,好端端的,徐希強為什么忽然從全市最好的高中轉走?
但易嘉言這樣清風霽月般的人,她根本沒有理由懷疑,也絕對不會懷疑。
臨近高考時,南橋如愿以償進入了年級前列。
她代替了易嘉言,成了班主任掛在口中的寶貝。辦公室的老師總是愛憐地看著她,私底下常常討論她在高考時會不會發揮出色,順利為北高捧回殊榮。
易嘉言說得沒錯,當你變得足夠優秀了,不論你多么不善交際,自有人會圍著你轉。
南橋的人緣也變好了,不少人虛心地捧著題來問她,她總是回想著,如果是易嘉言,他會怎么教她解題思路呢?
然后一點一點,憑借記憶,她試著成為第二個易嘉言。
南橋是有虛榮心的,但最大的滿足并不在于老師的喜愛,而在于追逐他的腳步。
她也許永遠沒有他這么厲害,但她一直都在努力,努力地追隨著他的腳步,希望每一天都能離他更近一點。
只可惜易嘉言實習期滿就不常回家了,陪著她的只有那只黑色的小貓。
他學的是建筑工程,還未畢業就已簽下業內二十強的公司,成了年輕有為的建筑師。
他開始各國飛,有時候是參觀國外建筑風格,有時候是參加業內會議,有時候是為了簽合同,有時候……
其實大多數時候,她并不知道易嘉言在哪里,在忙什么。
高考前一天,她滿心歡喜地等著他回家,因為黃姨說了,他會回來替她加油。
只可惜豐盛的晚宴并沒有他的參與,易叔叔無奈地說:“他還在希臘,沒趕回來。會議臨時增加了一些內容,要明天下午才結束。”
南橋難掩心中的失落,卻還是懂事地說:“沒關系,工作最重要。”
不知不覺,她已經習慣了成為這個家的一分子。
易叔叔和黃姨幫她加油打氣,陪她聊學校里的事情。她看著燈光下那兩張關切的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這是她的家。
睡前,黃姨端了杯熱牛奶到她臥室里,囑咐她別緊張,睡個好覺。
她剛躺下不久,就聽見客廳里的電話響了,不知為何,心里似乎早有預感,她鞋子也沒來得及穿就赤腳跑到了門邊,豎起耳朵去聽。
易叔叔接了電話:“喂?”
……
“嘉言?會開完了?……哦,剛開完啊!”
果然是他!
南橋的心都快跳出來了,雀躍著,歡呼著。但她一動不動,只是用力地扒著門,滿心期待地等待著下文。
他會問一問她吧?他打來是為了關心她明天的考試吧?
萬籟俱寂里,她聽見客廳里的人笑著說:“南橋呀,不緊張,狀態挺好的……只是你電話來得太晚了,她已經睡下了……”
“沒有沒有,我還沒睡!”這一刻,南橋幾乎立馬從門里鉆了出來,赤腳咚咚咚地踩著木地板跑到客廳,眼巴巴地望著易叔叔,“我還沒睡,易叔叔,讓我跟嘉言哥哥說兩句話吧!”
她穿著睡衣,頭發蓬松地站在旁邊,眼神急切得像是有小兔子要蹦出來。
易重陽一愣,一邊笑一邊把電話遞給她:“這個傻孩子,怎么鞋也不穿……”
生平第一次,南橋發現電話于她而言是這么珍貴。
她小心翼翼、如獲至寶地將那部白色的電話捧在手中,拿到耳邊,怯怯地說了聲:“嘉言哥哥,我是南橋……”
聽筒里傳來一陣大海的聲音。
她幾乎可以想象到他站在圣托里尼的海邊,倚著白色的磚墻,眺望著遠處的夜景。
伴著海風,他的聲音緩緩傳來:“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她深呼吸。
“很抱歉沒能趕回來,之前是打算陪你一起過這兩天的。”他解釋,“會議延遲了一天,我沒能……”
“我知道。”能說上幾句話的機會太寶貴,她不愿意把時間浪費在她已經知道的事情上,所以迫不及待打斷了他。
然后是片刻的岑寂。
最后易嘉言笑了起來,聲音宛若貝殼里的珠玉,潤澤溫厚,光華婉轉。
他說:“南橋,我等你的好消息。”
一句話,南橋捧著電話忘了回答。
短短九個字,仿佛承載了一顆心的重量,他在等她。
這一夜,她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入睡的,翻來覆去念著那一句:“南橋,我等你的好消息。”
帶著他的殷切希望,她踏上了戰場。
十年寒窗苦讀,皆為此刻。
而她挑燈夜戰,奮筆疾書,不過為他一人。
真正的考試其實過得太快太快,快到與高中三年的時間來比,猶如滄海一粟,轉瞬即逝。
南橋最后檢查了一遍機讀卡,交卷離開了教室。
班主任等在門外,見她出來了,難掩情緒地迎了上來:“提前交卷了?”
看得出,她有點緊張。
南橋笑著點頭:“都檢查好了,應該不會有問題。”
女人的眉頭舒展了一點點,但也只是一點點。
“你這孩子,都說了不要提前交卷,你怎么……算了算了,檢查好了就好。”
她還在那里迫切地詢問著題目難不難,有沒有拿不準的,以及一系列其他問題。但南橋偶然間抬頭望去,便再也聽不見她的聲音了。
她是在小學的考場參加考試的,門外有很多等著考生的家長。而在一片零零散散的人群里,她看見了易嘉言。
年輕的男子安靜地立于大門口,白襯衣,黑西褲,袖口微微挽起,清爽得像是初秋的一陣風。
他不過隨意地進入了那個畫面里,卻連周遭的空氣也變成了令人難以忘懷的景致。
南橋忽然間扔下了班主任,不顧一切地朝他跑去:“嘉言哥哥!”
她大聲叫著,像是枝頭乍起的麻雀,鬧嚷嚷的。
她有多久沒有見到他了?十天,半個月,還是一兩個月?
也許并沒有那么長,但于她而言卻好像度日如年。
在南橋朝他跑去的第一時間,他就看到了她。
她扎著馬尾辮,小臉紅撲撲的,眼睛里閃爍著夜空里才有的星芒,像只小麻雀一樣朝他歡快地跑來。
他忍不住莞爾,難得看見她這么活潑。
“感覺怎么樣?”他幫她接過書包。
“還不錯。”她紅著臉看他,“你……你怎么來了?”
“遲到了一次,可不能遲到第二次了。”易嘉言笑著眨眨眼,將手里拎的紙袋遞給她,“畢業禮物。”
那是一只很簡單的白色紙袋,英文標志是南橋沒見過的品牌。
她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輕手輕腳地打開它,藍色天鵝絨盒子里裝的是一只小巧精致的手工水晶發卡。
“在圣托里尼的小鎮上看見的。”他低頭拿過那只發卡,想要幫她別上,見她下意識地渾身一僵,想要躲開,他力道不輕地按住她的肩,說,“別動。”
南橋真的沒有動。
但她呼吸急促、渾身僵硬地站在那里,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易嘉言拿著發卡的指尖。
他替她攏了攏劉海,然后……然后固定住了它們,讓它們牢牢地披散在她的額頭上,哪怕風起,也不會讓她的疤一不小心露出來了。
南橋怔怔地抬頭看著他,卻見他似乎一無所知地笑道:“我就知道你戴上會很好看。”
他抬手看看手表,詢問道:“還是必勝客嗎?”
她卻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心如擂鼓。
他究竟是知道,還是僅僅是裝作不知道?
易嘉言回來了三天。
第一天,他帶南橋去吃了晚飯,一起散步回家。
第二天,他有事出門,下午的時候帶了奶茶和外賣回家,和南橋一起在家看了一部電影。
第三天,他收拾行裝準備回公司開會。
南橋聽說他又要出差,站在他房門口問:“這次是去哪里?”
“法國。”
“那么遠啊……”她忍不住失落。
“很遠嗎?”易嘉言回過頭來笑,“沒辦法,這是工作。”
南橋不說話了。
片刻后,易嘉言想起什么,又問她:“高考成績多久出來?”
“十七號。”
“到時候我會第一時間打電話回家恭喜你的。”
南橋忍不住反問:“萬一我沒考好呢?”
“沒考好?”易嘉言把充電器放進行李中,拉好拉鏈,側頭看她一眼,“沒考好,我就更要努力工作了,不然怎么養得起混吃混喝的你?”
他要養她啊……
南橋漲紅了臉,忽然就不吭聲了。
易嘉言覺得奇怪,走到她身旁伸手探了探她的臉:“是不是發燒了?怎么這么燙?”
南橋的臉紅得更厲害了,轉身就跑,邊跑還邊說:“熱死了,熱死了,這鬼天氣怎么這么熱啊!”
易嘉言側頭看著窗外,陰雨連綿,秋風陣陣……熱?
十七號晚上,南橋在電話里查到了高考分數,六百一十七分,比一本線高出了七十三分。
易嘉言說到做到,第一時間打了越洋電話回來。她像個急功近利的孩子一樣匆匆報出分數,然后忐忑不安地等待著,直到終于等來那句:“恭喜你,南橋。我早就知道你可以做到。”
是中規中矩、一絲不茍的夸獎,沒有任何多余的修飾,簡單到還比不上班主任在電話里的情感充沛。
南橋卻握著電話呼吸急促,胸口一起一伏,波動得很厲害。
他的平靜,源于他對她的信心。
她可以這樣理解嗎?
南橋報了北市的C大,以她的分數,其實可以去更好的學校,可以出省,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但在黃姨和易叔叔給予的自由之下,她義無反顧地選擇了C大。
她不是不想離開,而是因為他在這里。
她越來越多地把易嘉言當成了遠處的燈塔,望著他,盼著他,日復一日地試圖接近他。
她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朝著他奔去,只知道有一種無法遏制的力量在驅使著她。
軍訓,入學,上課。
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人生的正常軌跡在進行。
易嘉言每月回家一次,其余時間在國內外飛來飛去。而每月他回來的那幾天,便是南橋最愉快的日子。
有的人說走就走,可恨又可氣。
南橋不告而別后,沈茜只從她的親戚那里打聽到她隨母親的好友一起來了北市,其余的一無所知。
她氣急敗壞之下,卻仍然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在填報大學時選擇了北市的大學,一直有意無意地打聽著南橋的消息。
十月初,國內著名的青年建筑師在她就讀的A大演講。
當時沈茜正與室友在一起說話。
陳楠欣說:“喂,不是說工科多宅男嗎?這男的長這么帥,簡直不要太有違常理好嗎?”
李倩用書擋著,拿著手機開始三百六十度地拍照:“發朋友圈,發微信,發微博,發空間,發人人!”
沈茜一臉“呵呵”的表情,煩躁地扒拉了一把板寸,不耐煩地說:“什么破安排,一天到晚開演講。有這功夫,不如把請人開講座的錢用來整修宿舍,六人間居然連個廁所也沒有,每次去廁所都被無數人的大號熏得神魂顛倒……”
“你怨言真多。要是每個開講座的都是今天這種大帥哥,我可樂意天天來聽講座。”李倩習慣性地照完相,打開天天P圖的APP,卻又搖搖頭,“膚白貌美身材好,根本不用P。”
沈茜不耐煩地玩著手機,耳邊傳來一些被她斷斷續續聽進去的內容。
建筑師說他幾乎一直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
——搞笑,飛來飛去做什么,機票不用錢買嗎?好好地在工作崗位上待著不行……
他說他大學的時候并沒有談過戀愛,一是因為時間不夠,二是因為精力不足。
——呵呵,這年頭還有這種老實巴交的學霸?不知道情商該有多低……
他笑著說:“很多人問我,為什么這么年輕就這么拼。大概是因為我還有個妹妹吧,想要做她的榜樣。”
——這也太矯情了好嗎?做妹妹的榜樣,他當他在演偶像劇啊?
臺下有人提問:“那您的妹妹今年多大了?您作為一個好榜樣,她有沒有受到您的影響?”
年輕男人沒有多想,下意識地說出了妹妹的名字:“南橋本身就是個很出色的孩子……”
這一刻,沈茜忘記了吐槽,猛然間一怔,倏地抬起頭來。
他說什么?
南橋?
他的妹妹叫南橋?!
沈茜“噌”的一下站起身來,在數百人的大禮堂里鶴立雞群。
室友被她嚇了一大跳,拉著她小聲說:“干啥呢?干啥呢?人家在講話,你干啥啊?”
沈茜比較毛躁,動不動就像個男人一樣擼袖子拍桌子,室友怕她聽講座聽得不耐煩,要公開造反。
她卻跟傻了一樣忽然間開始上下揮手,吸引臺上人的注意。
“喂,沈茜,你中邪了?”李倩死命拉她,“公眾場合不要跳廣場舞好嗎?”
“哎,系主任在瞪你,系主任……”
臺上的男人看見了沈茜,人群之中,胡亂揮舞雙手的她格外引人注目。
“請問那位同學有什么問題嗎?”易嘉言停了下來,微微抬頭望過來。
沈茜開始激動地大聲嚷嚷,可是離主席臺太遠了,她沒有話筒,臺上的人聽不見她在說什么。她急匆匆地越過擁擠的人群,朝主席臺的方向擠過去。
“讓一讓,不好意思,麻煩讓一讓!”
她走得太匆忙了,快到主席臺前時踩到了其他人的腳,被踩的人好像有點不滿意,刻意不相讓。
情急之下,沈茜扯著嗓門兒吼了一句:“你擋什么擋啊?讓我過去行不行?”
對方被嚇得一愣,不由自主地縮回了腳。
因為所有人都在注視她,所以全場都很安靜。而她的聲音太洪亮,就連臺上的男人也聽見了。
她費力地越過人群來到他面前,情緒激動地說:“南橋是你妹妹?是從吳鎮來的南橋嗎?瘦瘦的,不太愛說話的南橋?大概這么高,總是留著劉海,愛看書,不愛吃苦瓜,動不動就臉紅,怕蟑螂怕得要死,但是不怕老鼠……”她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
系主任的臉都變黑了。
易嘉言詫異地看著她,終于問了一句:“你認識南橋?”
沈茜都快哭了:“我不止認識南橋,我還要打死她這沒良心的混賬丫頭!”
易嘉言:“……”
編輯/夏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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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茜的出現將給南橋的生活帶來怎樣的改變?曾經承載著她們青蔥歲月的吳鎮又隱藏著怎樣的秘密?那個叫靳遠的少年,后來又去了哪里……